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园 (非公开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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荌旎:文化征战

(2006-01-29 20:32:30) 下一个



英明平时吹牛有一项必吹: 她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 英明的爷爷是一个私塾先生,英明的老爸除了小说不写, 其它都有染指,是个”坐家”, 而英明的妈干脆就是中学语文教师. 英明她爸专业研究少数民族文化, 尤其擅长回族的民歌研究, 时不时去青海内蒙古参加个花儿大会什么的,点评”鬼哭狼嚎”. 所以英明从小就爱在家里时不时的鬼叫:

“啊,…张家那个妹子啊,大辫子疙瘩瘩的爱死人哪;

哎呀…我赶着羊儿,心里装着妹子咧咧 …….唉唉.”

英明唱这种自编山歌,老爹是要呵斥的:

“女孩子家! 唱什么..”

其实英明本来觉得这些山歌除了措辞不雅还没什么不妥,发现老爸如此重视排除这方面的污染,好奇心更大,索性去翻老爹的评论文集,果然发现有非常”赤果果”的山歌:

“妹子啊….日里想,夜里滚炕唻…
随哥哥到那个山头唻唻………

英明不禁想象出一个胡子拉碴,身着羊皮袄的放羊小子,在蓝天下的山沟沟里,山包包上对着旷野悠长的大吼:”滚..到…炕上…咧.”这是怎样豪迈的粗俗,怎样浪漫的无耻啊!

 

老爹的评论少不了”劳动人民朴素的情感抒发云云….”就是农民的情欲的歌是”朴素的情感”,而<金瓶梅>在大陆被禁到90年代(英明家里那套是从台湾偷买的,由于是竖排版繁体字,所以英明觊觎许久也懒得下手),这是为什么,英明不明白,都是”流氓书籍”,为啥子农民的就是”朴素的”? 几年之后读了诗经,发现了<国风>里也有性爱描写,她从此对编辑孔子有了意见—-“老流氓!”

经过多年的对老爸大作的拜读,英明发现老爸并没有绝对的写作自由,从而产生了对中国文人的同情.她爸曾经写过一篇比较唯美又有力的散文<长袖当哭>,写当地的丧礼哭俗.英明在爸爸的虎视眈眈下, 一本正经的认真读过,被问及意见,自然是要不假思索的先说:”好看!”, 估摸着”好看”是个很浅薄的结论,(琼瑶还更好看呢!),所以还要追加深刻的理论依据:

 

” 写得好, 文章磅礴大气, 结构严密合理….blabla”.

老爸还不满意,”那这篇主要反映什么?”

“啊?” 英明张口结舌, 心想:”反映什么? 敢情你文章背后还有话? 不就是风俗记?”

老爸终于揭晓答案:”这是写反封建的.你看..这些妇女…”

英明佩服的晕了过去.从此言传身教学会了在各种应考作文里拼命点出各种符合党中央精神的主题. 不是突出劳动人民的”勤劳善良”,就是赞颂党对国家带来的新生,到了英明高中的时候,这个主旋律就变成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了.

英明之所以”崇洋媚外”,热爱北美,就是因为英明太在乎言论和思想的自由:你期望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英明的老爸是省内著名诗人,于是英明是学校著名诗人,源于一次学校爱国主义诗歌大赛,英明抓耳挠腮,把”黑眼睛”,”黄皮肤”等等意象凑上去,断了句,作几个思维跳跃, 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获了奖. 回家得意洋洋的宣传“速成诗人理论”,爸爸皱着眉头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还是要有主旋律…”.

英明的老爸对英明的语言写作能力之重视,令人发指.英明可以和父母顶嘴, 但是要以理服人, 要伶牙俐齿, 父母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英明的说话逻辑用词上去,而忽视了这个“顶嘴”的基本态度就是很反动的. 她爸查获了男生写的情诗,踱步过来跟英明撇嘴一下:”这诗是抄的歌词吧? 哼, …我把你的名字挂在蓝天上…”英明见那诗居然落在老爸手里, 本来吓得呆若木鸡状, 听了这话, 抹一把冷汗, 答:”对亚,爸,还不如抄你那本绿诗集里的呢.”那时英明11岁.

英明15岁的时候,“爱”上一个女孩子.那个女生非常男性化, 英姿飒爽, 英明暗恋许久, 还偷偷写一篇”抒情”散文来记叙自己的心情.那篇散文题词是致给那个女生的名字, 没有比那个名字更女性化的了. 偏偏英明粗枝大叶,把文稿丢在自己的书桌上,又被老爸看到. 那时候”同性恋”可是非同小可,不但早恋,还是”变态”的早恋! 英明简直是如五雷轰顶般看着老爸对准那篇文稿瞄了半天,然后老爸转身说:”你这篇写得很细腻,还不错,平时作文要是这么写就好了…,英明尴尬的笑着说:”啊哈哈,嗯,小说嘛,这个这个,平时作文老师不爱看这样酸的.”

基本上英明消遣时乱涂画的小诗,小“散”文,甚至日记撞到老爸眼睛里,他不仅追着评论,动不动还要英明重写,重写了之后还要拿去投稿,搞得英明的一个头有两个大。直到上了大学,英明兼职写给公司的广告小品都被她爸偷去收藏,一并批评。

教训作文也好,训练说话也好,还有逼学钢琴,诱导作画,强灌围棋,制订读书计划,以零花钱引诱英明背唐诗宋词之类,英明爸爸一直都怀有一个把女儿培养成优雅娴静的少女宋庆龄的伟大理想。日常还有些其它变态家规,如不许英明当着人打呵欠,微笑不能一个嘴角高一个嘴角低以免像个小太妹,走路要挺直脊背,不能插着手晃悠。不过基因溶液配错了,英明坐在沙发上呈“庆龄”姿势10分钟就不堪忍受,抱起抱枕滚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看电视。

长到高二要选择文理,英明终于最后脱离了老爸对女儿作“大家闺秀”的草绿色梦想。爸妈郑重的坐下,问:“想好了,学理学文?”

 

英明急着出去玩,大手一挥:”不用想了,就是理。“ 给爸妈的理由是:”你们俩都学文,我再学文,我们家的多样化结构不好。“

 

其实英明是handle不了文科,政治题的标准答案每次都让英明佩服到五体投地:“为什么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些?”语文课的段落分析,英明更是常常离题,至今还对什么“段落大意总结”之类的玩意心有余悸。 加上老爸时不时吆喝两句:“搞文艺的人是要有“天赋”的。” 这个天赋是什么?是鬼才么?英明从来没有在晚上于墙上涂画上什么“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镜,我要用它寻找光明”,更没有16岁就拿出《幻城》一类的大作,自认毫无鬼才。 加上英明总觉得这个文科天赋就跟 武侠里的“根骨奇佳”,或是佛教里的“佛缘”,“悟性”一般玄乎而不可琢磨, 罢了罢了,英明还是对那有章可循,逻辑严密的数理化更为痴情。

其实在p大那个文化气息乱飘的地方,英明还是最终培养起对文化传乘者的很大敬意,只是在家里,每每还要tease老爸:“当我一事无成时,我就成了个作家。”或是:“哎呀,我们知识分子,就剩下挑台上讲演者的语病的爱好了。。。” 全都是跟电视上学的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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