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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工劳动

(2022-07-06 13:21:15) 下一个

第一次学工劳动还是在上小学时期。我记得是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之后,大概是1967年或1968年的夏天,学校组织我们去参观一家生产塑料盆的塑料制品厂。这是一家三小一道企业,就是街道办的集体所有制性质的企业。工厂很小,一会功夫就参观完了,然后由工人师傅教我们如何操纵机器制造塑料盆。这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我们平时用的塑料盆是一堆像大米粒一样的塑料制造的,而且那个机器简直神奇无比,脚一踩踏板就出来一个塑料盆。于是我们每个同学都上去踩了几下踏板,看着一个个塑料盆被压出来,我就觉得很有成就感。那天,每个同学踩出五个塑料盆后,我们的学工劳动就结束了。

上中学后参加的第一次学工劳动,是在校办工厂里做鞋带和松紧带,还有就是做木工钉子。我没想到的是,平平时我们用的不起眼鞋带和松紧带竟然是通过这么复杂的机器织出来的。钉子虽然简单,可旧中国连这个也造不了,因为制作钉子的机器虽然简单,但制作这个这个制钉机确是不容易的。

中学二年级时,我们班集体转到了另一所中学。到了新的学校后,我记得第一个学期的学工劳动是在沈阳气压机厂,因为我们学校的工宣队就是气压机厂派的。在气压机厂的铸造车间干过几个月,学会了铸造技术,也了解了铸造流程。后来又去基建队当小工,为师傅搬砖、和灰和送灰。每天搬砖扔砖练就了一身功夫,以至于我不用看就能把砖准确地抛到师傅的手里,师傅抹房棚时,我的白灰勺子总是准确无误不多不少地正好放到师傅的泥板上。而且我干的还津津有味,不亦乐乎。所以,师傅们都很喜欢我。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些活都很好玩,至少比学俄语有意思多了。我的班主任是俄语老师,我还很倒霉地被老师安排了俄语课代表的差事,可我是最不爱学俄语的,上俄语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受罪,可为了对的起老师的抬举,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学俄语,还要尽量学的好。

我经常伺候的是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和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师傅,后者是个北师大的摘帽右派。如果不是他戴个眼镜,我从他身上真是看不出一点知识分子的样子。高高瘦瘦的他,干起活来比老师傅还麻溜。感觉他已经被彻底地工农化了。这个师傅尤其喜欢我,说我有劳动热情,从不叫苦,也从不抱怨,劳动结束时给了我一大堆的好评。他还邀请我去过他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还是要好好读书,中国不会总是这样,早晚还是需要读书人的。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像个智者。

第三个学年学工劳动是在沈阳毛纺厂,从酸洗、粗纺、精仿,织布我都干个遍。最累的是酸洗,每天都要背一包包的羊毛送到酸洗机里,就是个没什么技术的粗活。后来我被安排去纺线,粗纺精纺都干过,我也非常喜欢干,很快接线的速度就赶上了师傅,后来师傅就很的把机器交给我,她可以偶尔出去办点自己的事。纺线车间噪音就很大了,可织布车间简直就震耳欲聋。那时候双梭织布还是新技术,无梭织布技术还没传到我们厂。高速往复的梭子制造的噪音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分贝,那时也没这个词,反正面对面说话也听不清。据说纺织工人的职业病之一就是听力障碍。好在我在织布车间只干了几天,工厂领导担心出事故就不让我们织布了,我就又回到精纺车间去接线。

在毛纺厂劳动时,每天有两毛钱的补助费,每到月底发补助费的时候,就是我们集体改馋的机会。每次补助费到手后,我们几个男生就会凑几个钱,到毛纺厂附近的北行饭店大吃一顿。那时两块钱在北京的饭馆里可以享受四菜一汤,沈阳稍微贵些,但买三个肉菜是没问题的。多年之后,我们同学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不是劳动的事,而是在北行饭店大块朵颐的事。

读研的时候在北京国棉六厂实习,帮助他们做计算机辅助管理的系统分析,项目组的人发现我对纺织机器很熟悉,就问我:好像你当过纺织工啊?我不无得意地答道:是的,我当过纺织工人。:)

临近中学毕业那年的学工劳动是在沈阳第二电机厂,是我们一个女同学联系的,她父亲这个厂的书记还是厂长记不得了,但肯定是领导。所以,我们班才得以去沈阳第二电机厂劳动。一开始我被分到钳工组,所谓的钳工就是用钻床在各种零件上钻眼,没啥技术。后来这个活都交给了女同学,我被分配到车工车间。

先是跟一个年轻的女师傅车电机的散热片,就是铸铝的飞轮。师傅告诉我,用毛巾围好脖子,不能露出脖子,否则会被烫伤。原来铝制品车下来的铝丝很容易飞溅到脖子里,滚烫的铝丝会把皮肤烧糊,是个很危险的事。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宣传画里的工人师傅都脖子围个毛巾,原来就是干这个用的。

我这师傅长得白白净净,单眼皮,五官端正,性格温和,对我也没什么要求。教我几次怎么下刀车后就不怎么管我了。她那时心思都在我们这个青年班的班长身上,在暗中追求帅哥班长。班长有个很稀有的姓,姓黑。这是个地道的帅哥,高高的个子,军人般笔直的身板,国字脸配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班长是工厂的劳模,共产党员,平时对谁都是笑呵呵的,而且非常乐于助人。他自己的活干的又快又好,几乎没有不合格的次品,他自己的活干完后,还经常帮干得慢的人车活。

班里有一个漂亮的女工也在追班长,而且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追,不像我的师傅像暗恋,追的那么含蓄和掩人耳目。中午吃饭的时候,漂亮女工总是拉着班长一起吃,还给班长夹她带的好菜。弄得班长总是大红脸。每当这个时候,我师傅就没心干活了,目光总是飘向休息室,但她就是不过去,有时吃饭前会塞给我一个饭盒,告诉我给班长送去,还让我悄悄地送,不要让别人看见。这真是很考验我的智商,那么多人我怎们悄悄地送呢?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趁大家还没到休息室时,我就把饭盒悄悄塞到班长的书包里。然后到班长的车床前悄悄告诉他,我师傅给你带个饭盒,我放到你书包里了。一直到我结束学工劳动,班长一直被两个漂亮女工追求着,我也不知道最后谁赢得了他的心。我想班长也很闹心,不管选择谁都会让另一个人伤心的。

我们那个班是工厂的先进班组,锦旗和奖状挂满了休息室的墙壁。其实班里的师傅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只有一个已婚的三十多岁的算老师傅了。只有这个成了家的师傅很少加班,完成定额就回家,不像其他年青人经常加班和上夜班。那时夜班也没什么补助,食堂连夜宵都没有,干到下半夜的时候肚子就呱呱地叫了。有时班长会带点地瓜干或油茶面给我们当夜宵,喝上一口热乎乎的油茶面,简直像吃了龙肝凤胆一样,幸福的不得了。

车飞轮大概一个月后,班长让我和另一个同学去车电机的端盖,说端盖有点跟不上进度,需要加人手。电机端盖很重,有一百多斤,一开始我是靠导链才能放到卡钳上,后来发现这样太慢了,我就学着其他师傅的样子,手脚并用地将端盖送上车床,这样干了大约一星期,我就感觉不那么费劲了。手一拎,大腿一拱,就能将端盖放到卡钳上。班长告诉我,端盖很重,下刀不能太深,卡钳一定要卡紧,否则掉下来会伤到你。慢点下刀,还能保证不出废品。我是非常喜欢干这种活的,手脑并用,而且需要很好协调性,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很有挑战性的游戏。

很快我就掌握了车端盖的技术要领,并能和其他师傅一样完成定额,而且没出过一次废品,也没出过一次事故。和我一起车端盖那个同学,身体比较弱,还有点瘸,他有一次卡钳没有卡紧,进刀又大了,结果那个一百斤的端盖从卡钳下掉了下来。咣当咣当的声把我下了一跳,而我那个同学则吓的怔在哪里,脸色发白,不知所措。我一看,赶紧冲过去关掉电闸。还好,那个端盖没掉地下,否则很大概率会把我那同学砸伤。从此之后,每次他上端盖我都帮他紧卡钳,生怕他再弄掉下来。

在第二电机厂学工期间,我们班女生出了个严重事故,在用铡刀铡绝缘纸时,不小心把自己的小手指铡掉了,落下了终身残疾。为此,她也没去插队,而作为不适合插队的残疾青年被安排到抗大小学当了老师。好笑的是,她是我们班学习成绩倒数的几个女生之一,竟然成为我们班最早的知识分子。

我大舅是八级钳工,干了一辈子钳工,从没伤过自己一根毫毛。他说,那些干点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都是笨手笨脚的人。可在工厂干一辈子,没有留下一点伤痕的人是很少的。这说明这个世界还真是笨人多。

我中学四年,是货真价实的半工半读。不过,工是做了不少,书却没怎么读。中学毕业时,我的数学只学到对数,物理只学了力学部分,化学只知道个元素周期表。就这样下乡插队时还被称为知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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