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71)
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一次离家是中学一年级时跟学校拉练。总共去了两个星期,可是回来时却有隔世之感。看什么感觉都很新鲜。
下乡插队后第一次回家是因为大队给我们每个知青发了40元钱的什么补贴(具体名目忘了)。那时候40元可是个大数目,当即,大部分同学都踊到河对面的一个镇子去赶集,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买的东西和花的钱。买了一只鹅,花了5元钱;5只鸡,10元;100个鸡蛋,13元;7个鹅蛋,3.5元;最后看没什么可买的了就买了两辫蒜,象子弹带似地一边一条挎在双肩上。剩下几个钱正好是路费,就这样右手挎着鸡蛋筐,左手拎着鸡和鹅全副武装地回了家。那天全家别提多高兴了,在那少油缺肉的日子,突然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老爸最高兴了,可以好好补补他那得了胃亏肉的肚子了。老妈高兴的是儿子下乡没几天就给家里带回了东西。最不高兴的是老三,那只鹅因为怕汽车不让上,当时就杀了,结果回家后鹅毛就很难拔了,害的他坐在地上拔了一天毛,气的说今后一辈子也不吃鹅肉了。其实,我插队三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队里领到钱。
在插队的年代,因为没钱,回家经常是拦过路的卡车。但一般情况是,司机一看是男知青拦车基本不敢停,尤其是晚上更是很少有停车的,有的还故意加大油门,吓唬拦车的人。邻村就发生过因为男知青拦车而被撞死的惨剧。我们经常采取的战术是派一个比较漂亮的女生站在路旁,装做是一个人的样子拦车,其他人都躲在附近的青纱帐里。等哪个倒霉司机停了车,女生打听好是往沈阳开的车就给我们一个手势,我们大部队就蜂拥而上,这时任凭司机说破大天了也再不下去了。就这样死皮赖脸地蹭车回家。
下乡时,最悲壮的一次回家是在公社参加完高考。那年是冬天考试,我们本来都在家里复习的,但无奈考试还要回乡下去考,因为户口不在城里。我们回去的时候,青年点已是门可罗雀,一副破败景象。我住的房间已经一块完整玻璃都没有,炕也是一冬天没烧过了,又冷又湿。我们几个进屋后,二话不说,第一件事就是捡起一块不知谁的毛毯就钉到窗户上,得先把寒风堵住啊。那可是零下20度的冬天啊!晚上更麻烦,房间冷的要命,柴火找不到,炕也没烧。我们几个干脆衣服也不脱,把能找到的被都找来盖在身上,但耳朵还是冻的慌,没办法,最后只好戴着棉帽子睡觉了。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好容易熬完最后一门考试,我们是一天也不想再在那个冰窟窿里呆下去了,决定立马回家。可是当天的汽车都走了,要想回家只能走30里路到火车站。最后经讨论研究,一致通过,走到火车站,坐火车回家。那天,我们穿的象大包子似的在寒风里走了三个钟头才赶到火车站,一路上大家不停地大唱革命歌曲,颇有一股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等到家时,都半夜了,把开门的老妈老爸吓了一跳。
最高兴的一次回家是也是一年冬天。那时候县里在冬天经常组织各地知青进行文艺汇演。我们青年点有一女生受过名师指点和专业声乐训练,歌唱的非常好,年年汇演都得奖,我们这些人都是借她的光,才能每年冬天享受一段时间不干活光拿工分的快乐日子。其实正经乐器我也不会什么,为了能混进文艺队伍,享受不干活还能拿工分的待遇,就把弹吉他那两下子改成弹大圆和月琴,勉强挤了进去。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们坐火车回家。因为赶火车走得急,脸上画的油妆还没洗掉,一个个都花里呼哨的,手里还拿着各色乐器,一看就是刚演完下台回家的。上了车还没坐稳,就有好事的人起哄让我们宣传宣传毛泽东思想,那时侯的文工团都叫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列车员是个小伙,也过来说:你们演演吧,演的好我就不让你们补票了。我们一听不让补票乐了,赶紧调弦清嗓,先让女歌手来了个电影《春苗》插曲。歌还没唱完,掌声就响了好几回,其它车厢很多人也跑过来看。我们这个女同学绝对是专业水平的歌手,唱的确实没说的,后来到底去了部队文工团。
接下来,有人提议演样板戏《沙家浜》智斗一场戏,大家一起起哄,可我们面面相觑,阿庆嫂当然非那个女同学莫属,可谁唱刁德一和胡传奎呀?我们一帮男生都是草包,帮人家伴奏还行,自己唱就傻眼了。正互相推让着,一个观众自告奋勇说,他可以唱刁德一。为了不拖延时间,决定所有男生一起唱胡司令那段。没想到,刚一开演,整个车厢上的人都跟着一起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敢情都会唱胡传奎呀!那个乘客唱的刁德一也很有味道,配合的天衣无缝。一路上,我们那个乐啊。火车到站的时候我们都唱的脸红脖子粗的了。更让我们高兴的是,下车的时候我们还被优待先下,而且还受到掌声欢送。可下了车,兴奋劲一过,我们傻了。虽然列车员没让我们补票,可站台那过不去啊,没准还要罚我们款。不得以,我们一行10几人就象鬼子进村悄悄地顺着站台往北走,一直走到货场那,趁着天黑翻墙跑了。一个女生翻墙的时候被我们拽的手腕子差点没脱臼,因此骂了我们一路。
后来,离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远。可每次回家都是一样的兴奋和迫不及待。
再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但心里面的那个家还是母亲所在的那个地方。
到了国外,有时就弄不清楚我心里的家在哪里。老婆说:孩子在哪哪是家。这话说的有理。可是对我母亲来说,三个儿子天各一方,哪个是她的家呢?我们的孩子如果结婚走了,那我们的家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