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这一年的冬天非常寒冷，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过了新年，美国网络经济泡沫破灭，股市崩盘，市场萧条，形势急转直下，公司的股票一落千丈。各个IT公司开始纷纷裁员。一家同类公司在本市首先打响了裁员的第一枪，兔死狐悲，一时间公司里谣言满天飞，大家纷纷传说各个公司裁员的消息和方式，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挤在一起猜测半天。
   
付蓉蓉在这样的气氛下也惶惶不安起来，她刚刚买了房子，又即将养育第二个孩子，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工作。孙宁却并不在意裁员，她和程立峰即将结婚，婚后有许多计划。她看见蓉蓉担忧的样子，就给蓉蓉出主意说：“蓉蓉，你可以跟人事部门的人去说你怀孕的事。美国栽人的时候会考虑到各种因素，因为害怕被人告怀孕歧视，所以一般不敢裁孕妇。”
   
付蓉蓉听孙宁这么说，看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蓉蓉犹豫地问：“我这怀孕的样子应该是很明显了吧？”
   
“还是应该去说一下的好，有记录在案。”孙宁说。
   
於是付蓉蓉专门去了一趟人事处，对金发碧眼的珍妮小姐说自己怀孕了。珍妮立刻说我看出来了，恭喜恭喜。蓉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出主题，听说公司可能要裁员，可是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珍妮知道了蓉蓉的来意，就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来告诉我。
   
裁员行动在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开始了。广播里叫一些人去开会，测试组的马克被叫去了，还有另外两个组员。付蓉蓉觉得自己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不会吧，不会有事吧，马克工作那么努力。”她和其它组员焦急不安地在会议室外面议论和等待。
    
开会的人很快出来了，手里都抱著个盒子，一些女人哭了起来。“怎么会事？真的裁员了？”付蓉蓉上前问道。她上去拥抱哭泣的同事，心中一悲，自己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一时间许多人的眼里都是泪光闪闪。
   
“为什么是我？我每天为公司工作十二个小时。”组里的贝拉委屈地哭着说。
   
付蓉蓉默默地抱着她，心里也是无限酸楚。
   
马克潇洒地笑着说：“呵呵，贝拉，白拿一个月的钱不用干活，我们是遇到好事了。”
   
付蓉蓉无言地帮着他们收拾东西。所有被裁的员工都要在十二点之前离开公司。想到大家曾经一起为了一个梦想日夜苦干，为了公司流血流汗，结果却是这样的一个凄凉的结局。
   
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冬天的寒冷从皮肤渐渐渗到心里。付蓉蓉和组里的人送马克到外面的停车场上。公司这次裁了一半的人，虽然没有裁到她，可是看到别人走的凄惶，付蓉蓉心里也是戚戚而悲。
   
马克伸出手来爽朗地和大家告别，他走到蓉蓉面前说道：“蓉蓉，很高兴跟你共事，也许我们后会有期。”
   
“你多保重，我会想念你。”蓉蓉动容地说了一句。在公司这些日子里，马克帮他很多。她想不通为什么马克被裁，大概如其它组员所说是因为他在组里工资最高。不过公司这次百分之五十的大裁减，在这个职员表现出色的公司，大概也很难说出裁减的理由了。
   
付蓉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她在美国第一次遭遇裁员，虽然算不上惊心动魄，但内心也是波澜起伏，感慨万分。她在饭桌上描绘了一番裁员的场景，付母为蓉蓉庆幸，何为神色沉重地长叹一声说，美国经济真是越来越差了。
   
晚上付蓉蓉疲劳地躺在床上，手习惯地摩挲着腹部，象是在安慰腹中的胎儿。何为坐在屋子角落里的摇椅上，脸色和蓉蓉一般地苍白低沉。付蓉蓉指了指自己的边上，示意何为过来。今天的经历使她觉得虚弱和哀伤，她想在何为的肩膀上靠一靠。
   
何为没有过来。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脸色似乎比蓉蓉更为灰败。
   
“怎么啦？”蓉蓉觉察到何为的反常，便开口问道。
   
何为沉默了一会，终於说话：“今天戈登教授告诉我，他的资金被砍，我做博士后的钱只能做到这个月底，无法再续。”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艰难地对蓉蓉说出这个坏消息。
   
付蓉蓉的头轰地一声，一阵巨大的失望从心底袭来。虽然何为做博士后工资也不高，可毕竟也是家里的一份收入，在蓉蓉的公司这么摇摇欲堕的情况下，她多么希望何为能够多少支撑一下这个家，帮她分担一下身上的压力，可何为就是这么让她指望不上。
   
“你打算怎么办？”付蓉蓉无力地问道。
   
“我想再找找其它的博士后机会。”何为寻找教授的职位已经很久，一直没有眉目，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只有再找博士后机会。何为有些为难地说：“可是你快要生孩子了，所以我也不合适去其它地方，就先在附近找找看吧。”
   
“想过换专业吗？”付蓉蓉问道。
   
“我真的不想做我没兴趣的事。”何为说。
   
付蓉蓉没有再说什么，她的心里却是一声长叹。这个刚刚使她觉得温馨的家，瞬间又落入一场急风暴雨之中，她忽然觉得累极了，全身全心的疲乏。她觉得上天对她很不公平，每次她有了一点小小的快乐，上天就会把快乐从她手里抢走。她看着何为沮丧的样子，想安慰他几句，可是累得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公司在经过裁员后，气氛和以前大不相同。公司里冷冷清清，与往日的繁华热闹不可同日而语。空荡荡的办公室，稀稀落落的停车场。付蓉蓉不由得感伤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聚之后的散只会让人更觉凄凉。
   
公司里的员工已是人心涣散，如惊弓之鸟，开始四处寻找出路。付蓉蓉和孙宁都在第一次裁员中生存下来。付蓉蓉碘着个大肚子，没法再找工作。孙宁正在准备结婚以及蜜月，也无心另找工作。两个人就听之任之继续呆在公司里。
   
付蓉蓉进入怀孕的后期，加上各方面的压力，身体出现种种不适。公司里缺少人手，工作更忙了。付蓉蓉每天要做十多个小时，加上路上还要花将近两个小时，每天到家就累得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何为见妻子这般辛苦，也很过意不去，他一直努力地在找各种机会，只可惜机会渺茫。何为的心里难免有些抱怨蓉蓉当初坚持要买房，每月的按揭现在成了家里的一个大负担。付蓉蓉每天忍着疲累和身体的不适坚持工作，她想着自己工作了五年，一直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何为虽然赚钱不多，可原本还图他会稳定，到时可以顶上一阵，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先就没了工作，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长吁短叹，自己工作辛苦，回家还要这么压抑。付蓉蓉和何为刚刚建立的和谐在这场经济萧条引起的工作压力、失业压力下很快就失去了温馨甜蜜。两个人心理互相埋怨，不过他们还是很珍惜刚刚建立起来的融洽，他们没有象以前那样吵架，也没把心里的怨言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咬着牙希望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付蓉蓉的生活又布满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