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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腿的二十四种做法第二十九章

(2018-11-18 16:52:48) 下一个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碗里的饭,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茉莉绿茶。我冲到路口。没站几分钟,太阳晒得我汗水顺着发际线流下来。我心里很恐慌,我从没听过宁文文那么嘶哑的嗓音和里面透露出的绝望。远远的我看见宁文文的车驶过来。她明显地比别的车速度快一大截。我拼命冲她挥手,她的车窗处理过了,我从侧面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车停在小马路对面。我上车拉起她的手。 宁文文象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她的眼睛红肿, 脸色苍白。

“文文,出什么事了?”我搂住她的肩膀。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泪水涌了出来。

我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我爸爸的药检出来结果了。白色的粉末是氰化钾。我爸是被毒死的!”宁文文放声大哭。

我的身体一震。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化学系出了一起砣中毒事件。 中毒的女孩儿我还和她一起上过日语课。 我们走道斜对角就有化学系的人。后来那案子一直没破,听说主要嫌疑人和中毒的女孩儿同在民乐队。 因为家里有背景, 公安局迟迟不能断案,全体化学系的人不能毕业。我们斜对角的一屋男生等着毕业证办理出国手续。听他们讲过,其实世上最毒的毒物是河豚毒素,千分之一毫克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第二名的是氰化物。重金属属于作用慢的,发作期很长。那女孩儿治了好久医生都没找对病根儿。后来她的一个初中同学在刚刚兴起的互联网上贴出症状,有很多人怀疑到砣中毒上。国内号称最好的医院才勉强转向。

“你怀疑是你叔叔?”我抚着宁文文的背。

“嗯。我打电话问了几个人。我爸出事前有人看见我叔叔去他的办公室了。”

“要不要到公安局报案?”

“拿什么去立案呢?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我爸的骨灰撒了!”宁文文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哭起来。

“要不要问问你妈?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我妈!到时候成了无头案,我妈心里难过。”

我咽了下口水,“还是跟你妈妈讲吧!万一能找到什么呢?不管能不能把你叔叔送进监狱,你妈应该知道真相。”

我回到办公室把演唱会的票子送给了也很喜欢罗大佑的田亮。我们同事在一起吃饭,我提到要去看罗大佑的演唱会,80后大都面无表情,只有田亮露出羡慕的样子。我早退陪宁文文到她妈那里。

车开到宁文文家的小区大门,就看到宁文文的妈妈站在警卫亭边上。

“文文,出什么事儿了?”知女莫若母。宁文文的妈妈声音不稳定。

宁文文红着眼睛。我们进屋坐定。 宁文文添了添嘴唇,给她妈讲了杯子的化验结果。

宁文文的妈妈听后身体抖了一下,“怪不得他的嘴唇颜色鲜红!你叔叔找人送的太平间。我本来要等你回来看你爸爸一眼再火化的。你叔叔说他朋友的朋友认识人,如果当晚火化,可以给钱单烧一炉,省得出来的骨灰是谁家的都不知道。我同意了。”

宁文文的妈妈也想不出什么证据。她被叫来时,宁文文的叔叔已经在现场了。因为宁文文的爸爸有心脏病,半年前发作过一次,叫急救车去医院过,所以除了心脏病又犯了,没有任何的怀疑。

晚上我和宁文文留在她妈妈那儿。宁文文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边给她唱舒伯特的催眠曲一边拍她。不知什么时候我自己睡着了。凌晨5点多我起来上厕所,宁文文在窗户边坐着,茶几上放着一个空酒杯。宁文文说她过去一杯酒落肚,晕乎乎地就能睡过去,这次不成了。她要我陪她在小区里转转。她说她妈过来跟她说了会儿话。跟她讲追究不来,就不要再想了。她叔叔虽然不能现世现报,死后也会下地狱的。宁文文对我苦笑着说,你说这是不是弱者自欺欺人的讲法。我说死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你叔叔说不定立刻投胎做了猪圈里的猪。宁文文大声说我希望他现在就是我刀下的一头猪。头没落地就放在油锅里炸。 宁文文说完很颓废地支着头。我陪着宁文文到楼上在她妈的门口听到打呼噜声。宁文文说她看着她妈吃的安眠药。宁文文靠在我身上,我拖着她在小区里转。警卫跑过来问我们需要帮忙么。我说我们没事,只是在散步。我们在小区里走,直到宁文文指着紫藤架下的长椅说,她想坐一会儿。 早晨的空气很新鲜,紫藤清新的香味飘过来,宁文文蜷着腿头枕在我腿上。她说她的脑子想得快抽筋儿了。我说想点儿好事儿吧!她说想起来了,要不要去埃及看金字塔。我说不想去。沙漠古墓,我没兴趣。宁文文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古墓里藏的全是珍宝。我说不去不去,我喜欢阳光明媚,可以看风景,最好逛累了躺着也能看风景的地方。宁文文说跟你这个人说不到一块儿去。我说有很多能一起去的地方。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还盘算一起去太平洋里的法属大溪地呢?宁文文说昨天晚上?我纠正自己是前天晚上。宁文文说一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她多希望昨天没有发生。我拍着她,给她吹我拿手的《吹口哨者和小狗》。宁文文总说这曲子应该叫小狗吹口哨。宁文文嘟囔着说这曲子催眠更有效。我一遍一遍地吹,直到宁文文眼睛闭紧,呼吸均匀了才停下。我脱了夹克衫给她盖上。早晨还是有些凉。我横着将她抱起。宁文文突然拳头紧握大叫,“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我放下宁文文,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我想象着如果是我的爸爸被我的姑姑毒死了我会怎么办。我的姑姑对我一向很好。我没办法想象。我想象着我的爸爸被一个熟人毒死了我怎么办。公检法解决不了问题,我是会冒着坐牢的风险舍命行刺呢?还是一走了之。我想起小时候看的《基督山伯爵》,喜欢看是不是自己做不了这样卧薪尝胆报仇的事?

我内心备受煎熬。看宁文文睡安稳了,我出去跑步。跑得大汗淋漓,开门进来宁文文的妈妈已经起来了。我说宁文文刚睡下。宁文文的妈妈蒸了小豆包,说让她睡够,我们先吃。宁文文的妈妈说宁文文的叔叔是被她奶奶惯坏了。比她爸爸小十二岁。事事都咬尖儿。原来只觉着他贪财,没想到还害人。宁文文的妈妈说着说着眼睛红了。你劝劝文文,她是个要强的孩子,我怕她想不通,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叔叔送上断头台,我怕她暗地里买凶。我怕搞不好,文文自己卷进去坐牢。她爸爸已经没了。我不原意文文为了复仇出个三长两短。让她的叔叔死后下地狱吧!我点点头。

我跟公司请了假。宁文文睡到中午才起。一睁眼就跟我说,泽民,咱们去大溪地玩儿吧,带呢我妈和你爸妈一起去!今天就联系旅行社。我说公司里的一个项目下个月要交活儿。八月份去好不好。我很担心宁文文。她做事一向有条不紊的。她说中午想去吃门口的麻辣火锅。她妈说,你俩儿去。

宁文文要了包间。我们点了羊肉,肥牛,基围虾和蔬菜篮。我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好。宁文文脸色灰暗。我们默默地吃着火锅。宁文文从茶几上捡起遥控器。本地台在播报新闻。开始是国际新闻,金正恩在宣布与南韩处于战备状态。战士们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持枪,向领袖示忠心。然后是循环重播的本地新闻。天津市公安局破获重大持枪抢劫案。作案人张某某被当场抓获,公安部部长发出贺电,记一等功。图片显示李局长脚踩张某的情形。“这不是李公子他爸吗?”我忍不住叫起来。他和他爸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宁文文盯着电视屏幕,嘴唇紧闭。新闻播完。她“啪”地一下关了电视。“现在我明白什么是祸不单行了。”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宁文文晚上入睡很困难。我周末陪着她。她精神恹恹地,白天也没力气的样子。我和她妈妈说服她吃了安定。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会听见宁文文大声地说梦话。我用手轻拍宁文文,让她知道我在她的身边。宁文文的妈妈不放心宁文文,要她留在身边。我也放心不下她。每天下了班就往城东跑。有一次累极了,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到站被司机推醒。

宁文文的叔叔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李局长要高升为主管政法委,怎么样?重新考虑一下吧!宁文文没讲话就把电话挂了。一个星期后,天津的王总打电话报告宁文文,公安局的扫黄打非工作组突然降临。清场查小姐。宁文文问我们的老关系没提前打个招呼?王总讲他认识的人都不知道消息。工作组来头很蹊跷,是从各处和分局抽的警力。据传是常务副局长赵某下的令。本来李局高升,常务副局长转正天经地义。赵副局长的官声不佳,他转正职,其它六个副局长一致反对。只有他们的夜总会被查,是不是这是他讨好李公子的举动以换取李局的保举?宁文文放下电话跟我讲,泽民,我的生意要关门了!我还没想好是跟他们斗一斗呢,还是现在就缴枪算了。

我沉默不语。要是从前我在大洋的另一边儿,我肯定会劝宁文文,财是身外之物,人家抢就给人家好了。我妈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扛着冰鞋去溜冰,出门前我妈说如果有人抢就给他。冰刀抢夺起来很容易伤着人。后来到了美国发现美国的警民合作教育和我妈的很相似。银行职员遇到抢钱的,不要搏斗,要多少给多少。一次一个银行前台的职员跳出来把抢银行的制服。警察局的发言人说不支持这样的行动。可是这回在宁文文身边,感觉到了被抢的羞辱和抢东西人的可恶,这种局外人旁观者清的话我再也讲不出来。

宁文文又忙了起来。她去了天津几趟,又陪关系户去了普陀山游和港澳游。我担心她。但是工作又走不开。宁文文让我放心,说有事做,累了还容易睡着一些。我每天五六通电话跟着她。宁文文回来说普陀山香火可旺了!她抽了个上上签,意思是说苦尽甘来,一切都会好的。我连声赞同,虽然心里没底,哪里是黑洞的出口。

宁文文说天津的生意很不好,谁不怕被逮个正着,要是大家轮流被查还不会这么影响生意,这次是独她一家。 北京这边宁吧的生意不错。 她还能调钱给天津发工资,勉强支撑。八月底宁文文押着运钞车去天津。回来没两天,天津传来消息,王总经理卷款外逃了。我带着宁文文连夜赶到天津。不仅仅是工资钱和公司的流动资金,王总经理私下里还从银行贷了六百万。听底下员工说王总经理的老婆孩子一个月前去澳大利亚旅游一直未归,想必是早就有了计划。宁文文一个月前跟他交待公司可能撑不住会倒闭。如果真的倒闭,他在天津分公司里5%的股份折换成北京分公司的10%。王总当时还挺高兴的样子。看来是不相信她的北京分部会不受影响。 宁文文说也不能怨他,我确实不能保证什么。不过这样一走,确实让她腹背受敌。宁文文在王总的椅子上来回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她想明白了,天津这家店横竖是到不了她的手了。干脆宣布破产交还给银行好了。 这楼地段好,银行也不亏。

在律师楼签了这样那样的破产程序文件,公司会运营到八月底。宁文文回到北京,四处找银行贷款。北京的夜总会的贷款是靠天津的地抵押的。天津公司的破产手续一报上去。银行闻风会收回贷款。到时候北京夜总会的流动资金会成问题。宁吧的生意虽然好,规模小,贷不了太大的款项。宁文文的妈妈跟她商量要把北京的别墅卖了,她已经打听了,2000万一个星期到手。 宁文文不同意。宁文文她妈说你们不回来,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还不如卖了花800万在泽民上班的地方买两套小的二室,我们做邻居多好。剩下1200万你生意上用。你们结婚也没有间新房,太不像样子。我的脸一红,本来打算房子租期一到就买房的。我说我手里存下了买房钱,剩下1600万宁文文支持生意吧!宁文文说再等等,宁记的生意还可以,北京夜总会的生意也不差。只是手头紧,生意还是赚钱的。宁文文的妈妈坚持要现在卖,等急需钱的时候就卖不出价钱了。她同意我们先看好房。看好了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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