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的食宿由学校负责安排,她交给学校的学费里,已经包括了食宿费。这个语言学校是个日本人开的,一般安排学生去英语是母语的白人家庭食宿,也好有助于学日常的英语。阿妹去的住宿家庭是一个单亲之家,一个白人肥婆领着两个漂亮女儿生活。那妈妈苏珊在一家百货店里当售货员,两个女儿一个16岁,另一个14岁,一个比一个漂亮。16岁的朱莉高中快毕业了,棕色头发,白皮肤,身材匀称高大。放学在附近的超市里打收银的工,有个男朋友威廉也读高中最后一年,运动员身材,高大漂亮。朱莉很少在家,平时上学、打工,周末和男朋友出去“享受生活”。他们还都没有上大学的打算,阿妹看他们忙着享受现在的生活,还没时间为将来打算呢。14岁的艾米听说是学校里红人儿,热衷于宣传和推广有机食物。说将来要上大学去学有关环境的公共法律。艾米周末去她爸爸那里,她爸爸是个是个农场主。艾米和朱莉同母异父。
开始时阿妹放学后总喜欢帮苏珊做点打扫房间、洗碗等家务。这是阿妹在国内时,讨好中老年妇女的杀手锏。然而苏珊对此似乎不太领情,她的日程安排得有条不紊,什么时候清扫、煮饭、洗衣都有规律,甚至一星期里的哪一天买比萨饼外卖当晚餐都有安排。有些家务阿妹替她做了,她该做那种家务的那段时间就没事做,并显得无聊。朱莉和艾米不需要帮她,阿妹的帮忙也显得多余。苏珊周末经常去教堂,有几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洋女人和她关系很好,她们在一起不仅读圣经,还一起去喝咖啡、看电影啥的。苏珊和她们在一起时,脸上洋溢着快乐,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年轻很多。有一次,阿妹看到一张苏珊年轻时的照片,她简直不敢相信现在这个肥婆,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神气活现的女孩儿,可以说她当年比现在的朱莉还漂亮。于是阿妹想到,那朱莉现在这样享受生活,二十年之后也可能成了又一个苏珊。洋人也有他们的活法,他们认为人这一生快乐过了就不白活。快乐既要有客观基础,又连接心灵感受。对同样的一件事,20岁时发生,能让你感到快乐;40岁时,你也许已经对它没了感觉。快乐也是一种运气,它什么时候光顾你,你不要错过。年轻也好,年老也罢,运气何时降临,谁也预测不出来。快乐并不总是和财富、社会地位呈正相关系。你努力得到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只能防止你对生活不满意,却不给你带来满意。如果你年轻时放弃了这快乐的运气,它又没在你得到财富和社会地位后出现,你才会感到此生白活。财富和社会地位是达到快乐阶梯,却不是目的,快乐才是人生的目的。所以苏珊这个过来人没有阻止自己的女儿去享受快乐生活,可能苏珊也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多失败。然而在阿妹的眼里,朱莉的快乐十分廉价,苏珊由一个漂亮女孩变成一个肥婆,简直是堕落!
苏珊不喜欢威廉,甚至也可以说她也不太喜欢朱莉和艾米,她们在一起没啥可聊得来的,还不如阿妹和小姨可以做做朋友。这个国家的功能太全了,像朱莉这样的年轻人不想继续受教育,你就找个工作干,等你嫌赚钱太少时,又可以上大学去学个什么赚钱多的专业。学费国家给贷款,如果你运气好,还能得到助学金。像艾米这样的对什么事情有热情,或者有天赋的孩子,你就跟着你的感觉走,走到高处,你就有了专长,如果你运气好,你愿意干的事还能给你带来一份不错的收入。父母们不太担心孩子的前途,所以也见不到对孩子扒心扒肝、全力以赴的慈爱行为。孩子们说起父母时也没那么多褒奖。相比之下,苏珊似乎更喜欢她养的那只猫。那是她的孩子,永远也不长大。不会气她,永远不要求和她有同样的权利。
有时看到威廉那高大的身体,阿妹会有一种冲动。威廉不但有宽阔的胸膛,那胸膛上还长着迷人的胸毛。阿妹喜欢男女之间有差异,看上去越刚阳的外观,就越能引起阿妹的联想。然而,阿妹经历过恋爱,她理智地知道,像威廉这种外观的结实,并不等于可以依赖,朱莉和威廉看上去漂漂亮亮,但中看不中用。两个人的智商都不算高,现在两人有的是体力,找份儿打工的活儿还蛮轻松。要是爱情再发展,两人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就离“贫贱夫妻百事哀”不远了。她倒觉得艾米的那份热情挺让她羡慕,做自己热衷的事,将来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即使未来的收入不高,生活质量应该也蛮好的。然而阿妹仔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除了喜欢钱,对做“人上人”有热情外,还有啥可以投放热情的地方。将来学个啥专业,还是找文琳商量商量为好,没找到天赋,就像文琳那样踏踏实实地学个有用的专业,将来能用它来在这样一个国家立住脚。
阿妹可不是来享受生活的,她最想享受的是成功的感觉。既然和苏珊她们话不投机,她就用功读书。她尝试过每天用快速记忆法记100个生词,她想,忘记是难免的,如果记十个忘五个,那么,去记100个,忘了80个还剩20个呢,也远远好过五个。学校里有个柬埔寨来的男同学捻一,又黑、又瘦、又矮,和她同是班里最用功的学生。听说捻一的背景压力好大,他是一个大家庭的长子长孙,父母、祖父母、叔叔、阿姨的一大帮人出钱出力,供他一个人来留学。阿妹想捻一即使不被课业压垮,也会被这些指望压垮。不同的社会背景、家庭背景给人不同程度的压力,朱莉的压力几乎是零,捻一的压力几乎是满贯。压力并不都能变成动力。阿妹看过一个叫《霸王别姬》的电影,记得那些训练小戏子的师傅们,用体罚的办法逼迫小孩练功,结果有两个小孩出逃,逃到街上看见戏院外面票友们欢迎名角的热烈场面,就相当于现在追星族们见到明星的场面吧,两个人又回去练功了。压力是负面的,像地狱吓唬人们不得不去行善;也像马戏团里用来逼迫动物演杂技的鞭子;动力却是正面的,像天堂对人们从善的召唤,也像马戏团里给好好表演杂技的动物奖励的食物。阿妹也能感到一些压力,爸爸为她要花很多钱,可以说她在这个国家过的每一分钟都能计算成一个货币数字。但阿妹更多的努力还是来自动力,她想用实力来把握未来,她想成功。
阿妹周末经常去文琳家,这个洋人家庭的活法没有太多的参照价值,她们所享受的生活不是阿妹想要的。相比之下,文琳那脚踏实地的做派到可能帮她一步一步的走路。阿妹第一需要新西兰永久居留的签证,第二要工作,然后买房买车。文琳有个来自菲律宾的同学达丽,阿妹在文琳家的周末聚会遇到了她。达丽只有22岁,却是一个三岁女儿的单身妈妈。阿妹似乎对她的生活很好奇,阿妹怀孕时,从来就没想过要把孩子生下来。怎么达丽这么勇敢?自己还是个不能自立的人,怎能给另一个人一个依靠,一个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