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中午的时候，付蓉蓉端着饭盒来到孙宁的办公室。孙宁的办公室有两张桌子，另外一个人去了客户点，付蓉蓉就坐在了那个人的位子上。

孙宁吃得是买来的三明治，付蓉蓉的饭盒里是米饭、卤鸡蛋、青菜豆腐，香喷喷地气味诱人。

“好香！看来我结婚后也要好好学做烹调，这才是家的味道。”孙宁赞道。

“你这是美国化，我是出国前后生活没什么变化。”付蓉蓉说道。她吃中国菜，上中国店买菜，在家说中国话，陪母亲看中国电视，朋友也都是中国人，开一辆丰田车，上KMART和JCPENNY买东西，她觉着自己就好像是一颗越来越黯淡的行星，每天沿着一个陈旧的一成不变的轨道不停地旋转。

“那么上这个公司来以后呢？有没有觉得什么不一样？”孙宁笑问。

“刚来。不过这个公司还是给人一种活力和热力，给人一种希望和梦想。”付蓉蓉说道。来到这个公司，对于她静如止水的生活确实注入了一份新鲜的活力。

付蓉蓉和孙宁随意地说了几句，眼睛便开始四处打量孙宁的办公室。两个人的办公室，不是很大，但整齐洁净。孙宁桌旁的书架上绿色的藤萝蔓延而下，清新雅致。她注意到了孙宁桌子上的有一张照片。蔚蓝的大海，湛蓝的天空，一抹金黄的沙滩上，一对帅哥美女相依相偎，他们赤著双脚，海浪在他们的脚边泛起闪亮的光影，海风吹拂起他们飘飞的黑发。付蓉蓉的心里瞬间涌上一阵强烈而难言的酸痛，她认出那美女是孙宁，而那位环搂孙宁一脸笑容的帅哥，正是付蓉蓉一直念念不忘的程立峰。

原来孙宁的未婚夫就是程立峰，付蓉蓉恍然大悟，所以孙宁从B城迁到S城，D大不就在S城吗？照片上的程立峰笑得比阳光灿烂，依偎在他怀里的孙宁小鸟依人，笑得比花朵甜美。付蓉蓉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在心里翻腾不已。虽然想到程立峰会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亲眼看见他和别的女孩亲昵的样子，付蓉蓉还是感觉到一种难受的刺激。

“呵呵，你认出来了吧。”孙宁见付蓉蓉看着照片，就甜甜地笑着说：“立峰和我去年夏天去海边度假时拍得。”

“原来你的男朋友就是程立峰。”付蓉蓉勉强地笑了笑。她起身拿过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程立峰和五年前的样子变化并不大，神情中更添一份成熟的自信和坦然，一双眼睛温柔含笑地望着她。付蓉蓉想起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苦苦思念，想起自己在小树林里对这个男人无数遍的呼唤，她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不过付蓉蓉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样痴痴看着别人的未婚夫是很失态的样子，便掩饰着说了一句：“真是金童玉女，你们很相配。”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付蓉蓉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我们一直都很好。后来我去了湾区，有一个周末立峰打电话来，那天我身体不适，情绪低落，就在电话里流露出来，说自己好想家，想妈妈，以前在家时每次生病妈妈都会给我做汤面。立峰就笑着说，那我来给你做。我以为他说笑呢，谁知六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家门口。你知道从B城到湾区有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呢。那天晚上我吃着立峰给我做的汤面，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想从那天起，我们两个人都认定对方是今生要共度一生的人。”孙宁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烁着感动。付蓉蓉听了，心里却翻涌一股酸酸的醋意。

“立峰这个人特别难得，他又浪漫又务实。他不象理工科学生那样不懂浪漫，情人节的时候他会送99朵玫瑰，我生日的时候他常常会送我心里想要的东西，我这一只GUCCI的包就是他送的。”孙宁弯着头，精巧的下巴朝桌上的一只小包努了努。付蓉蓉当时对名牌还一窍不通，但也看出皮质柔软，式样精致。

孙宁说到程立峰就打开了话匣，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除了浪漫，还特别有情趣，找芥菜，摘槐花，看月亮，数星星，唱起歌来的时候真是迷人，反正和他在一起任何事情都变得很有意思。”付蓉蓉的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这本该都是属於她的快乐，现在却是由另一个女人拥有了。

孙宁继续说道：“我最崇拜立峰的地方，是他的能力。他不仅能够在名校做教授，还有一个自己的公司，将他的一些IDEA做成产品。我本来想帮他一起做公司，但是恰好遇到这个机会，就想着等等再说。我们一起有很多的计划，有很多事情要做。”

孙宁的脸上放出一种光芒，付蓉蓉听了，除了羡慕，还有在胸中隐隐约约翻腾的醋意。孙宁沉浸在她的幸福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付蓉蓉心中的翻江倒海。孙宁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图纸：“你看，这是我们的新房子，还在建呢。这是在S城最好的学区。我们在那里买了一块地，请建筑商为我们盖房子。这是我们做得设计。前面是红砖黑瓦。这是主人卧室和浴室，设计得特别大，边上做一个小间，中间通一道门，以后有小孩的话，就可以把门打开，这样照顾-婴儿比较方便。楼下也设计了一套带卫生间的客房，这样我父母来得话可以居住。还有这儿，这个大书房是个立峰的，边上一个房间是计算机房，到时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们一人一台电脑，一张桌子。。。”付蓉蓉的心里更不平静了。付蓉蓉一直梦想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这些年她都跟何为说过好几次了，可是何为总是说他的工作还没定下来，不知会迁移到那个州去呢，等他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说。付蓉蓉看着孙宁和程立峰美丽的家的设计图，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天晚上付蓉蓉回到家里，看着自己家两卧室的公寓，看着戴着厚厚的镜片在读天体物理杂志的丈夫，看着满室简陋粗糙的家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怨艾。比起孙宁，她想自己这过得是什么生活，简直和贫民没什么两样。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软软地陷了下去。烂沙发，蓉蓉在心里嘟囔一句。然后她靠在沙发上，自虐一般地想象着程立峰和孙宁在一起的种种甜蜜，那些情景就象一只小虫子，在她的心里蠕行、噬咬，激起一阵阵难耐的嫉痛。

何为抬起眼看了蓉蓉一眼，见她才换了新的工作，回家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道：“新工作怎么样？”

付蓉蓉低着头，没有回答。过了一回她没头没脑地冲着何为说：“何为，我们买房子，好不好？”

何为说：“再等等吧，等我找到工作立刻就买。”

何为的回答在付蓉蓉预料之中，她沉默了半晌，又掷出一句：“程立峰在D大做教授。”

何为听了一怔。自程立峰转校之后，他已经有五年没听蓉蓉提到这个名字，突然听蓉蓉这一说，他感到十分意外，他奇怪的是蓉蓉怎么会知道程立峰的情况，难道他们一直都有来往？但是更使他吃惊的是这个消息本身。记得当年在大学里，程立峰和他是班上最出众的两个男生。程立峰胜在多才多艺，而他则是学业傲人。何为从心里看不起程立峰，觉得他没有实力，只会靠吹拉弹唱哄女生。他知道程立峰对他也不以为然，认为他除了读书一无所长。两个人一直暗中较量。虽然程立峰在舞台上、球场上风头很劲，而且几乎俘获了班花蓉蓉，可当何为考上李政道奖学金的时候，那才是真正春风得意，无限风光，最后蓉蓉不还是成了自己的妻子。何为想着五年前程立峰在Z大的时候，学业水平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没想到他居然混上D大的教授。

“程立峰告诉你的？”何为问道，一双眼睛从镜片后审视地看着付蓉蓉。

“不是。是孙宁，她和我现在在一个公司，她和程立峰快结婚了。”

何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至少程立峰不会来纠缠蓉蓉了。不过当他想到程立峰居然在事业上远远走在了他的前面，心里又是万分地不平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