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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与好几位文友谈到父母和子女间的爱恨情怨,心里挺不平静,一直想写点儿什么,可正如一位文友说的,这些爱恨情怨牵扯到很多家庭的隐私以及中西文化之间的相异,很多人都不愿说。而且我也发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结果也不一样。有些人生来敏感,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也许别人不经意间做的一件事情却在我的生命轨迹中划出了很深的印记;而有些人天生麻木或者说不在意,和我即使遭遇同样的事情,也觉得无所谓。
人与人不同!
这里我想说两个我从中英文杂志上分别读来的故事。
不久前,我在健身房运动过后,坐进干的桑拿房里时顺手拿了一本健身房的杂志,读到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几乎从头到尾一直流泪。故事说的是一对美国夫妻好几年前到中美洲的一个小国家想领养一个孩子(他们无法生养)。在一个人家看到一个出生一个月大的小婴儿,也许有缘,那个孩子冲着他们夫妻绽放笑脸,他们立刻就爱上了那个孩子。住在那里陪伴孩子好几个月,以便办领养手续,谁知道天有不测之风云,手续快办好之时,美国和那个中美洲小国家的领养法改变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均作废,夫妻俩含泪告别小婴儿,回到了美国。几年中,那位太太一直想着那个孩子,不断地在网路里搜寻着孩子的情况,天可怜见,终于有一天这位太太找到了那个孩子的情况,在一家孤儿院的孩子介绍单上,一眼看到那长到好几岁的小男孩,她几乎立刻肯定这个孩子就是那个他们想领养为儿子的小婴儿,正好美国与那个国家的领养法宽松下来,夫妻俩又一次来到这个中美洲的小国家,见到了那个小男孩,当这位美国男人把一直保存的与一个月大的小婴儿一起拍的照片给这个小男孩看时,他立刻哭着叫着“爸爸”扑进了男人的怀抱,他们三人相拥而泣,真如父母与久别的孩子重逢一般。
可是,他们仍然无法办理领养这个孩子的手续,又一次分别的时刻来临,孩子试图挣脱抱住他的孤儿院里的人手,用西班牙文哭叫着:“爸爸,别离开我!”那位美国男人说那一刻,他仿佛肚子里的肠子一根一根被人拖出来的痛,坐进汽车中,他与妻子抱头痛哭!(即使写这段,我依然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所幸,结局是好的,又过了两年,他们终于办好了所有的手续,第三次来到这个中美洲的小国家,带着孩子回到美国,飞机降临芝加哥的机场,这个孩子兴奋地用西班牙文叫着“回家了!回家了!”他们家的亲朋好友全部都在机场出口处迎接这个孩子!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父子父母之爱!却让我感动的泪水涟涟。
再说回到近来我把几年前写的小说《放手》贴在海外文轩,有读者因而从小说里的女主人公童年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童年的创伤,推荐我读了一篇有关中国家庭两代人间情感伤害的纪实文章,我也是读的泪水盈眶,也因为这篇文章,我读到毛泽东前秘书李锐的女儿李南央几年前写的长篇自述《我有这样一个母亲》,读完掩卷长叹:亲身母女,血浓于水,为什么会有这样势不两立的结局?再想起上面我提到的美国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之爱,这是一个多么天差地远的差别啊?
这个故事很长,我把连接放在下面,大家可以自己去读。我也引用两段文中的描述。
这个故事大致说的是李南央的父亲被母亲揭发坐了牢,小小的李南央从小就被视为是父亲的替罪羊,在家里被母亲百般辱骂,“妈妈对我永恒的咒骂就是:“你这个小李锐!你跟你爸一模一样!”每次有客人来家,我都提心吊胆地防着那句话: “这姑娘越长越象李锐。”可总有些不识象的大人爱这么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李锐是这个家庭一切罪孽的源泉,是提不得的。” (摘自文中)
这样的生活几十年,李南央与母亲的感情可想而知的糟糕,直到她出了国,生了孩子,带着孩子回国看望母亲,在国外长大了孩子见到外婆,一个不当心没把外婆问的有关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问题答清楚,就有了下面这场闹剧:
我妈对外孙女说:
“姥姥也许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你了,送你这个礼物作个纪念,你要不要?” 女儿这时可能被外婆的真诚感动了,点了点头。我妈放缓了语气问:“你哭什么呀?” 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太太提高了声调:“你哭什么呀?为什么哭?!”
我一看老太太要急,情势不好,也知女儿根本没有能力判断眼前这个外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回答,就赶紧接过话题:“这个孩子在美国生活了几年,在那里不管长辈还是孩子,大家是平等的。有问题要平等讨论。”
这下彻底坏了事,我妈一下子窜了起来:“我怎么不平等了?我怎么不平等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平静和缓地说:“你看,你现在就不是平等的口气嘛。”我妈几十年集聚在心中对李锐无从发泄的怒火就在这一刹那迸发了。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提起我的衣领:
“我今天就是对你不平等了。你给我滚!”我知道是到“滚”的时候了。不能再呆下去了。赶紧叫孩子:“忙忙,快去拿书包,大衣,我们走!”可是已经来不急了。老太太歇斯底里发作了。她扯着我往门厅拽,门厅那边是厨房,我的直觉是她要拿菜刀砍人(老阿姨说,她对我爸拿过菜刀)。我拼尽全力挣脱着,催促孩子:“忙忙打开门,快跑!”我来以前,总听哥哥说妈妈身体如何不好,有心脏病。所以以为她是个衰老的病人,对于眼前这突发的千钧之力,完全没有准备。老太太疯狂地吼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两只拳头向我的头上冰雹般地砸下来,我根本无法抓住她的手。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又重现了。
那是文革中,我被妈妈骑在身上,揪住头发往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死撞,我当时感觉自己是要被撞死了。妈妈用了对我爸的那句话:“说呀!你说呀!”哥哥在一边急得叫:“你看你把妈妈气成什么样子了,你就说一句话呀!”我这时才体会到爸爸当年吵架时为什么永远不开口。因为她是那么地岂有此理。你实实在在不知道她在骂什么,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为什么要挨骂,应该说什么。我咬紧牙,一声不吭。满心的屈辱和愤恨,恨不得被打死算了,我也实在是受够了!
我叫着:“忙忙快帮帮我!”
这时我妈已将我撕扯到另一间屋子,把我压在床上堆放的大衣堆上,我完全立不起身来。她的两只眼睛使我感到很恐怖,那里射出一种饿狼扑到猎物身上时要把对方即刻撕成碎片的疯狂,手则象狼爪,向我的脸遮挡不住的部位扑抓过来。 女儿放声大哭,情急之中抓起了一件大衣向外婆的背上抽打过去,边打,边哭,边叫:“畜生!畜生!你是畜生!”老太太怒火中烧,回过头来用拳头向女儿头上敲去。我这下可真急了,把孩子一把搂在怀里:
“你怎么可以打孩子呀?!”“妈妈,你怎么一辈子就不能平等地对待我们呀?”我哭了,因为两个手护着孩子,没法保护自己,任凭妈妈在我的脸上乱抓,在头上乱打。心里涌起一种深深的悲哀,不是为自己,是为妈妈。为她生活成这个样子;为她的恨,对女儿的恨,对外孙女的恨,对周围一切人的恨而悲哀。一种彻底的,绝望的悲伤:人活成这样,是太惨了!人毕竟老了,突发的狂暴伴之的力量逐渐衰退。我终于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忙忙快拿好东西,快跑。”我在妈妈的拖扯下,艰难地向大门移去。看清女儿已跑出大门,我突然地松开了双手,向门外跳去。我拉着女儿从楼梯向下跑,妈妈追出来,破口大骂:“李南央,你这条美国狗,你的女儿骂我是畜生啊!你的女儿骂我是畜生啊!”让隔辈人骂成畜生,看来是真把她刺坏了。只听楼道里乒乒乓乓地门响,左邻右舍探出头来张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女儿那叫狼狈,俩个人都哭成泪人似的。到了一楼,听见老太太上了凉台,从那儿传来了狂叫:“李南央!美国狗!你的女儿骂我畜生!”
女儿在门洞里一把拉住我:“妈妈,咱们靠边出去,她会扔东西下来把我们砸死的。”我真没想到不到十四岁的女儿在这种危急之下,还保持着这么一份清醒的头脑,没想到女儿能把外婆想成会杀人的坏蛋。我们离开了那个宿舍大院,很远了,还能听到妈妈歇斯底里的叫声。远了,远了,听不见了来到大街口,女儿看着我的脸,哭着说:“妈妈,你的脸上都是血,我给你擦擦吧。”我这才觉得疼。脸疼,嘴疼得张不开。头上肿得不能碰。女儿搂着我:“妈妈,你真了不起,那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呀?妈妈,外公怎么娶了这么个老婆啊?”
(http://my.cnd.org/modules/newbb/viewtopic.php?topic_id=10783&forum=14)
可怕吧?其实这样的人在美国是会被划为精神偏激心理不大正常的人的,可在中国尤其是在那一辈当中,我们见过的还少吗?时代造就了那一辈的人在左左右右斗争中心态和人格扭曲变形,遭殃的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就是他们下一代可怜的童年经历。
周末跟一位文友聊起原生家庭的伤害,她说我们这辈人凡是童年受过上一辈伤害的,今天都格外的疼爱自己的孩子,自己受过的苦,千方百计也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受相似的罪!
中国的文化讲究孝道,一个孝字卡住了所有儿女的脖子,所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让所有父母的不是都消声匿迹。可是中国的文化也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就是说各职其位,做父亲的要有父亲的样子,做子女的要有子女的样子,可惜,往往父母不注意自己为人父母的样子,一味地要求子女尽孝道,在孩子小的时候不给予相当的人格尊敬,拿孩子当不通人事的畜牲看,打骂随意,碰到那粗线条的孩子长大了也慢慢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可如果那生来就敏感的孩子可能就成了一辈子记忆中的噩梦。
尤其是我自己做了母亲之后,在教养孩子和与孩子的矛盾中,我也发现向下一代道歉很不容易,需要放下家长的架子和自尊,但是一旦我能够那样去做,我真正的赢得孩子的爱心!
记得有位母亲说谁家的孩子被他父亲吊起来打都没事,意思是那些孩子不过被父母多骂了几句多打了几巴掌就念念不忘,似乎是这后一种孩子太计较了!可是我说了,人与人不同!敏感度尤其不同!尤其对有些天生有艺术天分的孩子,如果没有那个敏锐的体察一切细节的能力,就不可能成为后来的艺术家,可悲在孩子的父母如果没看到这点,常常就能造成终身的憾事。
最近与三位文友谈到他们各自童年的伤痕,一位放下了,写出自身的经历,虽说伤痕还在,但是我看到她走出来了;另一位读了前面这位写出来的文字,一下子,心结解了!我真的很高兴看到这点!
当年我写长篇小说《冰雹》,好几位读者来信读了之后,也是心结解了,原谅了出轨的丈夫。
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我想文字或者说文学最大的功能,便是能给读者以启示,在正面的启示中,改善我们每个人,包括写者,这对于尤其是我这样一个喜欢写的人,是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