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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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恋》连载之三十六:第十八章 拒割三镇 (上)

(2022-02-22 10:35:35) 下一个

东京城下的硝烟虽然散去了,但宋金两朝的战事却并没有结束。

金朝的东路军虽已撤退北返,可由完颜宗翰所率领的西路军,由于尚未得到宋金已经达成议和的消息,仍然沿着河东快速地南下。

在东路军撤走的当天,宋钦宗就派遣了路允迪、滕茂实等数名大臣去往河东,希望拦住正在南下的西路军,告诉完颜宗翰宋金两朝已经实现了议和,让他们尽快班师北返。同时,宋钦宗还要这些大臣随西路军一起到太原,向那里守臣们传达朝廷的诏命,让他们停止抵抗,把太原交割让给金朝。

此时,太原仍然在宋军的掌握之中。自去年十二月十八日太原府被金军包围,迄今已经快两个月了,太原城池却岿然不动。由于太原久攻不下,完颜宗翰只好绕城而过,率领西路军的主力直接南下,只留下一部分军队继续围攻太原。

二月十五日,完颜宗翰所率的西路军入侵了南北关。不久,他们又攻破了山西南部的隆德府(今山西长治)和高平县(今山西高平)。随后,西路军进犯至太行山南麓的泽州(今山西晋城)地界。在这里,金朝的西路军同赶到的由姚古率领的宋朝军队遭遇了。宋金两军在泽州形成了对峙,一场大战似乎又要一触即发。

恰好这时,由宋朝派来的路允迪和滕茂实等使臣们到了。他们向完颜宗翰通报了宋金两朝已经达成了议和的消息,并且通知他宋朝已经同意割让太原、中山和河间三镇给金朝。完颜宗翰听了,对完颜宗望独吞战果的行为极为不满,随即也向宋朝索要巨额的犒军费用。他同时还要求宋朝的使臣们,随他的部队一起去太原城交割。

然而,宋金两朝对太原、中山和河间三镇的交割,却因为驻守在三镇的官兵们的激烈反抗而无法实现。

在金朝的东路军北归的途中,完颜宗望曾想顺路交割中山与河间两府。然而,两府的官员虽然看到了朝廷所下的割地诏书,却拒不交割城池给金朝。完颜宗望于是让随行的肃王赵枢和宰执张邦昌等人,来到中山和河间两府的城下喊话,要城上的守军开城交割,但遭到了守军的断然拒绝。

对此,完颜宗望企图采用武力攻取,无奈中山与河间两府的城池十分坚固,金军一时难以攻破。而宋朝护送金军出境的部队又从后面追赶而至,金朝的东路军不得已只好暂时先放弃交割,撤退到白沟河以北的地区。

当金朝的西路军路到达太原城下,想依照和约交割太原时,遭到了同样的情况。完颜宗翰先放宋朝的使臣入城,让他们向守军宣告朝廷的诏书。当宋使路允迪被守军用吊篮拉上城墙后,就立刻面对着手握兵刃、怒目而视的军民。

张孝纯和王禀等人在听了朝廷答应割让太原的宣诏后,拒不执行。王禀仗剑而言说:“国君应保国爱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并州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并州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并州在当时即包括太原、云中一带的地区。太原府的军民也高呼说:我等愿随王总管坚守并州,与城共存,决不退却!

路允迪见状,不得不缒城而回。无奈之下,完颜宗翰也只好留下一部分精兵继续围攻太原,自己则率领大军返回了云中。

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实际上共有二十州和五十多个县,一旦割让出去,对宋朝的安全将会后患无穷。金朝的骑兵,从这里只需三天就可以到达东京城下。由于三镇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越来越多的朝臣们,要求朝廷不要割让三镇给金朝。

这时,随着东、西两路金军撤走、宋军的西军主力陆续赶到,宋朝朝廷中主战与主和两派力量的对比发生了根本变化。主战派中的一些人,不仅不同意割让三镇,甚至还发出与金朝进行决战的呼声。

《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御史许翰在奏折说:“夫以夷狄之性,贪婪无厌,而我既示之以弱,开之以利,不过一二岁,势必复来。自所割三镇,疾驰三日,则突骑犯都,飞尘入宫阙矣。”他还说:“方今若失三镇二十州之地,则天下之势,已断两河之地。无河东,则陕不可守;无河朔,则汴不可都。”他主张同金朝在边鄙决战,并分析说:“臣尝熟计,我战而胜,则蒙福无穷;战而不胜,则北隔井陉,西断太行,内守大河,国固无患。虏以残弊将归之兵力,不能复取三镇。故我胜亦利,不胜亦利……”

此时,宋钦宗早就罢免了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等人的宰执之职,当朝的宰相是耿南仲和唐恪。这两位深受宋钦宗信任的人,都属主和派。他们的意见是:既然三镇军民不肯割让并归属金朝,那么不妨再同金朝谈判,愿意将三镇的租赋给金朝,以此代替割地。倘若金朝同意了,那么宋朝便可保留三镇之地,金朝也可每年从三镇得到租赋。

不向金朝割让三镇,意味着宋朝违背了议和的盟约,这就会冒同金朝再开战的危险。由于此事事关重大,宋钦宗举棋不定。他派谴了使臣出使金朝去见完颜宗望,看他可否会同意宋朝用三镇的租赋来代替割地的提议。完颜宗望刚从东京城下归来,明白不太可能用武力将宋朝一举击跨。因此,对宋朝以三镇的租赋来代替割地的提议,完颜宗望表示可以商量。

宋钦宗在得到消息后,总算是下了决心。三月十六日,他下诏给河北、河东三镇的官员,要求他们固守三镇,不可丢掉了祖宗之地。

《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宋钦宗在诏书中说:“并诏种师道、姚古、种师中往援三镇。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塞陵寝所在,誓当固守。朕不忍陷此三镇,以偷顷刻之安。与民同心,永保疆土,播告中外,使知朕意。”

至此,金朝想从宋朝手里接收太原、中山和河间三镇的幻想化成了泡影。由于所达成的议和条约无法兑现,宋金两朝继续兵戎相见便是情理之中的事。

 

随着金军的撤走,东京城里的生活渐渐地恢复了常态。不仅城内的戒严被解除了,就连大大小小的夜市也都重新开张。京城往日的生机,以及灯红酒绿的繁华气息,重新变成了主旋律。民众们的生活由此转入了正规,街上又开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京城转危为安后,对新皇宋钦宗来说,需要考虑的重点便转移到内政上了。如何能坐稳皇位,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其中比较棘手的,是如何对待太上皇宋徽宗,以及前朝的诸多旧臣。

当金朝的东路军快要到达东京时,太上皇宋徽宗仓皇离京东幸。在随行的人员当中,除了太上皇后、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之外,还包括象蔡京、蔡攸、童贯、高俅等前朝重臣。此外,还有多名朝廷的官员擅自弃职而逃。《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上皇东幸亳州,大臣权贵不闻恤国家难者,皆乞扈驾,将家属从,其余百官属去者,侍从自尚书而下逃遁者,如张权、卫仲达、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宋徽宗在逃离了京城后,先是乘船由汴河下淮河,当到达泗州之后,又去往扬州。后来,宋徽宗又渡过长江,到达了南岸的镇江。

宋徽宗选择镇江作为落脚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镇江北有长江天险,地理位置十分安全。其次,镇江乃是宋徽宗的龙潜之地。早在绍圣三年(1096年),宋徽宗以平江、镇江军节度使的身份被宋哲宗封为端王,那年他才十四岁。因此,宋徽宗对镇江十分有感情。当他当上皇帝后,于政和三年(1113年),下诏将镇江由州升格为府。另外,此时镇江的知府蔡翛,乃是宋徽宗的宠臣蔡攸的弟弟,是他能信任过的人。

当宋徽宗到达镇江后,不少跟随他东幸的前朝大臣们,又开始聚集在他的身边。虽然宋徽宗此时是太上皇,起初他依然或多或少地干预着朝政。

《宋史》中记载,宋徽宗到镇江不久,便以行营司使和发运司使的名义,向东南各地的官府下达了三道指令:一是“淮南、两浙州军等处传报发入京递角,幷令截住,不得放行,听侯指挥。”二是“杭、越两将将兵,江东路将兵,及逐州不系将兵,及土兵、弓手等,未得团结起发,听候指挥使唤,先具兵帐申奏”;“如已差发过人数,幷截留具奏”。三是“以纲运于所在卸纳”。这三道指令,要求东南各地的官府,不得向京城传递公文和运送物资。正在运输的物资,就地卸纳。同时要求各处的关隘渡口,凡是没有行营所签发的通行许可的,一律不许放行。

宋徽宗下达这样的指令,名义上是为了防止东南各处的物资和公文落入敌手,但也难免会引起来自各方的猜疑。尤其是在京城中,一时间,人们无不惊骇,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谣传说太上皇“将复辟于镇江”。这些谣言传入宋钦宗的耳朵里,不可能不让他担心。于是,宋钦宗要求宋徽宗“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并曾私下表示“朕自道君在外,我食不安!”

宋钦宗明白,想要巩固自己的皇位,只能采用的两个办法。一个是把宋徽宗重新接回京城;另一个则是逐步清除前朝的旧臣。

对于清除前朝的旧臣,宋钦宗是有民意支持的。太学生的领袖陈东早就上书要求惩戒“六贼”。在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和朱勔这六贼当中,李彦在正月初就遭到了株杀;朱勔被免职放归故里。正月底,王黼又被削夺了官爵,没收了家产。在王黼被流放去往衡州时,朝廷派出的人在路上把他杀了,对外称是“为盗所杀”。梁师成也被贬官,后来在放逐华州的路上也被秘密处死。

对于蔡京和童贯,宋钦宗采取了逐步加重惩处的手法。他先将两人降职,分别移送到衡州和郴州安置。后来,蔡京被贬去岭南,在途中死于潭州。童贯则在南雄被杀,朝廷把他的头颅带回京城悬首示众。当时,在东京城里流传着这样的歌谣:“打了桶(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

除六贼之外,收复燕云的始作俑者赵良嗣也被朝廷处死。遭到惩处或诛杀的还有蔡攸、谭稹、王安中等一批前朝重臣。

在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直接参与了收复燕云地区的行动。宋钦宗上位后,完全否定了宋徽宗朝收复燕京的举措,对行动的参与者进行了严厉的惩处。宋钦宗还把宋太祖所立的不轻易诛杀大臣的祖训遗忘在脑后,对前朝旧臣进行了残酷的政治清算。

至于把宋徽宗接回京城,早就有人给宋钦宗提过醒。还在太学生陈东上书要求惩戒“六贼”时,他就劝宋钦宗要防止太上皇复辟。《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陈东在奏疏中说:“今日事势之急,殆有甚于夷狄者,况夷狄之兵皆由群贼误上皇所致,今又挟上皇于危急之地。”他明确地说:“江浙之变,萧墙之祸,不可不虑!”

当金军撤走后,又有多位朝臣们上奏,请求迎奉太上皇返回京城。三月初,宋钦宗派遣几位大臣南下,前去请太上皇还朝。宋徽宗在接到消息后,立即离开了镇江北上。可是,当他到达南京应天府后,又一时停滞不前。

虽然宋徽宗与宋钦宗同为父子,但此时两人已分开了几十天。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必然会生出许多的猜忌,因此不得不对对方有所提防。

宋徽宗于是让郑皇后先行一步,去东京试探宋钦宗的反应。郑皇后到达京城后,宋钦宗亲自到郊外迎接,把她安置在宁德宫。

为了能让宋徽宗放心回东京,宋钦宗又派李纲前去南京应天府,当面劝说宋徽宗。李纲到应天府后,向宋徽宗面陈了金军围攻东京期间朝廷所执行的诸多举措,试图消除两宫之间的种种误解,打消宋徽宗的疑虑。

四月初,宋徽宗终于返回了东京。宋钦宗带着朝臣们前去奉迎,让太上皇重新住进了龙德宫。

没人能猜出宋徽宗此时的心情。不过,他在三个多月前仓促禅位时,也许没能料到京师的危机会如此之快就得到了化解,东京陷落的预测并没有真的发生。可如今,他本人已大权旁落,成了太上道君皇帝。不知道宋徽宗的心里有没有感到后悔。

 

再说钟韵儿得到赵卓的首肯后,隔天就去赵府探望文涛。

那日,钟韵儿梳洗打扮好,一个人悄悄地从徐府溜出来。她手提一个篮子,看上去象是上街购货。

钟韵儿上街后,先奔曹家药铺。她在那里寻到一位郎中,谎称家中有人受了刀伤,讨来了一付专治创伤的药膏。

随后,钟韵儿径奔赵府而去。她来到府前,说要见文涛。赵府的看门人,之前曾见钟韵儿跟徐家的人一起来过,当即放她进去,把她领到了文涛居住的边院。

钟韵儿刚跨入边院的井门,迎面正好撞上文涛。这时,文涛背上的箭伤已大有好转,人可以出外活动了。

文涛看见钟韵儿,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却又没有言语。

“我恰巧路过,顺便来看看你。”钟韵儿微笑着对文涛说。她一边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文涛,一边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比之前好多了。”文涛立刻回答说。他的背上其实还蛮疼的,可的确没有伤着筋骨。他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又说:“你瞧,我不正在外面溜达吗?”

钟韵儿见文涛比以前瘦了,原本白净的面孔显得更加苍白。只是,他的神情还同过去一样,淡定自若,举止从容,仿佛世间的事都是浮云,根本无须烦心。

“我听人讲,受了箭伤要经常换药才能好得快。”钟韵儿努力得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她见文涛没说话,便羞涩地小声问文涛道:“我自郎中那儿讨得了一付膏药,这就给你换上,如何?”

文涛听到钟韵儿的话,脸上的淡定有了一丝难以觉察的起伏,虽然只是转瞬而逝,却没能逃得过钟韵儿的眼睛。

文涛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转身走入了自己的厢房。钟韵儿手提着篮子,轻移碎步跟他进了屋。

屋里的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炕,一副桌椅,门后有一个水缸,屋的中间摆着取暖用的青铜火炉。

钟韵儿先把篮子放在桌上,然后就动手点燃那个火炉。文涛赶紧过来帮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又都连忙收了回去。

炉中的炭柴终于窜出了火苗,让人立刻感到了温暖。

钟韵儿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放在火炉烧开,然后将少许热水倒进“汤婆子”,把床上铺的被子暖热。

汤婆子又称“汤媪”,是宋代的保暖用具。一般是由锡或者铜制成扁球或南瓜状,上方开口并带有盖子。临睡前,灌进热水后放进被子里,类似现今的热水袋。当时,汤婆子是女人婚嫁时嫁妆中常见的器物。

钟韵儿又从水缸里舀些清水,跟盆里剩下的热水混在一起,拿手试试温度刚好。然后,她帮着文涛把外衫脱下来,扶他在炕上坐定,再把提篮移到炕边,自己也脱鞋上了炕,侧坐在文涛的身后。

钟韵儿掀起文涛贴身的内衫,小心地把他背上的那付旧膏药揭下来,露出了紫红的伤口。

那个伤口有铜钱般大小,差不多半寸多深。伤口的周围开始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可正中依然有脓水流出。

钟韵儿见了非常心惊。她想象着当这支箭被拔出时,文涛所承受的疼痛,心里不由地为之收紧。

说实话,以前钟韵儿从来没有处理过伤口。此时,文涛背上的伤,让她见了多少有些哆嗦。好在她曾做侍女多年,手脚十分麻利。虽然心里惴惴不安,可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钟韵儿从篮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青布,将伤口处的脓血除净,然后沾些清水,把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拿出那付新得的膏药,将它对准在伤口的正中,仔细地贴好上,再从四下压紧粘牢,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钟韵儿完全没了主意。

在钟韵儿的人生中,还从未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过。文涛的内衫被掀起后,露出的除了那处箭伤,还有白花花的一片脊背。那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让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

刚才给文涛换药时,钟韵儿的注意力还只是集中在那个伤口处。如今换好了药,她的目光禁不住地移向他的脊背的其它地方。她没有料到,外表并不魁梧的文涛,背部的肌肉竟如此得发达。

钟韵儿这一看,只看得她脸上发烫,呼吸顿时紊乱了。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青铜火炉里炭火烧得正旺,红红的火苗不断窜起。燃烧的木炭突然发出了几声爆裂的脆响,象是在催发钟韵儿内心深处的情爱赶紧现身。

钟韵儿的心中一阵迷乱。什么顾虑呀、矛盾呀、渴望呀、扭捏呀、骚动呀、无所适从呀、机不可失呀,一股脑地全都窜升了起来,直搅得她头晕目眩,再也无法在床上坐直。

钟韵儿的身子一软,整个人朝前倾去,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文涛的脊背。

此刻,六神无主的她完全失控了;春心荡漾的她彻底混沌了。钟韵儿把头紧贴在文涛的背上,轻柔地磨蹭着那里结实的肌肤。

文涛被钟韵儿从后面抱住,连一顶点儿的反应也没有。他就那样默默地坐着,没有躲闪,没有惊慌,好象正在发生的事,同他全然无关。

“你……你的性子真静呀。”过了片刻,钟韵儿才开口说道。

从钟韵儿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是期许还是抱怨。她就象是在评说一个邻家的大哥,显得有点不着边际。

“我……”文涛嘟囔着想说点啥。

钟韵儿在背后轻声地问:“你,在乎我吗?”

文涛没有答话。他的心里也很乱,对钟韵儿如此大胆的追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在乎你、喜欢你。”钟韵儿喃喃地说。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文涛的回应。钟韵儿完全没有退路了。

“我也喜欢你。”文涛终于说道。

钟韵儿睁开了眼,无声地笑了。

屋里早被炭火烤暖了。从火炉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夹带着微尘,在空气中播撒着温馨与幸福。一种划过心扉的喜悦,让两人不禁地为之神魂颠倒。

 

宋朝既然下决心不割让三镇,那么就必须做好同金朝进行战争的准备。对金朝可能的再次入侵,宋朝的君臣们是有思想准备的。

当金朝的东路军刚从东京撤走不久,就有大臣们上奏,要求国家加强军备,以防金军秋后再来。《宋史》中记载,御史吕好向宋钦宗上奏说:“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今边事经画,旬月不见施设,臣僚奏请皆不行下,此臣所深惧也。”

《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李纲也向宋钦宗进言说:“臣伏以金人退师,交割三镇,官吏军民不肯陷溺夷狄,其势必为朝廷坚守。天时浸热,而虏有辎重之累,必不能久留,即今出疆。臣恐秋高马肥,虏必再至,以背前约。及今宜饬武备,修边防,勿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同时,李纲还在奏折里列举了“备边御敌八事”。其一:在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立藩镇,择帅许之世袭,以用来拱卫京师;其二:遣使团结、训练河北、河东的保甲,蠲免租赋;其三:养马宜复祖宗监牧之制,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直。其四:从河北溏泺东抵海,西抵广信、安肃之间,开乾濠及陷马坑,用来阻隔金人的骑兵。其五:全面修治河北、河东诸州县颓圯湮塞的城墙,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其六:优免河北、河东诸州县的租税,以赈恤之,以便收拢民心。其七:在河北、河东诸州县恢复加抬粮草钞法,以增加诸郡的收入和积蓄;其八:在陕西恢复旧制的盐法,以便抚慰关陕的兵民。

对于大臣们的这些建议,宋钦宗非常重视。他要求朝廷进行研究,并尽快予以实施。当时,宋朝的君臣们认为,等金朝的东路军从河北撤出之后,就可以集中力量救援仍被西路军围困的太原,不惜在太原城下同金军决战。如此,既可解太原之围,也能使金朝在秋后无力再对宋朝用兵。

为了招募到更多的将官,宋钦宗下旨,要求朝臣们上报在此次东京保卫战中的有功人员,同时秉公举荐以前曾在边疆任过职、有过战斗经验的勇武之士,经过审核后加封官进爵。

对此时在战斗中阵亡和伤残的将士们,宋钦宗也没有忘却,下令给他们发放抚恤金。同时,朝廷还在京师内外的道观庙宇内设立道场,追荐的死难将士与受害民众。宋钦宗本人也到寺院烧香,为死难的将士和民众祈福,同时躬谢祖宗在天之灵的裨佑,使得北宋的江山社稷转危为安。

朝廷的这两项举措,对赵卓都有直接的影响。

在奖励有功人员方面,周恭延让人把赵卓同金军两次正面交战的详情整理好,并向朝廷举荐了他,要求给他委以重任。如今,枢密院里的同僚们都对赵卓刮目相看。之前,不少人以为他年纪轻轻的能在枢密院里任职,是沾了皇室宗亲的光,现在才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在抚恤死难者方面,朝廷将舒武立、孟冬洁、徐佳和、刘云龙、邢琰、薛鹏等死难者登记入册。除了举行追荐外,还责令官府尽快将抚恤金送至死难者亲属们的家里。

这一年的清明节,京城的民众对逝去亲人的祭奠非比往常。

清明乃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是春分后的第十五天。之所以叫清明,按《岁时百问》中的解释:“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节始于周代,从唐代时开始盛行。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在他的《与许京兆书》中记载说:清明节到来时,“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佣丐,皆得父母丘墓。”清明节扫墓成为了中原汉人的一个重要风俗。人们在清明时祭扫先人的陵墓,追思逝者,感悟人生。

清明节这天,徐玉婉和钟韵儿一起来到城南的永福园,为徐佳和和孟冬洁祭奠扫墓。

两人在墓前燃香烧纸,静立默哀。袅袅而上的烟火中,徐佳和与孟冬洁生前的音容笑貌,隐隐浮现。逝者长已,生者戚戚,让人感到恍如隔世。对逝者哀思的寄托,乃是对生者的抚慰,疗治着她们心中的伤痕。

在祭奠扫墓之后,徐玉婉和钟韵儿前往附近的天清寺,踏青游春。

清明时节,正是万物复苏、大地回春之际。人们出外扫墓时,常常会在郊野踏青游春。因此,清明节也被称为踏青节。

由于前天刚下过一场春雨,原来还是灰蒙蒙的原野,如今早已变得青翠一片。

山丘上,破土而出的小草,在吮吸了春天的雨露后,颜色由嫩绿变成了浅绿。星星点点的小花,浅粉的、浅白的、深黄的,深红的、于斜风中摇曳着,仿佛是在欢呼和呐喊。一棵棵的杨树、桦树、和许多不知名的树,树枝上窜出了嫩绿的新芽。春天的原野里,到处是一派蓬勃盎然的生机。

天清寺,位于东京城的东南,很久以前此处有一个高台,住户的人家多姓繁,故称繁台。开平二年(908年),后梁的皇帝朱温曾在此练兵,把繁台改为讲武台。显德二年(955年),后周的皇帝柴荣在此兴建寺院。由于他的诞辰叫天清节,于是便将寺院命名为天清寺。建隆元年(960年),赵匡胤在登上皇位后,将柴荣的儿子柴宗训逼迁出了皇宫,起初就是移居于天清寺内。

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外的寺院众多,尤以相国寺、开宝寺、太平兴国寺和天清寺的名声最大,被称为京城四大名寺。宋朝对天清寺进行了扩建,使得寺内殿堂宏伟、斋舍齐备,寺僧多达几百人。朝廷常在天清寺内举行祈雨祭天的仪式。朝中的官员或其亲属离世后,也常常会在天清寺出殡示丧。

开宝七年(974年),为了收藏定光佛舍利,僧人们通过从民间募资,在天清寺内修建了一座砖塔。由于砖塔是通过边募资、边施工而建造的,因此工程的进度相当缓慢,前后共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建成后砖塔高二百四十尺,称为繁塔。因为繁塔比开宝寺的灵感塔高出将近一倍,所以民谣说:“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搭繁塔腰。”

繁塔是一座楼阁式的空心砖塔,六角九层,原有共八十多米高。塔身每层的重檐由重翅斗拱承托,下檐顶部由卧砖叠涩收进,没有使用覆瓦。塔基筑有封护墙,南北均可由拱券门出入,但互不相通。若是从塔的南门入塔,就会进入一个六角形的塔心室,室内用来供奉佛香,顶部以小砖叠砌成藻井,内有木梯通向上面的三层。若是从塔的北门入塔,沿磴道也可攀援到上面的三层。第三层是塔的平台,从这里可从塔身的洞门钻出塔外,沿外壁的磴道盘旋而上。用行话说,就是“自内而上,自外而旋,登于其巅”。

繁塔的内外墙壁上镶嵌着佛像瓷砖,表面每块砖都约一寸见方,是灰色加釉的凹圆形佛龛。龛中有佛像凸起,每块砖上塑有一个佛像,其中包括释迦牟尼、文殊、十二臂观音、十六罗汉、乐伎、达摩等。佛像的姿态、神情、穿戴各有不同,形象生动逼真。

这天,天清寺里游人如织。人们一扫严冬在心中集结的郁闷,踏青游春,烧香拜佛,观草赏花,写诗作赋,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来临。

就连小动物们也变得比往日活泼可爱了。它们一边补充着冬天里缺失的营养,一边释放着身体中积聚的能量。狗儿们摇着尾巴,撒欢地跑在草地上。小松鼠们的身子苗条了很多,从树上跳下来,四处寻找着食物。狗儿见了松鼠,便疯狂地追逐起来,吓得松鼠咕噜一颤,翻身逃窜着又上了树。

东京城的内外,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被迟来的春天包围了。和煦的春风,吹得柳絮漫天飞舞。桃花、李花、玉兰花早就等不及了,一树一树地开得绚丽、热烈。真是万木复苏,郁郁葱葱,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从繁台向下看去,但见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如果站在繁塔的顶层,放眼四望,皇城十里之内明媚的春色,尽收眼底。北宋诗人石曼卿在游繁台时,写诗赞叹说:“台高地回出天半,了见皇都十里春”。繁台了望,春色无边。繁台的这个景致,乃是东京八景之一,唤作“繁台春色”。

“这儿的春色,可真明媚呀!”钟韵儿赞叹道。此时,她正同徐玉婉站在繁台上,欣赏着京城中春天的美景。

“可不,严冬总算熬过去了。我们在家里闷了一冬天,如今天气暖和了,也该出来走走才好。”徐玉婉饶有兴致地说。

钟韵儿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提醒说:“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莫不是出行的好时机么?”

徐玉婉明白了,钟韵儿是想起了要去应天府的事。只是究竟何时出行,赵卓还没传话过来。

“可不知文涛的伤,现今如何了?”徐玉婉自言自语道。

“他的伤么,早好了!”钟韵儿脱口说出。

“真的?”徐玉盯着钟韵儿,问道:“你是从哪儿知晓的?”

“我……”钟韵儿明白说漏了嘴。她还想掩饰,于是含糊地说:“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徐玉婉立刻瞧出了端倪,追问道:“莫非,你去看过文涛了?”

钟韵儿见躲不过,只好承认说:“是的,见过了几次。文涛的伤,早不碍事了。他不仅能下床,就是街上也常去呢。”

“都见过几次了?”徐玉婉十分惊愕。这个钟韵儿,偷偷地去见文涛,居然还瞒着自己。

钟韵儿见徐玉婉象是生气了,连忙竹筒子倒豆,全部交代说:“实不瞒姊姊。文涛和我,已经好上了。”她说完,便把头低下。说真的,她去看文涛,并非有意想瞒着徐玉婉,只是觉得难以启齿罢了。

徐玉婉听了,反而笑着对她说:“妹妹好手段!做事从来麻利,我本该早猜到的。”

钟韵儿见徐玉婉没有怪罪自己,连忙亲热地抱住她说:“我可不是要对姊姊保密。文涛和我的事,也是我俩才说破的呢。”

徐玉婉思忖了片刻,对钟韵儿说道:“既是文涛的伤已经好了,你何不让他跟去向赵卓打听,看我们几时动身去应天府才好。”

钟韵儿听了,立刻点头保证说:“姊姊放心。我再见到文涛时,一定会让他去问赵卓。”

不只为何,徐玉婉听了心中五味参杂,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

 

傍晚时分,京城里下起了春雨。雨下得时断时续,时疏时密,象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一切都笼罩于其中。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徐玉婉心乱如麻,便独自出屋,来到了后院的花园里散心。

此时,雨虽然停了,可空气中却寒意未消,烟雾蒙蒙。

木篱边,一簇浅红的小花悄然开了。徐玉婉折下了一朵,拿在手里把玩着。这朵纤细的小花,花冠上长着四片花瓣,花蕊中含着晶莹的水珠,显得惹人怜爱。徐玉婉把花朵举到鼻尖嗅一嗅,微弱的清香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徐玉婉在园里的秋千上坐下。坐板和两边的绳索上残存的雨水,沾湿了她的衣裳。秋千旁的一支藤蔓,沿着木桩爬升上来,如同她心底里蛰伏已久的那一丝痛。

钟韵儿和文涛已结双成对,可自己和赵卓依然形同陌路。家兄离世后,连个传话的中间人也都不再有了。

那个赵卓,每次见面时都客客气气,可又象是在有意规避,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也许这便是命吧。徐玉婉心想:这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个法力无边的神灵,把人世间林林总总的人和事,用针线穿连在一起。可是,如果在穿针引线时,不小心将线缠绕在一起,便很难再解开理顺。这其中的是非因果,又有谁能领悟得透?

浓浓的暮色,压在徐玉婉的心头,沉甸甸地让她无法排解内心的忧愁。女人的心,一旦被思念缠住了,就会充满了苦涩。如果神灵再不帮忙,那便会苦上加苦。就像园中这些楚楚可怜的小花,本等着蜜蜂前来采蜜,却不想遇上了雨天,只好在冰冷的雨中,无奈地瑟缩发抖。

徐玉婉的眼里湿湿的,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忧愁和迷乱的心境,正有宋人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说得最好。其词曰: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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