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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掀起袍子看朱熹

(2006-12-12 11:07:48) 下一个
文 / 一朽

读过鲁迅的《一件小事》,便知道那些威赫赫傲然于群氓之上的“袍子”下面,每每藏着一个“小”字。不同的是,鲁迅以其高度的自觉和伟大的谦虚,在那位卑贱而又正直善良的车夫面前,感觉并公开出自己的“小”来;而有些人,即使再“小”,也是要拼命掩饰的。其姿态类似于少女竭力掩住风中的裙子,只是少女的羞窘增添了妩媚,而诸君的慌促却道尽了虚伪。因此,当人们要顶礼膜拜,决心皈依正道之前,有必要掀起神龛上那位正襟危坐者的袍子,看看其下面如何。若不然,中国神坛上那些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神灵,足够我们彻底的诚惶诚恐,永世不得翻身。
??在中国历史上,孔孟之后,承儒学之正宗者,南宋朱熹可谓千古一人,举世无双。特别是元明以降,官方给其儒学正宗地位,其声名益响,各种桂冠纷纷落到他的头上。诸如“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儒学集大成者”,“一代宗师”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其思想统治中国几个世纪,余光所及,远达日韩等国。就连科举考场上的八股文,也必须以他的《四书集要》为准,哪个敢格外发挥,名落孙山是注定的。尤其他的“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天条,常使世俗的饮食男女羞赧不已,也因此对他更加奉若神明。
??但是,我们若斗胆掀起这位“三流圣人”的袍子来看,却发现他那个“小”原来也不小。
??《齐东野语》系晚于朱熹的南宋人周密所著。其中有一篇《台妓严蕊》,就记载了朱熹为整倒政敌唐仲友,滥用职权,严刑拷打营妓严蕊的故事。
??《齐东野语》一书,虽属裨史杂记一类,但其史料价值世所公认。正如周密自己在该书序中所说:“参之史传诸书,博以近闻脞说,务求言之实,不计言之野也。”应该说该书中的史料大多是可信的。但是事关儒家正宗传人、一代宗师的名誉,笔者未敢造次,急忙查阅有关典籍,不幸的是,《宋史.朱熹传》、《宋元学案.唐仲友》、《夷志坚》等书都有记载。周密可能怕人们忘记朱熹这一段不名誉的历史,在他的另一本书《癸辛杂记》里再次记载了此事。更有甚者,明人凌蒙初把这件事写成小说,收进了《二刻拍案惊奇》第二十八回-----《硬勘案大儒争闲气甘受刑侠女著芳名》。
??由此看来,即使有偷天换日的本事,朱熹也无法掩盖这一污点了。不仅如此,各书记载相互补充印证,使整个事件更加完整翔实,朱熹大儒之外的另一副嘴脸也暴露得更加彻底。
??事情大致的经过是这样的:
??朱熹与当时的台州知州(今浙江境内)唐仲友同属南宋学问大家,但他们互相看不起。就在两人关系颇为紧张的时候,偏偏当时的另一位散文高手陈亮掺和进来。原来,陈亮想通过唐仲友为台州营妓严蕊脱藉而纳为妾,遭唐仲友拒绝。因此,陈亮在朱熹面前屡次说唐的坏话。什么“唐仲友自恃有才,从不把朱熹放在眼里”,说唐在别人面前经常说“朱熹连字也识不几个,当什么监司。”事有凑巧,在朱熹以提举茶平司身份到台州视察工作时,唐仲友又迎接迟缓,致使朱熹对陈亮之言深信不疑。于是,一到台州,便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立即收缴了唐友仲的官印,搜罗他的罪名上奏皇上。而唐仲友也不示弱,随即上奏自辨。就这样,他们各不相让,你来我往,交替上奏达六、七次之多。
??在上奏参劾唐仲友的同时,朱熹将台州营妓严蕊抓进大牢,连续严刑拷打达两个多月,试图逼其供出与唐私通的罪名(宋代规定营妓只以歌舞侍酒陪座不得侍寝),以达诬陷唐的目的。但是严蕊宁死不乱攀咬他人,直到后来继任的提刑官岳霸(岳飞第三子)放她出来,始终没有改口,一时引起社会舆论的高度赞扬。
??在朱熹与唐仲友官司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皇帝为了息事宁人,急调朱熹去旱灾严重的地区救灾,让他不要再管台州的事了。而朱熹坚决不从,继续在台州写状子告唐仲友。最后,皇帝只好罢免了唐的官职,而朱熹也自觉脸上无光,乞请“辞官奉祠”,回老家赋闲起来。
??读罢这则小故事,朱熹的道德家的光辉形象不说轰然倒塌,也是硬伤累累了。
??一是嫉贤妒能,听信谗言,仗权排挤打击异己。在当时,唐仲友的学问和威望不敢说高于朱熹,但绝不亚于朱熹。唐的著述之丰不止等身,而且和朱熹一样,广纳弟子,设坛讲学,“从游尝数百人”,在声势上已胜朱熹一筹。尤其是唐的学术观点迥然不同于朱熹,他主张“不专一说,不苟同一人,……合者取之,疑者阙之。”经常“痛辟佛老,斥当时之言心学者。”这于朱熹独尊儒术、固执“万物一理”、“知先行后”的刻板相比,要鲜活许多,也更得人心。在学问上不能占有优势压倒对手,就抛开游戏规则,采用歪门邪道整垮别人,是小人的惯常伎俩。不幸的是一贯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朱熹也落此窠臼。
??二是迁怒他人,周纳构陷,法外施刑,滥用职权。朱熹想扳倒唐仲友,就抓来严蕊折磨,这是典型的“逮不着兔子杀狗吃”。想来严蕊不过区区一弱女子,已经身为下贱,却还要被拿来做官场阋墙的牺牲品。在两个月的牢狱之灾中,严蕊“一再受杖,委顿几死”,不知朱老夫子如何下得了手?何况,即使严蕊真的和唐仲友有点什么,也只是生活作风问题,何须动此大刑?看来解释只有一个------目的的卑鄙决定了手段的残忍。和朱熹比较,作为弱者的严蕊却是义气撼山:“身为贱妓,纵是与太守有染,科罪不致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污也!”严蕊以死捍卫士大夫阶层的名誉,作为其中的一员,朱熹可曾有愧?
??三是置个人利益于国家黎民之上,本末倒置,因小失大,缺乏起码的社会责任感。在朱熹和唐仲友的奏折纷沓而来的时候,弄得皇上莫名其妙,问身边的大臣,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回答说“秀才捻酸尔。”捻酸吃醋争闲气,历来是半瓶醋文人的专利,没想到大学问家朱熹也难以免俗。若是闲来无事以此搅起些风波添些情趣倒也罢了,可正是大灾当前,百姓啼饥号寒垂死挣扎的时候,身为朝廷命官的朱熹却视而不见拒不听调,一门心思钻进牛角尖图报复泄私恨,他的良心何在?责任何在?自己如此行径,他那些“正人先正己”、“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何以服人?
??当然,圣人也是人,以恕道待之,偶有犯忌,或可见谅。然而,诸多史料证明,朱熹并非白璧微瑕,而是多有心口不一、言行南辕北辙的劣迹。据载,他曾一边劝友人的妹妹不要改嫁,高唱“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高调,一边逼嫁新寡的弟媳,以图侵夺亡弟的遗产;他曾一边借他人殉情受辱的故事,说什么“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丧平生”,一边忙不迭地强纳尼姑为妾,遭人弹劾后,又对皇上痛哭流涕,骂自己年老昏聩,不是东西。细查这些行径,均不是因难以把握偶尔失措,而是受私欲的驱使,有心而为,属于人格构建上的软肋。至于类似污点在朱熹身上有多大比重,他的一生应三七开还是四六开,笔者不得而知。
??掀起袍子看,类似于专看孔雀屁眼的行为,常被指责为心里阴暗。但是,孔雀的屁眼不因了彩屏的美丽而不复存在。不过,不管孔雀的彩屏和屁眼如何,只是一个生理的客观存在,与世道人心没有关系,我们大可不必细究。若是关系到可以挥手指方向的领袖或者是专做人间楷模的圣人,关系到人伦大道的事非清浊,我们就非查一个清楚不可了。否则,我们叩头如捣蒜,祈告的是金佛开光,一抬头原来是猴子坐殿,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掀起袍子来看,只是一个方法问题,学会并不难,难的是敢于掀起袍子来看。试看中国历史上那些不放屠刀也“立地成佛”的主儿,哪一个不是一边口念佛号,一边杀人如麻?那些被杀死的就都是敢于掀起袍子看的,而剩下的不是噤若寒蝉,也是唯唯诺诺,哪里还有掀袍子的勇气?什么时候能够砸烂那些神龛,让神灵走进平常人中间,而芸芸众生能够心灵回归,获得精神的独立,大家相互了解,亲密无间,切磋交流,再也没有了诚惶诚恐,再也没有了顶礼膜拜,那我们的社会文明必将进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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