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峰要来Z大读书了。”何为出门之前对妻子付蓉蓉这么说了一句。
    
“哦。”付蓉蓉轻轻地应了一声，端着茶杯的手却是一颤，热水溅到了手上，她微微皱了皱眉尖，忍着没有作声。
   
何为的眼睛一直审视着妻子，看见她强作镇静的样子，暗暗冷笑了一下，眼睛扫过付蓉蓉突起的肚子，便拉开门走了。他照例在晚饭后上学校去用功。
   
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发动声，车声渐远渐隐，屋子里静悄悄的。付蓉蓉放下杯子，看见手上烫起个小泡。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轻轻在碗边上磕开，小心地把蛋清敷在了手上。手上凉丝丝的，灼痛减缓了许多。
   
这是一个简单的一居室公寓住房。门口是一个厨房，接着是一个小客厅，里面有一个卫生间和一间卧室。屋子里的家具大都是捡来的或YARDSALE买来的，虽然颜色有些杂乱，却也沙发、桌椅一应齐全。付蓉蓉走进卧室在床上斜躺下来，愣愣地发了一会呆。旧床垫比较软，怀孕的她已经在床中间睡出一个坑来。何为是个节俭的人，尽管付蓉蓉抱怨软床睡得腰酸，他依然舍不得买新床。
    
付蓉蓉揉了揉腰，站了起来，移步走向窗口。夏日的明月高悬天际，散发出白色的皎洁的光华，婆娑的树影散落一地的斑驳。付蓉蓉凝目望着树影缝隙间间的月亮，校园的往事和那飞扬的青春在眼前渐渐地显现，一幕幕模模糊糊地仿佛在月光下晃动。 
   
三年前，毕业前夕，也是一个这么月朗星稀的夏夜，她和程立峰在学校图书馆后的小树林散步。那一天，程立峰看上去神采飞扬，付蓉蓉却是紧蹙秀眉心事重重。
   
“吴老师告诉我，我可以分在本市。”程立峰兴奋地说道。
   
程立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付蓉蓉。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恭喜你了。”付蓉蓉说。
   
“我想跟你说件事。”程立峰目光炯炯地望着付蓉蓉，清凉的微风浸透著芬芳花香掠过，如水的月光洒落一片温柔的光芒，月光下付蓉蓉象雕像一般柔美无瑕，妩媚中隐含着的忧郁，更使她显得楚楚动人。
   
这两年来，程立峰和付蓉蓉时常在这里散步。在同学们的眼里，他们是天生一对。程立峰英俊潇洒，付蓉蓉美丽温柔。每次学校演出时，程立峰手风琴伴奏，付蓉蓉女声独唱，金童玉女在台上，羡煞多少人。他们不仅爱好相同，即便在平常的日子，两个人的行为举止也总有一种默契。他们每天在图书馆五楼自修，自修完又常常沿着小树林散步，清风吹拂夜色下的树梢，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语。虽然两个人都没表白什么，可是程立峰从付蓉蓉温柔而炽热的目光里，看得出蓉蓉对他的一番情义。程立峰是外地人，他知道蓉蓉是本地人，他知道蓉蓉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去外地的，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才来表白。这些日子快毕业了，付蓉蓉常常回家去住，今天程立峰一听到自己分配的好消息，就急急地约了付蓉蓉回校见面。
   
“我也要跟你说件事。”付蓉蓉低着头抿着唇角说。
   
“是吗？”程立峰的心里一阵激动，他温柔又期待地说：“那么你先说。”
    
  “我。。。”付蓉蓉嗫嚅着却是说不下去。
    
“我。。。我爱你，蓉蓉。”程立峰等了一会，便抢先接了下去说：“早就想跟你说，只是担心分配后的去向。分配的事情一定下来，我就想跟你说这句话。”
   
程立峰说着握住付蓉蓉的手：“蓉蓉，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这是一个我做了很久的梦，相信也是一个我们共同的梦，是不是？”他感觉到蓉蓉纤柔的身体微微在颤抖。
   
“不。”付蓉蓉抬起头，挣脱了双手，眼里却是饱含晶莹的泪水：“我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散步了。我已经跟何为登记结婚了。”
   
“什么？”程立峰的脸色雪一样煞白：“你和何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何为个子矮小、沉默寡言，虽然学习成绩非常好，却整天抱个书本，程立峰都很少见到过他和付蓉蓉在一起。不过最近何为很是风光，他考上了物理系学生人人都翘首艳羡的李政道物理奖学金，即将被保送美国名牌大学Z大上学，出国在即。没想到春风得意的何为，居然还把程立峰的心上人、班花付蓉蓉夺走了。
    
“前些日子，何为经常上我家来，你知道我们是邻居。他说他希望出国之前能够和我结婚，我父母非常赞同，他们劝说了我很久，后来。。。后来我就同意了。”
   
付蓉蓉没有说的是，她曾经激烈地反抗，可是她的父母却是反反复复地劝说她。他们说何为是个踏实的好孩子，学习优秀，两家知根知底，跟着他会有安定的好日子。何为的父亲是爸爸单位的头，答应这门亲事对家里有好处。何为要出国了，不知有多少女孩想攀这门亲呢，可何为说他一直中意蓉蓉，这是多么难得的情意。即便她不嫁何为，家里也不会同意她跟程立峰好，程立峰长相轻浮，吹拿弹唱这些东西不能当饭吃，跟着他只会吃苦。还有她是家里的长女，父母希望她能够早日出国，以后把弟弟也带出去。付蓉蓉哭了两天两夜，最后她屈服了。她本是柔弱的性子，不愿太拂逆父母的意思。
   
程立峰目光凌厉地看着付蓉蓉，问道：“为什么？就为了出国？”
   
付蓉蓉想说不是，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程立峰又问：“你爱他吗？”
   
付蓉蓉的泪水悄悄滑落脸颊，她心里装得是程立峰，又怎么会爱何为？她低着头，没有言语。
   
程立峰脸色铁青，他冷冷一笑：“女人居然会为了出国嫁人，只是你的父母眼光短浅了些。”然后程立峰一字一句地说：“你看着吧，我也会出国，而且我会在任何方面都超过何为！”
   
程立峰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付蓉蓉望着程立峰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无力地靠在一个树上，禁不住咬着嘴唇饮泣起来。。。
   
一丝浮云盖住了半个月亮，付蓉蓉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收敛了回忆，转过身来，摸了摸七个月身孕的肚子，长叹了一口气。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程立峰的声音：“我也会出国，而且我会在任何方面都超过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