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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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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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48)
2025 (1)
我后来一本书《袒露的心》的英文名字就叫Heart Mandala. (就是在探究)我们真的理解父母吗?对我父母和他们那个时代的了解,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么多年写了这么多的书,几年的时间就是一本书,一本一本就这么写下去了。为什么要写作?对我来讲最重要的也是最滋润自己的终就是写作。就像阅读一样,阅读和写作都能够安住自己的一颗心。偶尔也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比如刚刚提到的那部书《黑水》,在电子书出来实体书还没有出来之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的讯息,是那位(咖啡店)的店老板写给我的。在写作的两三年的时间里,我没有去打搅过任何局内人,那位店老板告诉我:他对受害者(那对夫妇)和害人者(店长)都熟识,尤其店长还是他请来的,出了那样的事,他大吃一惊,后来回头想,他竟然发现他心里想的和我书中写的一摸一样。所以,后来我的新书发布会时,他还亲自来了,媒体把麦克风递给他一定要让他讲话,他说他非常佩服(作者),虽然作者从来没有跟这些人真正相处过,居然能把书里描述的与(实际情况)发生的一摸一样。还有一点他提到的,我觉得很重要,就是因为这个事件,他一直有民事官司,诉讼他没有好好管好员工,为此让他赔偿,他后来也是赔了三百多万台币等等,他说虽说这个事情让他非常得焦头烂额,让他的妻子也非常的困顿,可他从没有真正地恨那个当事人即那个杀人的店长,他真正恨的反而是在事件中说三道四的人。我要提的就是刚刚讲的,作为小说的作者,因为你用心在那里,(书里)的每个人都与你心意相合,所以在其中也了解自己,同时,运气好的话,你也看到其中每个人的心境,而我们又是多么容易就成了那个七嘴八舌、指手画脚的局外人,这个是小说作者的不同,重要的是安住自己的一颗心,因为看到小说中的每一个人去,身上都有(作者)自己,看到自己也有为恶的可能,我可以杀人,如果当时我也有嫌犯的一些禁欲的话;我也可能被杀,因为我也软弱,因为我也害怕,因为我也很不喜欢孤独等等,所以我在该离开的时候没有离开……所以了解自己,就是安住自己的一颗心。
然而、然而,惊悚的时刻来了!对我来讲那一刻惊悚的时刻是2019年一过,我发现自己成了病人,而且是癌症病人,吓了我一跳,并且是在半年之间发现了两个癌症!很受惊,好害怕!要谢谢我之前读的那些书, 当自己的境遇、自己的痛、自己的心碎是前所未有的,觉得除了我没有人像我这般不行糟糕,就在那个时刻,过去读过的书都出来了,还有那些放在书架上虽读过却没有那么深感悟的书,也都回来了,非常有趣。也许是报答吗,也许是牵连,我写了一本书《间歇》。我们都那么喜欢阅读,也那么喜欢写作,可到了我们极限的时候,文字有没有极限?到了我们困难的时候,文字是否如同之前我们所期待的是个万用药?若然,它真的可以外用内服,在急症(非常害怕之时)有用!当然也有长效的好处。这是我自己的体验,它(文字)真的有效。
去年三月出版的这本书, 名字叫《间歇》,英文叫《Gaps》,就是中间突然中断,对我来讲是因为突然罹患了癌症中断的时候,居然有这么珍贵的礼物,是很多原先也许忘记了读过的书回来了,许多原来想不通的事情,那时候了悟,那会儿的理解都非常的快,真的就是一本书牵着一本书到我的跟前,即使第二天早上我就要进手术室,前一天晚上我会要求家人也是唯一的要求,把家里那个看书的小灯拿到病房来,我可以夹在病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就是·手术的日子。睡得非常的好。每一个艰难的时刻,每一个受折磨的时候,居然都是因为手里的书让我走过所谓的困厄。最重要的发现恰恰跟一开始我讲到的小说的精神居然若合符节。那若合符节的地方是,事情不是原先想象的那样,我们常常讲病就是苦,然而真的那么苦吗?不尽然,最多像天气,就像有时候在北美是黑夜,在台北却是白昼,就像我不需要说的,我以前念过教会学校,很喜欢一首圣诗,说的是神从来没有应许天色常蓝,主也从来没有应许人生的路花香常漫,每一个都是非常重要的体验,而体验不见得真的不是原先想的那样。那时我承认我原来就是个胆小鬼,连身体检查都害怕,害怕是一件斗篷,那个头蓬揭开了,才看到真相,真相是什么呢?就是我年轻时读的书本里的话:我们人生的目的是真的在追求幸福快乐吗?以前我可能认为是理所当然,这就像被植入进我们头脑中的观念,不知何时就进去了。然而,在那个间歇当中,突然灵光闪现,反问我:“真的吗?” 不是吧?也许人生所应该追求的是自在,是体验,是在各种情景当中,都能够若有所悟。就像我也在《间歇》里用的那个例子,台湾有一种宗教活动叫抢菇,就是要爬到杆子的顶端去拿到奖赏,我们一直在爬那个幸福快乐的杆子,快到顶了,却忽然想到我们应该爬的是另外一根杆子,幸福快乐这件事情说不定正是无明所系。这是我在生病的时候,过往的实物跑回来,(被我)写在《间歇》里面的一种体验。大家听说平路生病了,立刻加的词汇是“好辛苦”“好不幸”或者是“好倒霉”等等,这些词汇与病的真正体验是无关的,我们太早把这些意义上是负面的词汇加在别人身上或者自己身上,也因此造成了生病的人和健康的人之间的那条隔阂,比如健康的人碰到生病的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的时候,也许会问:你以前的生活怎样?你有没有做一些还好我自己没有做的事情?那个鸿沟是很大的。在《间歇》里有一章叫做说与不说,(对于病人来说)要说的时候可能格外困难。因为说出来自己期望的跟别人会回答的会很不一样,当然也生出机会,这是我在生病中感受到(生命所赋予)的礼物。它令我回头重新看人生中的情缘奇缘,包括我所害怕的和所执念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所害怕的东西会把它推得好远好远,也许我们害怕的就是那个斗篷而已,因为我们从小就把死亡当作禁忌,别的时候可能不会去想,但想通了,可能就一点都不害怕了。至少会像法国哲学家蒙恬说的人生中充满了从没有发生的不幸,我们在事前的预期往往才是害怕的本身,像我这么愚钝的人,如果不是生病,大概没有机会让我想通这么多这么多原来就应该想通的事情, 并把这些感悟写出来,这所谓的礼物不是阿Q,不是因为我现在还算好,便写得那样那样,不是的,是因为我们原先的担心根本不是实际上的那样,(这点)非常切合我讲的写小说的Motor,即小说的所有的精神所在,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在《间歇》的书里,有一章叫自己的提篮,我自己很喜欢,(说的是)不论有神或者没有神,我们每个人自己的人生中都有自己的提篮,不多也不少,不轻也不重。我阅读过的一句话,我也很喜欢,我把之放进书里:不管是一次的红绿灯,停在那里让我们烦闷,或者是一只蚊子突然跑进来……每件事情都是老师,而且是刚刚好的老师。这些都是以前没有办法体会到的,现在体会到了,真好!当然,大家也都能够想到,更珍惜每一刻每一次相处的情缘,像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跟大家包括我的老朋友们见面,虽然是在云中见,真好真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