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学生食堂里关于她的传闻天天翻新,但是秦尔青知道,她的嘴里说不出,心里放得进的只有一个人,此人名叫韩醒。
已经三十出头的韩醒至今还是单身贵族一个,在南边读完博士学位后按他自己的话说,是被教授一纸合同连机器一道卖到了N市。
韩醒很有口才,无论德文还是中文,在公众还是私下的场合,都是能言善辩,妙语连珠。经常挑头组织单身俱乐部活动,同时他还是学生会主席。就说那年国内闹水灾,韩醒的一番激情演讲,不仅中国学生踊跃捐款,德国学生和教授也少则5马克,多则100马克,纷纷慷慨解囊。在他的组织和建议下,大家分头行动,找不到钱的就找物,连拜耳公司的救援药物也装进了空运箱。
韩醒打球,游泳,跳舞也是样样拿得起,玩得转。他可以同时和几个女孩子约会,星期三晚上跳舞,星期四下午打网球,有时忙得答应了别人去赴宴的日子都记错,朋友请他去参加婚礼宴请,在外面餐馆定了位子,等他不来,四处电话也找不到他。四五天过去了,他到食堂反问人家,为什么昨天晚上他去餐厅被告知没有订桌。别人是听说请吃饭,早早地就惦记上了,请中饭不吃早餐,请晚饭不吃午餐,没有像他这样,吃饭还会弄错日期的。以后传开了,说请客都别请韩醒,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在那些被机械土木弄得多少也有点机械木纳的留学生中,韩醒无疑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当然N市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也不少,都说韩醒的女朋友换得比衬衣还要勤。还有人觉得这也是种实力兼能耐,因为争着当衬衣的也大有人在。
秦尔青其实用了很多心思,但是韩醒对她似乎总是若即若离。而春江正是她在这场追逐中抓到的众多过场角色之一,充当一下客串,仅此而已。在小秦来说既可以暂时弥补空缺,又能平衡一下失落的心绪,同时也间接地满足一下她的报复心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发现韩醒身旁常换常新的青春女性渐渐地少了,而周末小秦工作的研究所前,韩醒的那辆黑色奥迪停在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人们看见韩醒和小秦开始肩并肩,手挽手地双双出入学生食堂。再后来小秦和丈夫分手之后,有人看见他们一道去买了张绛红色的法式沙发床。
“八大块儿,昨天你们那壶提得咋样儿啦?没给咱N市丢脸吧。”
韩醒端着盛满午餐的盘子,在那个被他称为八大块儿的身边坐下,跟在他身后的小秦也紧靠着落了座,这和从前别人争着在她身边落座有了明显的区别。
“还说呢,你小子说好了的昨天怎么没来呢?我们差点儿就嬴了S市的。两次都抓了他们三家儿,可还是让他们成了几壶。那个陆黑子真他妈诡诈,手里抓的全是电话号码,就一个小二子带张红心五他也敢提大壶!”
八大块儿嘴里狼吞虎咽地说着手里还叉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烤肠。别人和他一道来的才刚动刀切了两块,而他除了酸菜,盘中的生菜色拉,碗里的酸奶和杯中的可乐都已经消灭了。
“学生会真是忙啊,不是组织郊游,就是组织跳舞,连提壶,拱猪牵羊这种钻桌子贴纸条的把戏也能拿去比赛。他们嬴什么啦?”
小秦问话的时候正在仔细地用刀叉把色拉菜中的苹果块挑出来放在盘子边上,然后又将自己盘中的一根烤肠叉起放到韩醒的盘子里。心里暗自盘算今后韩醒的社交活动还会越来越少。
“嬴了一辆车,崭新的奥迪!这菜可真不好吃,要是再多来两根肠子就好了。哎,咱们单身汉就是没人疼啊。”
八大块儿抱怨着向盘子里最后的食物-酸菜进军,可能嫌太酸,眉头都皱起来,他去拿手边的杯子,却想起来早就喝空了。小秦听出他的话意,看了看身边的韩醒,她的笑容很舒展。
“啊?!你们从哪弄来的车?”餐桌上有人惊讶地问道。
“说你傻你还淌口水。学生会比赛还能嬴什么?又不是世界锦标赛,还想嬴辆法拉利啊?汽车模型呗,就这还是韩醒的功劳,从大众厂蹭来的礼品,这要是在外面买得花三十多马克呢。你们慢慢吃啊,我该走啦,今天下午有豪夫曼的课,这个老豪常常改时间,难得来一次,去晚了就没座位了。”八大块儿拿起餐巾纸胡乱地擦了两下嘴,端起杯盏狼藉的托盘急急忙忙地要走。
“老八,天气预报最近都是大晴天,我们准备下星期六去望姆湖边烤肉,之前还要开个会布置一下,你这个文体委员可不能缺席,等我的电话啊。”韩醒叫住他叮瞩道。
“又要烤肉啦,好啊!这两天试验做得我头疼,半夜三更还在所里折腾,宿舍找不到就打我所里的电话,随叫随到。”八大块儿欢天喜地地去上课了。其实他原本有个颇为儒雅的名字,姓姚,名远。那次因为连着吃了油油光光的八块五花肉,外加三个大土豆,一旁看见的人都傻眼了。吃完了烤肉别人去划船,他只能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消化,自此八大块儿的美名就代替了姚远,并很快传遍了N城。
“下个星期六?我们不是说好要请米歇尔他们吗?那可是两个月前就定好的时间。”小秦在一旁提醒道。
“噢,我都忘了这件事儿了,不过你也可以让米歇尔他们一道去啊。天气预报都说了,就下个星期六天好,再往后又要阴雨。”韩醒说话的时候往他们左边的第三张桌子上看看,有点心不在焉。
“你别东张西望的。不能让他们来,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宴请,显得咱们没有诚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就说好了的。啊?”小秦有点撒娇似地把他的脸用手搬过来对着自己。
“说好,说好,我现在自己什么时间都给你说没有了。上个周末去看你的那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老姨,昨天又去逛商店买你的晚礼服。下个周末还要请客,我现在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对了,下午我还要去州里办点事,今天你下班以后自己先回去吧。”没等小秦开口韩醒已经站起身来排队送托盘去了。
有句话这样说,男人总是希望自己是女人的第一个,而女人则总是争取自己成为男人的最后一个。严格说来,这句话在韩醒身上并没有得到印证,但对于小秦而言还是适用的。虽然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她最终的愿望还是和许多女人一样的简单。
当她在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战争多于游戏的过程中,在N市人的众目暌暌之下,和那个赶来与她团聚不到两个月的帅哥丈夫毅然决然地分手的时候,当韩醒最终头也不回地甩开了当时N城几个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时,她就觉得自己这次是看准了目标的。虽然在情天恨海的追逐中阅人无数,这次她认定韩醒是她今生的唯一。
可就是这个曾经和她含情脉脉信誓旦旦还不到半年的韩醒,眼下却让她有了危机感。凭着女人的直觉,小秦嗅出了韩醒身上的异味。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虽然和寒梅一样出生于父母离异的家庭,秦尔青却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她做事通常很有目的性,很少浪费自己的精力,更无需说感情。
情人本是一个极富浪漫又略带神秘的字眼。情人-有情人是也。但是这个词时下几乎等同于第三者。在这个情人比男人女人都要多的纷杂世界中,热烈的情,暧昧的情,公开的情,地下的情。如同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你能想到的有,想不到的也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是有情未必有义,更有那种无情无义的情人,从刚开始就居心叵测,怀着某种目的和特殊心理去使得别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作情人。
秦尔青当算后者。
这种人其实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目标通常锁定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无需做任何感情投入,只要略施小技就能使得他们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把别人弄得五迷三道欲罢不能,而自己在关键时刻又能临危不乱,挥一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把个情人的本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秦的那个在大学当讲师的丈夫郑长庚,当年曾经是她的外语教师。小秦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先前对她不感冒的女人们也在感叹那是怎样的一个帅哥。高挑的身材不胖不瘦,端正的五官配着轮廓分明的脸庞,正赶上周末打篮球,那套耐克蓝色背心短裤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显眼的腱子肉。小秦和他成双成对地走进走出,当然也包括每天挽着臂膀去学生食堂吃饭。奇怪地是那些亲耳听到过她哀怨地抱怨自己丈夫的人,对小秦和她丈夫之间甜似蜜的示威表演认为理所当然,甚至更加觉得这个女子深不可测魅力无穷。
秦尔青那若不禁风,小鸟依人的外貌常常给人一种错觉。就像她的婚姻,那样的一个帅哥就这么说分就分了,N市的人都觉得迷惑不解。
缘份到头了,她这样和朋友解释道。就像在申诉时写上感情不和一样,要想离婚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理由了。而小秦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分手只是迟早的事情,这场婚姻能够维持四年之久,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