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在recovery room里了。果然不出所料，我的嗓子很疼，连咽口水都很疼，就象感冒的时候那种sore throat。我感觉很疲惫，可能是麻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听到护士跟我说话，我睁开眼睛看了看，用轻轻的点头和摇头回答她，然后好象又朦胧睡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妈妈和老公的声音，原来是他们来看我了。一般来说，家属是不能来recovery room的。但因为楼上的病房迟迟不能准备好，护士怕我的家属太担心，就让他们来了。

我的喉咙越来越难受，我知道喉咙里有东西，我小声地和老公说要求护士帮我吸痰。护士来了，却是来告诉我让我自己咳出来。我本能地拒绝咳嗽，因为咳嗽时腹部剧烈的振动对那伤口可太不友好了。我试图想把痰自己吸出来，护士拿过个痰盒来，我吐了一口，上面都是血，可是那使我难受的东西还在，我只好闭上眼睛继续忍，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又过了一阵，护士过来说我的房间准备好了，她要推我去房间，让我老公和老妈自己去我的房间，大概我们走的不是同一个通道。到了房间，我看到里面已经有了一张床，护士把推车和床平行靠在一起，说让我自己挪过去。我犹豫了一下，她把一个笔一样的东西放到我手里告诉我这就是止痛药Morphin，按一下就会release一个dose。她让我先按一下止痛药，然后就开始挪。我慢慢地挪上了床，还好，不觉得伤口很疼。

我又开始犯迷糊了，朦胧睡去，隐约听到妈妈和老公来了，我想说话，但嗓子很疼。我的喉咙又开始很不舒服了，正常的呼吸里已经有很大的“嘶嘶”声，可我太怕咳嗽了，又示意老公去找护士帮我吸痰。护士来了，还是告诉我要我自己咳出来。她让我再放一剂Morphin，然后就咳。我还想抗拒，忽然间喉间一阵剧痒，我赶紧按了一下Morphin，大咳了两声，肚子上的伤口疼得我眼泪都出来。可我的喉间一阵轻松，一口脓痰已经在口里，吐出来一看，很thick，紫红的一坨，老公说怪不得我那么难受。啊，我又可以畅快地呼吸了，疼了一下倒也值了！

我还要睡，老公说那他就送妈妈回家再来，他们关了灯走了，我接着睡。我上面接着IV，下面接着导尿管，腿上还绑着个按摩器，其实还是挺舒服的。那个按摩器是个充气的，就象血压记那样，一会儿充气，一会儿放气，这样可以按摩腿部促进血液循环，病人躺在那儿不动腿脚也不会麻木。睡了一会儿，一位护士来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虽然我只能进流食。我说好，她把menu和电话都给我拿了过来，我点了一份chicken broth。

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麻药的作用，我还是困得很，送饭来的时候我在睡，老公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最终我也没吃那鸡汤。不过在病房里睡觉是睡不长的，整个晚上到夜里，护士每一个多小时就要来量体温，测血压心跳，测排尿量，或换IV的袋子。一开始有人来的时候老公都爬起来跟人打个招呼，到了凌晨４点以后，他就懒得再起来了，不管谁来他都只管继续和周公开他的会。

到早上６点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的，那位三年级的女医学生出现在我的病房里。她问了我一些问题，用听诊器听了听我的前胸后背，然后问我她可不可以帮我把伤口上的纱布去掉。我紧张地问她会不会痛，她说应该不会，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要求再等等，她表示同意就离开了。刚合上眼，一位亚裔的Lab Technician热情地打着招呼走了进来，他是来抽血的。再过一会儿，前一天手术前见过的一位住院师来了，她问了那些和早些时候来的医学生一样的问题，也听了一下我的前胸后背，然后问我为什么不让那位医学生去掉纱布。我说我怕疼。她说应该去掉了而且她可以帮我去掉。我只好撩起衣服让她去纱布。她很熟练地揭掉了纱布，事实上那倒的确是一点不疼。我第一次得以打量打量我的伤口，伤口开得是够低，肯定在bikini line以下了，还好伤口是缝的，不象妹妹告诉我的象她刨腹产的时候是钉的，伤口上一排惊心动魄的铁钉子。不过想着我光滑的皮肤上从此有这么长一条伤疤，心里颇不是滋味。

早上我的精神开始好起来了，又要了一份鸡汤，这次是一送来我就喝进去了。８点钟的时候我的医生来看我，这是我手术后第一次见到他。前一天手术一结束他就出去把手术情况和我老公说了，不过很多术语老公听不懂，他就只知道还算顺利。医生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身西装，他大致和我讲了一下手术过程，其中有些问题他说我的另一位医生会和我谈。

我感觉到有一团气从某处出去了，心中大喜过望，手术完还不到２４小时我的肠胃功能就开始恢复了，可见我的身体还真是不错。老公抱怨他晚上没睡好，可是我的病房是朝东的，早上迎着太阳房间里很亮，他没法睡觉，我就让他回家补个觉，吃好午饭再来陪我。

快中午的时候，盐水袋里的水吊完了。我按铃叫了护士，并且告诉她我已经pass gas。护士出去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我不用再吊盐水了，止痛药改成口服的Percocet，而且可以进regular food了。我很兴奋可以进正常的午餐了，可惜医院的菜单上只有American food，只好点了什么baked chicken, mesh potato with gravy, carrot。午饭吃好，护士看着我吃了止痛药，说让我休息一会儿，等我老公回来就来帮我去掉导尿管，然后让老公陪我下床走动走动。

下午快３点的时候，老公和老妈一起来了。护士进来帮我把导尿管去掉，把腿上的按摩器也拆了，和老公一起扶着我小心地从床上下来。我弯着腰，慢慢地扶着老公一步一步地挪出了病房，走廊的两边倒是都安了扶手。走了一会儿，我觉得喉咙里很不舒服，让老公回去帮我拿痰盒，我扶着栏杆等他。就这么一会儿，我又开始觉得胃里不安起来，想吐，头也开始发晕。老公拿着痰盒回来，我吐了两口带血的痰，因为没有把那让我难受的东西咳出来，喉咙里还是不舒服。不过那时更不舒服的是胃，想吐，如果真要呕吐，那也不是好受的。我示意老公我得回床上去，可是越走越难受，感觉人都要虚脱了，最后几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挪回去的。妈妈看我脸色那么难看也赶紧迎了上来，和老公一起帮我躺回到床上。

护士被老公叫了来，我告诉她我的感觉而且身上痒得很，她拉开我的衣服一看，身上尤其是背上有很多包，是药疹，看来我对这种止痛药反应很大，motion sickness + skin rash。护士说她觉得我不能再吃这种止痛药了，她得去请示一下医生给我换药。按医生的意见止痛药就此换成了Tylenol #3。

那天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下床去走路，护士们一如既往地按时来量体温，血压，还有抽血。因为导尿管被拔了，我不得不自己爬起来去上洗手间，可是之前吊了一天的水，我很频繁地需要上洗手间，而肚子上的伤口让我的行动很不方便。况且那个舒服的按摩器也没法用了，我很是怀念。嗓子还是难受，我不得已轻轻咳了两下，没咳出什么来，已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因为不大能用止痛药，痛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从中午吃了Percocet之后，我直到晚上９点才又吃了两颗Tylenol #3。唉，没办法，我只能尽量忍住嗓子里的不适了，再怎么样也比咳嗽时肚子疼强。

这天夜里护士来量体温的频率比前一天夜里明显下降，我的体温一直在99度的样子，据说这点低烧是正常的，只要不到100.5度都不用在意。夜里老公睡着了照例是不大容易被叫醒的，我要上洗手间也就只好自力更生。这还得感谢病房里的床，可以任意调整角度和高低，让我可能help myself。

pass gas是没问题了，但我还没有排便。一早那位医学生然后那位住院师又来看望我，他们检查了我的伤口，说很好，并告诉我正常的话再过一天我就会排便。不过因为肚子不能使劲或屏气，如果便秘就不好玩了，所以要多吃些长纤维的食物。８点钟，主刀医生又一次来看我，他告知我当天就可以出院了。

今天的护士又换了，自打我住进这里，这两天里护士就没重复过，所以也不存在和护士混熟了那回事。护士说让我早晨再起来走走，午饭以后就安排我出院。

上午又下床走了走，今天不恶心了，走路感觉还不错。虽然嗓子难受得不能大声说话，因为喘气一大就想咳，那我大不了不说话或很小声说话。午饭吃好，我决定不吃止痛药了，免得一会儿坐车回家又想吐。年初那次就是这样，吃了止痛药（就是Tylenol #3），我连５分钟的车都坐不了，吐得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从这个医院回家就是顺利也得半个小时呢，我简直视之为畏途。

中饭用过以后，护士来帮我准备出院了。第一件事就是帮我把IV的针头给拔了。虽然从前一天中午起就没再吊水，但针头还是留在我的血管里，大概是为不时之需。护士拔出了针，同情地对我说: “他们给你用了个根很粗的针头哦！” 我立刻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地怜惜了一下。护士隔着块纱布替我在起针的地方压了好一会儿，看看血止了，才用bandit贴好。我跟她说我需要那种贴在耳朵后面止吐的东西，我在手术前就和麻醉师沟通过，我的chart里应该有。护士去了不多时果然拿了个圆圆的小片片来贴在了我的耳朵后面。

老公帮我穿好衣服，收拾了东西，下去开车了。医院有volunteer会来用轮椅把我推到医院大厅外pickup的地方。护士打了个电话去，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粉红马甲的老太太推着轮椅来了。看着她满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颤颤魏魏的，我一脸愕然，我真是不好意思坐到她推的轮椅上。她把踏脚板掀起来对我说“请坐吧。” 我谢了她坐下。她探过身来帮我把踏脚板放下来时，我对她说“本来该我推您的，让您这样帮我，我真是很不好意思。” 她笑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有白头发？”我笑了。去大厅的路上，她告诉我她本来是个律师，做到７０岁退休了，现在每个星期有半天会来医院做volunteer，她说“只要还能动，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真是个让人敬佩的老人。

回家的路上交通还好，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耳朵后面的小圆贴真的起作用，我居然没有觉得恶心就到家了。不过每次路上有颠簸的时候，我都会按着肚子喊“哎唷”，老公就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晚上吃过晚饭我吃了两颗止痛药，第二天（星期四）早饭后我又吃了两颗，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止痛药了。只要不咳嗽，动作小一点，我一般不觉得疼。星期四晚上果然排便了，我买了一年的bidet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用。嗓子也在手术一星期后不再感觉不适，现在我已经可以轻松上下楼了，大部分动作也都很自如，我看不久以后我又可以上窜下跳了！

谨以此流水账感谢诸位朋友们的关心！

挨刀记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