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结束之后，闲人牛乐吼向旧日的同学当时的接受官员小文杨告密，说聚闲斋茶馆的一个伙计当过日本翻译官，结果弄得聚闲斋被当作逆产充了公，划归到“南城国光美食托拉斯”。这个托拉斯是国民党的国营企业，董事长就是小文扬。

小文扬刚刚从西南大学毕业不久，是一个年轻的国民党员，仪仗他父亲国民党老干部这层关系，从后方回到北京，当上了接受大员。小文扬小时候在北京的时候，闲人牛乐吼就是他的催奔儿。这次揭发检举汉奸，牛乐吼又立了功。小文扬没收了聚闲斋，让牛乐吼当经理，把聚闲斋改成美国风格的酒吧，号称波士顿克腊吧。牛乐吼从此以这里为基地，组织了一批红粉突击队，专门为国民党大干部拉皮条。

北京解放前夕，小文扬跑了。聚闲斋原来的老掌柜邱家女婿白金农，天天磨刀，吓得牛乐吼也不敢来上班。白金农摘了波士顿吧的牌子，换上聚闲斋的老匾。就这样，聚闲斋又悄悄地回到邱家。不过到了1955年，聚闲斋还是被公私合营了，变成人民小吃店。聚闲斋老匾后来也被当作劈柴给烧了。

再说牛乐吼。解放前夕他离开聚闲斋，无事可做，到了解放初期定成分，划了一个城市贫民，还算无产阶级。不久被收进宣外人民家具厂当了工人，跟洛老爷子、唐豆他们在一个厂里。他好吃懒做习气不改，在厂里是落后工人。不过他也有艳福，厂里有一个女工，原来是陕西巷的金牌妓女，人长得天仙一般，但是没有人敢娶。牛乐吼心一软，就跟她结了婚。

1966年文革初期，黑五类遭受冲击，工人师傅牛乐吼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那些事儿被传了出去，虽然够不上批斗抄家，但是知道他过去那些事的人，对他都没有好脸儿。

人民小吃店有两个比较年轻的女职工，一个是田静静，小吃店的党小组长，一个是谢英歌，小吃店的团小组长。田静静和谢英歌从老辈儿那里听说了牛乐吼的丑事，见他来人民小吃店买早点，就不给他好脸色。

那时候开始兴毛主席崇拜，小吃店里也挂上了毛主席像，就在当年老聚闲斋挂世界地图的地方。来买早点的顾客还要报出身报成分，所以出身成份不好的人，都不敢来买早点。牛乐吼出身破落封建贵族，在黑五类之外，他自己是城市贫民，所以他还敢来。见那两个女孩儿对他横眉竖眼，他也不在乎，依旧每天来人民小吃店买油饼豆浆。

早晨，田静静在柜台售货，谢英歌和馒头张二老师傅在看着油锅。

过来一个顾客，田静静问道，什么出身？
顾客说，贫农。
田静静又问，本人成分？
顾客说，工人。
田静静，您要什么？
顾客，一碗糖浆，两个油饼。
田静静，好，师傅，给您。喝浆不忘共产党，吃饼不忘毛主席。请您过去给毛主席一鞠躬。

接着又过来一个顾客，田静静一看，是旧社会残渣余孽牛乐吼，就拉起脸，问道，

什么出身？
破落封建贵族。
本人成分？
城市贫民。
去，到后面再排一次。

牛乐吼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到后面重新排队，等排过来之后，田静静又问，

你要什么？
一碗糖浆，两个油饼
没糖，白的，油饼，就一个。喝浆不忘共产党，吃饼不忘毛主席。到那边，给毛主席鞠三躬！

牛乐吼张嘴刚要说，凭什么让我鞠三躬？但是转眼一想，不对，这么一说非当现行反革命不可，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去给毛主席鞠八个躬！

[2006/9/11初稿][2007-1-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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