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 9

七十三

到 了酒店，云昊等他们都下了车，就开车走了，因为他下午还有事。三人走进大堂，林钢开了两间房，房号差两号，正好是隔壁。趁叶风华到自己房间整理的时候，云 威坐在林钢房间的沙发上，忍无可忍地问，你到底从那里淘换来的，真的吓了我一大跳呢。林钢说我故意叫她走前面，就是吓吓你。云威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林钢说圣诞节那天。云威问在街上啊，林钢说不是，是介绍的，他爸爸和我姐夫是一个科的。说实话，我姐夫看过晓峰的相片，我就是听他说像才去见的。但即使是 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吓了一跳。云威又问她是干什么的，林钢说你查户口啊？她研究生夏天要毕业了。

这时候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林钢说小风吧，快进来，门没关。叶风华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浅蓝色的大衣。她换了一条灰呢休闲马裤，及膝的高统长靴，上面是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云威心里感叹，难怪林钢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这叶风华看起来真是象足了学生时代的陆晓峰。

三 人走出酒店，云威问你们想吃什么？林钢说小风你定吧。叶风华说我也不懂除了涮羊肉和烤鸭北京还有什么，中午我们就随便吃点吧。云威你来定，我们客随主便。 云威想了想，说别随便了，我们就去吃烤鸭，晚上吃涮羊肉。林钢说我倒没什么，小风你怕不怕胖。叶风华挽住林钢的胳膊，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七十四

吃 完午饭，叶风华说我们去长城吧，明天晚上就回去了，我怕没有时间去。林钢问云威有时间一起去吗？云威本来想说没问题，转念一想别当这电灯泡了，就推说有点 事，叫他俩回来直接回酒店，他去那里找他们一起去吃晚饭。林钢看来就在等这个答案，马上就说好吧，我们回来给你打电话。

云威打了个的回 家，一路上他都有些恍恍惚惚，刚才的一切有点太突然，不太真实，总有种做梦的感觉。一方面他真是为林钢高兴，因为从晓峰出事到认识叶风华的期间林钢实在是 太痛苦了，连朋友都替他担心。另一方面，云威又有点替陆晓峰心疼。他也知道这种感觉是没有道理的，但他就是觉得这么让晓峰淡出生活，似乎有点不忍。其实这 一点上云威错了，林钢也许永远不可能忘掉陆晓峰，至少现在连叶风华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只是个替身而已。

八点过的时候，林钢和叶风华回来了。云威赶到酒店，两人也正好从楼上下来。于是三人直奔东来顺。这老字号就是老字号，等位的人还真不少。幸好下午云威打电话订了个包间。就是这样，三人也等了一刻钟才坐定。

 

七十五

吃完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了。云威把他们送到大堂就想走，林钢赶紧说别走啊，你今晚上住这儿吧，我们好好聊聊。云威有点讶异，就看了叶风华一眼。叶风华马上会意地说，你们俩好久不见了，多呆会儿吧。林钢在武汉的时候经常念叨你们呢。也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把 叶风华送上去以后，云威说反正这么近，我们走回去跟我妈打个招呼，顺便也散散步。林钢说好啊，吃得那么撑，正好走走。走出酒店，林钢深呼吸一口气，说云威 你是不是觉得太快了。云威想否认，又觉得是那么回事，就没有开口。林钢也不看云威，低着头慢慢地走，慢慢地说，我决定过两个月就跟风华结婚。回多伦多以后 我马上开始担保她。云威非常震惊，冲口而出，林钢这可开不得玩笑，我们不是没见过当运输大队长的。

林钢疾步走向路边，突然蹲下来，蒙住脸 说，我不在乎。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想，她是老天派来让我向陆晓峰还债的。其实我很早就想跟晓峰结婚的，开始觉得不能让老婆养家，就一直拖着。等我觉得 自己的状况好了，晓峰却扔下我走了。从认识风华开始，我每天给她买花，买礼物，她的同学们都说她找了个情圣。我不是想买她的感情，我就是想补上以前没有替 晓峰做过的事。说到这里，林钢终于泣不成声。云威蹲在他旁边，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抱住林钢的肩膀，说你起来，我们回去说。

回酒店的路上，云威打电话告诉妈妈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住了。

 

七十六

回到房间，林钢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云威说先洗把脸，我们躺着说。为调节气氛，云威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要是洋人听见这话，肯定以为我们是Gay了。林钢咧了咧嘴，想笑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云 威选了靠门的那张床躺下。林钢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云威说你好些了吧？林钢说没什么，最近已经好很多了。云威叹了口气，说我和尹放真的很担心 你，今天白天看到你恢复了好多，才稍稍放了点心。林钢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俩这么多。尹放怎么没有回来？云威说她马上要考试了，正好在家复习。林钢说 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当时怎么过来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云威说你说这些干什么，那是应该的。林钢说不枉晓峰把你们当最好的朋友。我以前都老跟她说，云 威真的是我们碰到过的人里面人品最好的。云威赶紧道，别别别，这也太言过其实了。林钢说晓峰也这么说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半夜云威起床上厕所，听见林钢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搞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咕咕哝哝的声音在冬夜里听起来犹如哭诉。云威彻底醒了，回来躺下以后，就睁眼到了天亮。

 

七十七

早 上起床以后，林钢对云威说，我们今天去故宫和颐和园，晚上就回去了。风华学校里还有些事。云威说那我就不陪你们了。林钢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云威，说这 是给云昊的，他婚礼那天我就不来了。云威打开一看，好大一叠钱，连忙说这太多了吧。林钢说我随了个俗，八千八百八十八。云威把信封塞回去，说不行不行，太 重了。林钢说你就收下，是陆晓峰和我给的。 云威说晓峰给的也不行，但实在拗不过林钢，最后只好替云昊收下了这份最厚的礼金。

在大堂道别 的时候，林钢不顾众目睽睽，紧紧地跟云威拥抱了有半分钟。叶风华站在旁边，带着浅笑望着这两个好朋友，心想，这么重感情的男人，实在太难得了。上车以后， 风华把头靠在林钢的肩上，说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林钢说为什么，风华说其实圣诞那天我不想去的，拗不过我妈，才决定去应付应付，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林 钢说那一定是我欠你的。风华说那肯定是上辈子欠的咯。林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说话。

 

七十八

云 威回到家的时候，云昊和小梅正要出门去上班。云威把信封递给弟弟，说林钢给你送了一封超大的礼。拿过钱来，云昊着实吓了一跳，说这么重你别收啊。云威说我 推不掉，再说人家又不是送给我的。云昊说林钢和我不熟啊，这太不合适了吧，我看还是给他寄回去吧。这时候妈妈走过来，问是怎么回事。云威就把自己推了又没 有推掉的经过说了一下。妈妈问这林钢是谁啊？云威说晓峰如果不出事，林钢八成已经是她老公了。他坚持说这钱是和晓峰一起送的。妈妈顿时红了眼睛，说这晓峰 真是让人疼。哎，小昊，你收下吧。

等云昊和小梅出了门，云威趁妈妈去买菜的时候又补了会儿觉。快十一点的时候爬起来，妈妈已经回来了，正 在切黄瓜丝。云威一看就说妈今天中午你做炸酱面吧。妈妈说我不正做着吗。云威嘿嘿一笑说我怕你做别的。妈妈边忙边跟云威聊天，问了问林钢的情况，又感叹了 一回。烧水的时候，妈妈突然想起来，说小威啊，这回回来怎么没有张罗同学会了。云威说我正打算下午跟高中同学联系一下呢。不过说实话，好多都是孩子他爹他 妈了，不好聚齐。云威说完马上想到这种话题会勾起老妈敏感的神经，没等妈妈接话，就说我得上趟厕所，溜出了厨房。

午饭过后，云威果然开始翻通讯录，打了三个，都说该电话号码不存在。云威顿时泄了气，决定改天再说。猛然间想起网上的同学录上肯定有最新信息，于是跑到云昊的房间里准备去上网。不巧今天云昊把笔记本带走了，云威就决定出去到网吧看看。

 

七十九

云威出得门来，才想起眼镜忘了拿。转念又想，就查几个电话号码，将就算了。一条街走完也没见到一个网吧。云威很纳闷，好几年前这条街不是有一家吗？大概是不许未成年人进入以后生意做不下去了。云威决定多走几条街看看，实在没有就等晚上云昊回来了。

刚 刚转弯，正对的商店窗上巨大无比的几排字：春节机票大优惠。云威想，正好节后要去杭州，先看看早点定是不是有折扣，于是就走了进去。原来春节后几天从北京 出发和春节前几天从外地进京的机票都是三折。包括的城市还蛮多，象长沙，昆明，重庆，贵阳什么的，都有。云威一想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不是和春运的大潮反 方向吗。云威找了找，偏没有看见杭州。于是就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在这条街的街尾上总算找到一家网吧。一走进去，云威就决定放弃了。那里面烟雾缭绕，实在呛人。在北美呆惯了，云威最受不了的就是室内有人抽烟。

 

八十

回 到家，百无聊赖，云威决定看那张碟子。打开DVD和电视，还是调不出信号。云威很生气，想我今天偏要看。于是就给云昊打了手机。云昊正好从卫生间出来，接 到电话就笑了，说上回我也为这个郁闷了好久。你那张碟大概是NTSC制式的，我那DVD机只有隔行扫描才支持这种，逐行扫描就不行了。云威说你没有说明书 我怎么搞得清楚。云昊说我从来不看说明书，谁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然后就在电话里遥控云威总算是把信号调出来了。

这是一部不太像恐怖片的恐 怖片。女主角很年轻很漂亮，好像是个加拿大的演员。男主角很优雅的样子，当然是假象，上飞机以后不久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云威买这张碟其实是被片名吸引， 当看见所有的乘客经过长时间Delay以后总算登机的欣喜，特别是看见那机舱里面熟悉的情景，云威突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陆晓峰。晓峰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 荡，“Red Eye 就是夜班机啊。早上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眼红红的多形象啊“。是啊，那天早上到多伦多的时候，晓峰的眼睛真的是红红的。在海关那里被前面的人连累多站了好一会 儿，走出来的时候她显得那么疲惫和虚弱。云威听到她嗨自己一声，抬头看见她，当时心里就一酸，觉得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二十多岁的那个小女孩了。二十多岁的时 候，陆晓峰和他们一起打牌过节，通宵到早上也是精神十足啊。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看完了整部电影，后面的情节云威是一点都没有看进去。等显示剧组人员的名单的时候，云威突然决定要做点什么跟晓峰有关的事情。他跑出门， 到那间机票打折的店里，买了明天出发去重庆的往返票。去的时候是六折，三天后回北京是三折。算了算，回来的时候离云昊的婚礼还有两天，应该什么都不耽误。

 

八十一

云 威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告诉妈妈才好些。进门的时候，妈妈一如既往地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妈妈大声问是不是小威。云威答应了一声，说妈今 儿晚上又是什么大菜。 妈妈说什么大菜啊，我只会做家常菜。云威走进厨房，讨好地说，我妈做的家常菜都是大菜水平。妈妈哈哈一笑，说小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人高兴了。云威正 色道，绝对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事实。妈妈放下正在摘的菜，伸手摸了云威脸一把，说小威啊，你是我的小棉袄。云威大笑，妈，女儿才是小棉袄。妈妈说，我们 小威就是比女儿还细心，讨人喜欢。从文丽到尹放个个都是有眼光。云威说嗨你提文丽干嘛，人家儿子都好几岁了。妈妈嘿嘿笑，说你们俩高中那点事妈妈全都知 道，别以为你读大学才把她带回来我就相信你那套鬼把戏。云威又拍马屁，说我妈火眼金睛，我是逃不过去的。

云威帮着妈妈摘葱切蒜，不经意地 说，妈我出去几天。妈妈问去哪儿，云威说重庆，明天走，呆三天回来，绝对不会耽误弟弟的婚礼。妈妈很聪明，问我记得晓峰是重庆人吧？云威点点头，说嗯。妈 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小威多穿点儿，重庆冬天很冷。温度虽然比北京高，但一般没有暖气。云威低声说，我知道，我想酒店里应该有吧。云威说完就洗手离开了厨 房。妈妈又叹了一回气。

 

八十二

七 点过的时候，云昊和小梅才回家，手里大包小包的。云威接过云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问，电脑呢？云昊说哎呀，我忘了拿进来，在车里。云威说你给我钥 匙，我去取。云威走到地下停车场，找到云昊的黑色本田，电脑在后座上。云威背起包，关好车门，慢慢地往回走。看着满车库的车，云威想，现在的生活真是好 了，上回回家北京可没有这么多车。不过这路可够堵的，空气也不好，真不知道发展私人轿车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

回到家，妈妈说小威洗手，都 等你呢。云昊狂笑，说哥快洗手，谁让你小时候上完厕所不洗手就抓东西吃。云威不以为意，说你的报复心还挺重。小梅在旁边吃吃笑，说我知道那是小昊，不是 哥。云威洗了手，坐下来说，小昊真有福气啊，小梅秀外慧中，还明察秋毫。云昊说嗯上面一个妈，这又快来一妈，我惨了。小梅打了他一下，说你贫不贫。

吃 完饭，妈妈说我去收拾，你们都该干吗干吗去。云威于是进屋上网，等云昊进来，他又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了弟弟自己要去重庆的事。云昊一向大大咧咧，直说只要婚 礼前回来就行。云威说我明天早上七点半的飞机，你送我去机场吧。云昊说没问题，但你买那么早的干嘛。云威说我不是贪便宜吗，去的时候六折，回来三折。云昊 一听，说那倒合适，加起来还不到单边的钱，起一大早还值。

云威找出上回楚天舒给自己的那封Email，按地址回了一封，说自己明天到重 庆，请回信告知电话号码，到了会跟他联系。十一点钟的时候，云威第四次查信，收到了天舒的Email。天舒不但给了他电话号码，还说会在线等，让云威告知 航班号，他亲自去接。云威觉得不好意思，人家又说在线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八十三

飞 机正点到达重庆江北机场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云威背着随身小包走出通道，心想天舒和自己没见过，昨天回信应该发张照片。摸出手机，正打算打电话，一个高 大的有点微微发福的男人走过来，说你是陈云威吧？云威伸出手，说楚天舒你好。二人握了手，往停车场走去。还没等云威问，天舒就说，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认 出你的？云威说是啊，你见过我照片吗? 天舒说那倒没有, 我就是觉得晓峰的男朋友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云威赶紧说,你弄错了,我不是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叫林钢,是武汉的. 倒是比我还要高. 天舒哦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说, 那你跟她是同学吧? 云威点点头,说对, 三年, 其实林钢跟我们也都是同学, 低一个年级而已.

天舒把云威送到一个外观古色古香的酒店, 说云威我帮你订好房了. 这是钥匙, 你先去休息一下. 实在抱歉, 我下午公司有点事, 六点半过来为你接风. 下午你愿意可以自己出去玩玩, 重庆现在修得很好了, 可看的地方很多. 云威说你太客气了. 天舒说应该的, 晓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云威进到房间, 发现天舒连本地旅游指南都替他准备好了, 心里真的有些感动. 云威想这楚天舒看起来比晓峰大好些, 应该不是同学, 不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吧? 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八卦, 就停止想了下去.

 

八十四

云威走出酒店，发现原来这里是重庆的市中心，离解放碑就十来分钟的距离。云威看着坡坡坎坎，起起伏伏的街道，想，这里真的有几分象旧金山，难怪那天晓峰如此激动。

今 天的重庆天很阴，没有阳光，虽然没有风，但潮潮的让人觉得钻心的冷。街上倒是春光无限，穿什么的都有。早听说重庆美女如云，果然。迎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 孩儿，一件纯白长大衣， 里面的超短裙只到膝盖上面，还露着腰。云威想，原来晓峰真的没有吹牛，真的是“五步一个林青霞，三步一个张曼玉”。这重庆因为除夏天以外，阴天居多，又潮 湿，所以女孩儿的皮肤一般都很好。和别的城市不一样，由于地势特殊，城里基本上没有骑自行车的，高高低低的坡坎和阶梯让这里的女孩子们锻炼出修长而结实的 双腿和苗条的身材。云威东张西望，觉得很惬意，这恼人的天气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找了一家装潢很好的小吃店，云威点了些火锅粉之类的小 吃，虽然先申明了不要太辣，还是被辣得够呛。云威喝了一大盅冰水才压下去舌尖上的火。走出小店，云威漫无目的地到处逛。他发现好多路边都有些或精壮或瘦小 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条扁担，三三两两的象在等什么。云威马上想到这大概就是著名的山城棒棒军了。

站在这个充满特色和灵气的城市中央，想象着同样灵气逼人的陆晓峰是如何在这里慢慢成熟长大，云威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如此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