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付蓉蓉到公司的第一天是新员工训练。她走进会议室，一张华美铮亮的长圆形会议桌映入眼帘，两排相映配套的皮椅也闪着黑亮的光泽，带有暗灰色雅致图案的地毯柔软而又厚实，高大的带有宽大叶子的绿色热带植物点缀在黑灰的家具之间，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大型的黑白艺术摄影。付蓉蓉坐了下来，看见桌上整齐地放了给新员工的材料，有文件资料、T恤衫、茶杯和一只质地很好的皮包。屋子的一角堆满了各式饮料和糕点，任由人取。付蓉蓉吸了一口气，这个公司到底不一般，气派夺人。

会议室陆陆续续来了五个人。一会儿人事处的珍妮小姐进来了。珍妮金发披肩，笑容可掬。她给大家介绍了公司的概况、福利等等。公司发展迅速，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五名新员工，公司的福利远远好过蓉蓉原来的公司，公司的前景更是一片诱人的光明，在珍妮小姐抑扬顿挫、表情丰富的一番描绘之后，所有的新员工的眼睛都放出灼灼的光芒。

半天的新员工训练结束后，付蓉蓉便来到她的办公室。公司不断增加员工，办公室颇为拥挤，测试组六个人一间大办公室。组长马克给她一个个引见了同组的成员。马克三十左右年纪，组里的人也大多二、三十岁，大家都笑容满面，一扇大玻璃窗透出外面明媚的春色，一切仿佛都沉浸在阳光的暖色调中。

付蓉蓉坐了下来，各式表格散了一桌，她一张一张认真地填写，填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到厨房去拿些饮料。厨房里琳琅满目地堆了各式果汁、可乐汽水、咖啡、茶、矿泉水，还有各式点心，土豆片、饼干、花生、燕麦饼、巧克力、蛋糕等等，全部免费，任挑任拿。付蓉蓉目不暇接，她细细地看了一遍，最终选了一瓶桔子汁，一包花生酱夹心饼干。

厨房门口又走进一个中国女子，长发飘飘，风采照人。付蓉蓉觉着十分眼熟。那女子也注意地看着蓉蓉，忽然间她柳眉一扬，惊喜地叫了起来：“蓉蓉！”

“孙宁！”蓉蓉也认出了来人，高兴地喊了起来。

来者正是孙宁，蓉蓉当年的同学。说起来她们也是快四年没见了。当年孙宁跟着付蓉蓉也转到计算机系，毕业后去了湾区，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

“蓉蓉，你一点没变。”

“孙宁，你是越变越漂亮了。”

女人见面最先注意的是外貌，付蓉蓉这话夸得也是由衷。孙宁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衫，一条米色的长裤，简单优雅，时新飘逸，乌亮的长发闪著秀丽的光泽，红润的肤色晶莹透明，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快乐的光芒，比起从前更有气质。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聊了起来。孙宁比付蓉蓉早来公司一个多月，在公司里做系统设计师。她当初去了湾区，后来在B城呆了一段时间，现在在S城。离公司也很远，而且是从另一个方向的远。这些年孙宁在ARIBA、ACCENTURE、ORACLE等大公司呆过，受过严格的训练，涉猎面广，受聘到这个公司后，正在做一个重要的项目。

付蓉蓉也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她的经历十分简单，这些年她一直呆在同一个公司，直到现在换了这份工作。四年过去了，付蓉蓉觉得孙宁出落得美丽大方，相比之下，她自己反倒是显得几分土气。孙宁提到B城，付蓉蓉的心里便轻微地颤栗了一下。B城是J大的所在地，是程立峰在的地方。程立峰，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年付蓉蓉的心几乎已是一池静水，可是程立峰这个名字还是如石落水，在她的心里漾起层层涟漪。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聊了一阵，都为这意外的相逢而激动了一阵。来日方长，还有工作要做，两个人就说以后再聊。

付蓉蓉走回办公室，依然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对马克说自己遇到以前的同学孙宁了。马克一听孙宁的名字，就赞赏地说她非常棒。付蓉蓉感觉到孙宁在公司已经有了很好的声誉。付蓉蓉坐了下来，开始读一些马克给她的程序测试的工作手册。程序测试是一件比较机械烦琐的事，付蓉蓉本已是资深程序员，现在来做程序测试，便象是一个斓熟的大厨来做洗碗切菜这类事一般，自然有些不太尽兴。

第一天很快过去了。下班之前，付蓉蓉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她看见镜中的自己，一身蓝色的套装，低低地扎了个马尾，眼角笑起来有浅浅的细纹。付蓉蓉想起孙宁神采飞扬的样子，想到她比自己小两岁、晚来美国三年，现在却好像各方面都赶上了自己，心里难免有几分失落。不过想到公司灿烂的前景，她的心情又兴奋起来。

第二天，孙宁走过来看了看蓉蓉的办公室，然后约她饭后一起去散步。中午的时候，两个女子走出公司的大门。正是人间四月天，梨花似云，樱花如霞，到处诧紫嫣红，鹅黄嫩绿，甜丝丝的香气随着轻风飘散。两个女子身着春装，淡紫浅绿，在小径上悠悠漫步。五年前她们也是这般在校园散步，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般，不由得让她们感慨一番光阴如梭，流年逝水。

两个人信马由缰地闲聊了一阵，付蓉蓉终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程立峰有联系吗？”昨天孙宁提到在B城呆过，这句话一直在蓉蓉的心里缠绕不去，她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这句话，可是当她说出程立峰这个名字，她发觉自己的心立刻跳得很快。

“有。”

“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在D大做教授。”

“是终身教授？”

“是。”

“很不错嘛。”付蓉蓉嘴上只是淡淡地赞道，心中却是甜酸苦辣一起翻涌上来。D大是全美的长青藤学校，是何为梦寐以求的去处。何为一直看不起程立峰的专业能力，谁知五年过去了，何为还在Z大做博士后，程立峰却已是翩翩名校教授了。付蓉蓉的心里长叹一声。

孙宁问道：“何为怎么样了？”

付蓉蓉轻叹：“这学天体物理真是入错了行，找不到工作啊。还记得物理系的小张、小沈吗？全转了学电脑了。可是何为不愿意转电脑，他觉得做电脑没有意思，没有挑战，他喜欢做研究，写论文。”

“人各有志。”孙宁简单地评价了一句，又说道：“我当然还记得小张和小沈，刚到美国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上你家包饺子呢。我和小张还有点联系，他前些年还来过湾区。”小张为追求孙宁去过湾区，可是终究没能追到美人。

“小张去年结婚了，小沈也快了。”付蓉蓉说道，又问了一句：“你呢？”

“快了，已经订婚了。明年夏天结婚。有好多事情要准备。明天中午你到我办公室一起吃午饭，我跟你细说。”孙宁的脸上笑出一片温柔的幸福。

付蓉蓉知道，只有倘佯在爱的海洋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甜蜜的笑容，回想起自己结婚时的无奈和勉强，她无限羡慕地看着孙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