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恋

《宋城之恋》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国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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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恋》连载之三十二:第十六章 劫营遇难 (上)

(2022-01-24 12:22:04) 下一个

正月十五日乃是上元节,又称元夕节或元宵节。古人将夜叫“夕”或“宵”,元夕和元宵就是指“上元节之夜”。

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中,有三元节之说:正月十五称上元节,七月十五称中元节,十月十五称下元节。道教认为,上、中、下三元分别代表了天、地、水三位天官,三官的诞辰日即为三元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上元节作为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喜庆和热闹是不能少的,人们通常都要张灯助兴。北宋时,每当上元节来临,东京都会举办以灯市为主的欢庆活动,持续长达数天之久。

《宋史》中记载东京的上元节时说:“上元前后各一日,城中张灯,大内正门结彩为山楼影灯,起露台,教坊陈百戏。天子先幸寺观行香,遂御楼,或御东华门及东西角楼,饮从臣。四夷蕃客各依本国歌舞列于楼下。东华、左右掖门、东西角楼、城门大道、大宫观寺院,悉起山棚,张乐陈灯,皇城雉堞亦遍设之。其夕,开旧城门达旦,纵士民观。后增至十七、十八夜。”又说:“妇女出游街巷,自夜达旦,男女混淆。”

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早已张灯结彩,男女老少喜气洋洋。人们逛灯市,猜灯谜,吃“浮元子”(元宵),其乐融融,一派祥和富足的景象。

然而,今年的上元节,东京城里却没了往年的热闹劲儿,大街小巷里显得冷冷清清。本来按照惯例,京城中从十月份就开始沿街扎制山棚,用来悬挂各式各样的花灯。这些山棚,往年通常要到正月十四这天才扎制完工。扎制山棚所耗费的彩帛,数以万匹。

然而今年由于大敌当前,京城里人心惶惶,谁还有闲心观灯呢? 城里的山棚,在金军兵临城下后大都停止了建造。就连已经建好的一部分山棚,朝廷也下令拆除,将搭建山棚所用的木头分给守城的将士们,让他们当作薪柴,晚上用来取暖。当然,城里仍有几处扎好的山棚未被拆除,只是花灯的数量要比往年要少了很多。

上元节这天,赵府里也没有往年的那种喜庆氛围。舒武立的离世,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沉痛的哀思。大家都埋头做事,不拘言笑,连见面时寒暄的话都简单了许多。

同其他人一样,孟冬洁的心里也觉得沉甸甸的。那天午后,她先在床上打了个盹儿。醒来后,她更是觉得无聊,一个人出屋在院子里发呆。

院里的两棵老树,树枝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挺立着。孟冬洁来到后院的花园里,只见院角的一株红梅,苍根遒劲,枝桠横斜。红梅的几处寒枝上,已新结出了一个个淡粉色的娇小苞蕾。它们象是报春的使者,悄无声息地传递着严冬即将过去的信息。

孟冬洁盯着梅枝上的那些小苞蕾,默默地看了半晌,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她想,今日可是上元节,总不能一个人闷在家里,是否该去找徐佳和,一起度过这个上元节的夜晚?

要说那徐佳和,温文尔雅、心地善良,是个能靠得住的男人。在那次中秋节后,两人曾又几度约会,虽然形同情侣,可谁都没有挑明。不过,上次在长亭送别时,徐佳和竟然偷偷地送给自己一双红绣鞋,这岂不是向自己表明了心迹么?

今晚,不妨就对他都敞开心扉。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就说好快来明媒正娶本姑娘。人生反复无常,每个人都应当珍惜眼下。这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光,可不能任由它一天天地逝去。

孟冬洁拿定了主意,于是回屋先梳洗打扮。她描了眉、抹了胭脂、点了唇、贴了花黄,又取出了那条银色手链,戴在手腕上。最后,再拿出了徐佳和送的那双红绣鞋,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把鞋穿在了脚上。

孟冬洁出了门,一个人沿着冷清的街道往徐府走去。一路上,她的心情无法平静,象是有一头小鹿在砰砰乱撞,把她的羞涩和矜持都撞碎了,只留下了难以言状的心动与冲动。

不觉之间,孟冬洁便来到了徐府的门前。两扇大门紧闭着,门前也没挂花灯。她走上前去,轻扣门扉。

等有片刻,徐府的仆人前来开门。因为孟冬洁以前曾经来过,仆人认得她,于是将她请进厅堂里入坐。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孟冬洁以为是徐佳和到了,连忙站起身来。不料,进来的却是一位姑娘,正是徐佳和的妹妹徐玉婉。

徐玉婉却不认识孟冬洁。其实,两人之前曾有过一面之交。上次长亭送别时,徐玉婉和孟冬洁就曾面对面过。只是当时孟冬洁身穿军服,混在一群男人的中间,徐玉婉没能识别出来。

两位姑娘互相施礼后,在两边的椅子上坐定。早有仆人送上茶来。

徐玉婉先开口说:“闻听姊姊前次曾光临寒府,可惜我出门在外,没能见到。今日得见姊姊,甚是欢喜。”

孟冬洁听她亲热地称自己姊姊,非常高兴,说道:“早听说妹妹乖巧精灵,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孟冬洁一边琢磨着为何徐佳和没有出来见面,一边又随口问道:“上次送来的布料和玉牌,不知可否中意?”

徐玉婉连忙答谢,说:“承蒙赵兄和姊姊的好意,妹妹十分感激。两块布料,已经做成了两件褙子,我和韵儿各人一件。两块玉牌我也甚是喜欢,时常拿出来把玩。”

“布料和玉牌,都是赵公子送的,我不过是跑了趟腿。”孟冬洁实话实说。她见徐玉婉一直在打量自己,又说:“其实你我并非头一次见面。上次你和令兄去长亭送别,当时我也在。只是我身着军服,未必容易被识别。”

徐玉婉听了,嫣然一笑说:“经姊姊这一提醒,我倒是有几分记得了。你后来坐在家兄的身边,只因一直没开口,才识别不出的。”

孟冬洁呵呵地笑了,说:“那日有劳你兄妹前来送行,我等好生感激。”她见徐佳和还不现身,心里犹豫着是否该直说自己想要见他,却只端起茶碗,啜饮一口茶。

不料,孟冬洁抬起手臂时,不意间却将腕上那条手链露了出来。链上的那粒小石头,将一丝光亮闪进了徐玉婉的眼眸。

徐玉婉正猜不出孟冬洁的来意,一见那条手链竟戴在孟冬洁的手腕上,神情立刻暗淡了下来。

孟冬洁刚放下杯子,却见徐玉婉正错愕地盯着自己腕上的手链,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说:“这条链子,我只是一时借来戴着玩儿,回头就送还赵公子。”

徐玉婉哪里肯信?那条手链,是她亲手送给赵卓的,却不想被他转手就送给了孟冬洁,叫徐玉婉如何不伤心?她的心中酸楚地想:男人的本性,真的是广种多收,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倒是便宜了这孟冬洁。不过,谁叫人家近水楼台,距离产生的往往不是美,而是情敌。

徐玉婉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就连体内从上海来的那个魂魄,都变得无序与混沌,叹息道:唉,真的是“naïve”!不仅没能做成好事,连手链也给别人抢去了。

孟冬洁见徐玉婉眼眶里的泪水都在打转儿,明白如果再不直说,就真要坏事了。于是,她只得羞红了脸,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见令兄。上次在长亭相别时,他送了我一样东西,你可知是何物么?”

“家兄送了你东西,却不知是何物?”徐玉婉问。

孟冬洁抬起了一只脚,把脚上的红绣鞋给徐玉婉看:“正是这双鞋。”

这剧情翻转地太快了,就算徐玉婉的心思乖巧精灵,一时也没能明白过来。

“你是说……家兄他?”徐玉婉惊讶地问。

“令兄和我相好已有多时了。我今日来,正是要找他同去赏灯。”孟冬洁索性把话全挑明了。

原来如此!徐玉婉这才恍然大悟。她后悔自己想歪了,不禁地哑然失笑。

“令兄现在何处?”孟冬洁问。

“家兄他……正在封丘门的城墙上。”徐玉婉赶忙回答说。

徐佳和参加敢死队的事,孟冬洁曾听说过。舒武立死的时候,是徐佳和来府里报的信。只是,孟冬洁不知道徐佳和每天晚上都要在城墙上巡逻。

孟冬洁听罢站起身来,说:“既是如此,我这就去找他。”她想到徐玉婉将来就是自己的小姑,便想释放更多的善意,于是说:“我看那赵公子,对你是有意思。只是,你要再主动些才好。”

孟冬洁说完,便离开了徐府。只留下徐玉婉,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半天无法释怀。

 

孟冬洁出了徐府后,沿街一直向北走过几个街巷,到了封丘门大街,再折向南,便来到了封丘门的城下。

此时,天已经擦黑。孟冬洁沿着城楼的楼梯,登上了封丘门的城墙。此时,城墙上的气氛不太紧张,不少军士和民兵都在忙着修补城墙。

原来,当金军在城外的两架巨砲被宋军烧毁后,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攻城了。宋军守城的将士们于是利用这个机会,开始修补城墙上之前被巨砲投掷的石块所砸坏的砖石。

在暮色里,孟冬洁在城墙上来回找了一趟,终于在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徐佳和。

此时,徐佳和正同几个民兵们一起修补城墙上一处破裂的垛口。在寒风中,他身着单薄的军服,在来回地搬运着砖石。他干得很专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孟冬洁的出现。

孟冬洁默默地注视着徐佳和。那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温柔和怜爱。她身体中的那种心动与冲动,此时更变得无法压抑。

徐佳和刚弯下腰,想搬起地上的一块砖石,却不知是从哪里伸来了一只脚,正踩在了那块砖石的上面。

那只脚上穿的是一只红绣鞋,徐佳和对它一点也不陌生。为了买到这双红绣鞋,他曾寻遍了全城。在把鞋送出去前一天晚上,他曾反反复复地抚摸过它。他根本用不着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徐佳和站起了身,同孟冬洁四目相对。此刻,两人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尽的思念与渴望。

在众人的注视下,徐佳和伸出了一只手,把孟冬洁拉到近前,然后举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孟冬洁轻咬着双唇,羞涩地低下头,把女人的娇美都化成了诱惑,挑战着自己的心上人所能抗拒的底线。

徐佳和的呼吸刚变得沉重,孟冬洁却突然掰开了他的手,转身朝城下走去。徐佳和见了立刻紧跟在后,两人一先一后下了封丘门的城楼。

在城楼下,徐佳和遇上了值班的长官。他赶紧停下来向长官请假。孟冬洁则没有停下脚步,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等徐佳和得到了长官的许可,连忙朝前追去。他一路追到了城墙的转角,举目四望,哪里还有孟冬洁的影子?

徐佳和气恼地一跺脚,轻声呼喊着孟冬洁的名字,可没有人应声。他沿着城墙边往前找,转过了一处断壁。那里漆黑得看不见人影。徐佳和刚想转身回去,不知从哪儿伸来了一只手,把他拽进了黑暗里。徐佳和顺势跟了进去,立刻便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徐佳和连想都没想,就把那个身体拥进了怀里。她的肌肤所发出的体香,让他亢奋不已。黑暗中,他准确地把嘴唇同她的对上,拼命地亲吮着。他的双唇渐渐地下移,吻向那玉脂般的脖颈和胸脯。

这个尚未见面就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让徐佳和平日的儒雅和斯文荡然无存。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撕扯她的衣衫。

孟冬洁被徐佳和紧紧地抱着,刚开始还想抗拒,可不久便方寸大乱。她感到自己渐渐地变软,象春天里的青藤一样,缠绕住了徐佳和的身躯。

世事如此无常,生命如此脆弱。在浮世尘嚣中,从芸芸众生里,经过了千百次的寻觅,终于和自己的心上人拥抱在一起。此时再不去全心去爱,还待何时?

两人相互拥抱、抚摸着,从对方那里索取着的温存和慰冀。那实实在在的肌肤相亲,那酣畅淋漓的情感发泄,让两个年青人变得疯狂。

深藏在体内的情欲一经释放,便如同野火般地窜烧了起来。他们终于向对方敞开了一切,毫无保留地任自己在情欲的烈焰中燃烧。这种炽热的情爱,虽然来得如同疾风烈火,却是如此的至真至纯、如梦似幻。

孟冬洁在徐佳和攻城掠地般的索求中失去了自我。她的衣衫在他的撕扯下变得凌乱,很快就上下失守。此时,她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惊恐,本能地想把他推开。可就在那一瞬间,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和欢愉,传遍了她的全身。

对这一刻的发生,孟冬洁自从少女时代,就曾有过无数次模糊不清的憧憬。可当它真的到来时,她的意识中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扼守至今的禁地,会如此轻易地被攻破?她想要躲开,可疼痛已阵阵来袭,让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孟冬洁只好听任身体的本能,承受着那一波波肆虐地攻击。

在徐佳和的怀抱里,她的身子起初只是受惊般地颤抖,不久便身不由已地迎合。她柔软的腰肢,被徐佳和的双手环住不放,在一揽一送中肆意用强。在男人奋力地助飞下,孟冬洁感到自己渐渐地变得轻盈。她仿佛又一次坐上了秋千,被高高地送上空中。

在喘息之间,孟冬洁的头向后扬起,颤动的上身形成了一个弓形。她努力地挣开迷离的双眼,抬头仰望漫天的繁星。

这个夜晚,星空是如此璀璨。无数颗星星,正朝孟冬洁闪着眼睛。她仿佛看到星河间飘下了一把银屑,纷纷扬扬地落入了她凌乱不堪的发髻间。

此刻,孟冬洁的身体,正被情欲无情地吞噬着。那情欲如同是茫茫无边的大海,让她在欢愉和痛楚中彻底地迷失。她多么盼望这一刻不要停下,让它永远印存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她心甘情愿地对情欲的肆虐而臣服,就像一片洁白的雪花,被欲望的野火烧成水汽,融进这冰冷的夜空里。

当情欲的高潮终于到来时,孟冬洁再也没有了外表的坚强与独立,露出了女性独有的妩媚与柔弱。在她梦呓般的娇喘声中,混杂了许许多多的“还要!”两人终于彻底地爆发,一同飞上了欢愉的顶峰。

徐佳和与孟冬洁倚靠在那处残垣断壁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缠绵在一起。他们的身体被爱的火花点燃了。燃烧、燃烧,直到全部化成了灰烬。

那个时空点并不遥远。徐佳和与孟冬洁相继归去,化作夜空中耀眼的两道流星。

 

那天晚上剩余的时光,对于徐佳和和孟冬洁来说,变得无比的甜蜜和轻松。两人相拥着,先来到街边的食摊,吃上了两碗热腾腾的“浮团子”。宋代的浮团子,便是现今的汤圆。

随后,他们手牵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两人一边观赏着街巷里为数不多的花灯,一边憧憬着幸福美好的未来。仿佛人世间正遭受的苦难与灾祸,同他们完全无关。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孟冬洁问道。

“女真人撤走的第二天。”徐佳和回答。

宋代时,小夫妻或小情人们出门看花灯,在街上走时手牵着手是必须的。《大宋宣和遗事》中记载了一首以《鹧鸪天》为词牌的诗。其中写道:“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诗中提到的这对儿手牵手在街上赏灯的情侣,不知是否与孟冬洁和徐佳和有关。

 

上元节的夜晚,并非对每个人都是甜蜜和幸福的。对刘云龙来说,那个晚上完全是孤独和心碎。

当天黄昏时,刘云龙本打算找孟冬洁一起外出观灯。不料,他寻了半天,却没见到孟冬洁的影子。刘云龙一个人没滋味地用完了晚膳,便一个人溜到街上,四处赏灯游逛,打发时间。

宣德楼对面的鳌山山棚,今年的规模虽不比往年,却依然设置有几百盏大小和形状各异的花灯。花灯在制作时,通常是采用雕木或竹片作骨架,然后镶上纱绢,再绘上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各类图案。花灯的造型多样,有四方、八角、圆球、葫芦、花篮、动物等。

刘云龙先在鳌山山棚前观赏了半天花灯,然后转向东华门,一路朝北游逛。他一直玩到夜渐深沉,觉得身上冷了,才想打道回府。

刘云龙刚转过了一条街,不意间却在街的对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他想找的孟冬洁。

此刻,孟冬洁并不孤单,一个男人正同她手牵着手。两人一边赏灯,一边窃窃地私语着。刘云龙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却能看出他俩十分亲热。

刹那间,刘云龙内心的情感世界轰然塌陷了。事情明摆着:自己落单了!那个曾经跟他同出同入的孟冬洁,如今已和另外的一个男人牵手。

刘云龙顿时感到了无比的伤心和失落。他不由得躲进了街边的黑暗处,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在他的心中,孟冬洁从来都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作为孟兆雄曾经的随从,刘云龙已经暗恋孟冬洁许多年了。在孟兆雄离世后,他跟着孟冬洁母女一起来到了东京,象个仆人那样时刻照顾着她们。后来,在孟冬洁的母亲离世后,刘云龙又随孟冬洁到了赵府,死心塌地地跟随着她、保护着她,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全部。

只可惜,对如何把本该属于他的孟冬洁弄到手,刘云龙却完全不得要领。或许是由于他先前谦卑的心理在作怪,刘云龙始终没有勇气向孟冬洁表明自己的心迹。

当年,孟兆雄还在世时,乃是真定府的都统。刘云龙只是他的随从,还没胆子提出想娶孟冬洁。在他随孟冬洁母女来到京城后,孟母见刘云龙忠厚实在,曾一度有心撮合两人,好让孟冬洁今后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刘云龙同孟冬洁最终还是没能执手相爱。

在黑暗中,刘云龙咽了一口吐沫,转身逃走了。他一连跑出了两、三个街区,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清亮如水的月光,照着刘云龙孤单的身影上。街边悬挂的花灯,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一阵寒风突然吹过,花灯随风摇晃,月影、灯影和人影全变得凌乱了,混在一起再也无从辨识。

遥想去年的元夕,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影憧憧的夜晚。黄昏时分,刘云龙和孟冬洁结伴而行,在街上赏灯闲逛。那个时候,刘云龙的心里是何等美滋滋的。

可如今,物是人非,佳人正与别人牵手共欢。刘云龙的心里纠结着,眼中不禁潮湿了。

刘云龙此刻的心情,有宋人欧阳修的一首《生查子·元夕》说得最好。其词曰: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正月中旬刚过,宋金两朝在东京城下的军事形势就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宋朝来自各地的勤王之师,陆续地到达了京师的周围。东京原来万分危机的局势,自此开始好转了起来。

正月十八日这天,天降大雪,北风凛冽。由统制官马忠率领的京西募兵,首先到达了东京城郊。在顺天门外,他们恰好遭遇了一队金军。马忠率军向金军猛冲,斩杀了不少的金兵。随后,范琼也率领了大约一万名骑兵,自京东赶来。到了正月二十日,由种师道和姚平仲所率领泾原路和秦凤路的精锐西军,也抵达了东京城下。

种师道就是在《水浒传》里提到的“小种经略相公”。种氏一家三代为将,他的祖父是被称为“老种经略相公”的种世衡,弟弟种师中也是西军有名的将领。父子三人统帅着种家军,镇守在与西夏接壤边境地区。

种师道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本来闲居在终南山的豹林谷。宋徽宗禅位的前一天,任命他为京畿、河北路制置使,要他尽快率领西军来京勤王。

当时,种师道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将。他在接到宋徽宗勤王的命令后,没有立刻启程。种师道认为,金军必不敢贸然渡过黄河。后来,在朝廷再三的催促下,种师道虽然启程来京,行动却十分缓慢。在来京的途中,他除了一路收拢各地的兵将,还遇到了由姚平仲率领的从燕山戍归的几千宋军。种师道于是拿出皇上的圣旨,让姚平仲听从他的指挥,同他一道前往京师救驾。

在路上,种师道和姚平仲遇上了宋钦宗派来催促的大臣,才知道金军不旦过了黄河,而且已经抵达东京城下,京师危在旦夕。他们于是率军急速地向东京行进。

种师道用兵老道。虽然他带来的人马并不多,却沿途虚张声势,号称西军前来勤王的有百万之众。当快到东京时,种师道挑选了几十名精锐的骑兵,让他们先行入京奏报。当这些人到达东京城外时,恰巧遇上一队金军在此巡逻。宋军立刻投入了战斗,纵马追杀这队金军的游骑。金兵们于是知道宋朝的西军到了,急忙退回军营报信。种师道在率军抵达东京后,直奔城西汴水南面下寨,威逼着汴水北面的金军大营。

金朝早就听说过,宋朝的西军乃是精锐之师。因此,他们之前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不再敢出动小股的游骑四处骚扰了。过了几天,金军将大寨向北迁移,并增修了营垒,以牟驼冈为据点龟缩防守,不再轻易出兵前来攻城了。由此,宋金两军在东京城下形成了军事对峙的状况。

尽管形势渐渐地好转,可由于东京的好几处城门,从金军正月初七开始攻城起就关闭了,因此城里的生活物资变得非常短缺,物价比平时贵了很多。城中的一些民众由于缺乏粮食和冬衣,被饿死和冻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勤王之师到达了东京。到了正月二十五日,鄜延路的张俊、环庆路的韩时中、泾原路的马千等将领,纷纷领军来到了京城。此时,宋朝来京勤王的军马已接近了二十万人。朝廷将这些兵马安置在京城的四周,并及时地给他们补充了粮草和兵械。

随着勤王之师的陆续到来,北宋的君臣们终于缓了一口气,军心和民心都比以前振作了起来。

前来勤王的宋军将士们,对朝廷一味同金朝议和的做法十分不满。他们希望同城外的金军开战,用武力将其击退。宋钦宗也逐渐摆脱了原先胆怯的心理,开始考虑对金军实施反击。

此时,宋金两朝的军事形势依然非常微妙。在东京城下,尽管宋朝有将近二十万的勤王之师,但这些将士们却来自不同的队伍,在指挥和行动上很难达到一致。金朝由完颜宗望率领的东路军仍有六万人在东京城外,完颜宗翰也正率领着西路军的几万将士,从太原快速地南下朝东京杀奔而来。在这种时局下,宋朝的君臣们在战与和之间,就十分难做选择。

对于战与和,宋朝内部依然是两种意见。主战派如李纲、种师道等人主张跟金军开战,将其赶回北方;主和派如李邦彦、李棁等人认为开战的危险太大,一旦宋朝战败了,后果将不可收拾。这两种意见各有侧重与利弊,一时争论不出结果。不仅如此,就连主战派的一方,在同金军开战时机上也有分歧的意见。

种师道在宣和四年曾经参加过宋朝北伐辽朝的战争。当时,他率领的东路军在同辽军作战时失利了。因此,他对能轻易击败辽军的金军的作战能力有比较清醒的认识。他不主张立即就在东京城下同金军开战,而是想等金军退兵时再尾随追击。

几天前,种师道曾派了几个骁勇的将士出城,在城外抓到了两名金军的游骑,带回城后让他们交代金营里的实情。其中一名金兵不肯说实话,当即就被宋军杀了,并破腹以验所食之物,结果那人的肚子里只有黑豆。另一名金兵见状,吓得如实交代。宋军由此知晓城外金军的军粮已经将要耗尽,不少士兵只能以牲口的饲料为食。

宋军将那个讲实话的俘虏放回了金营。他回去后,交代了被自己被俘的经过。完颜宗望听说宋军知道了军中缺粮的情况后大惊,于是便想尽快同宋朝达成议和。由于此时黄河上的圣功浮桥已经被宋军烧毁了,完颜宗望立刻下令,让在守卫在黄河边的金军部队尽快在河上架设新的浮桥,为大军北返作好准备。

正月二十七日,宋钦宗和朝臣们聚集在一起,再次商议如何对城下的金军进行反击。由于当时尚有几万前来勤王的西军还没有到达京城,因此种师道建议再等上半个月,待金军的粮草用尽而不得不撤退时,再用骑兵进行追袭。

《宋史》中记载,种师道说:“三镇不可弃,城下不可战,朝廷固坚守和议,俟姚古来,兵势益甚,然后使人往谕金人,以三镇系国家边要,决不可割,宁以其赋入增作岁币,庶得和好久远。如此三两返,势须逗留半月。吾重兵密迩,彼必不敢远去劫掠。孳生监粮草渐竭,不免北还,俟其过河,以骑兵尾袭。至真定、中山两镇,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敌,可以得志。”

李纲也建议说,应该先断了金军的粮道,伺其撤退过黄河时,再半渡而击。《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李纲说:“金人之兵,张大其势,然探得其实,不过六万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杂种,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余万,固已数倍之矣。彼已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与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锢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在这次会议上,主战派占了上风。根据宋军的情报,再过几天将又有几万西军的将士到达京城。君臣们于是商定:宋军自二月六日起,开始对城外的金军发动反击。

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宋钦宗却没能沉住气。或许是他太年轻了,或许是他担心金朝的西路军不久也会抵达东京,从而使形势变得更加复杂。总之,此时的宋钦宗求胜心切。他一连几次派出内侍去催促种师道,让他考虑是否可以早日同城下的金军开战。

用兵老道的种师道却不肯贸然出兵。他知道,姚古和自己的弟弟种师中正各自率领着西军主力奔赴在来东京的途中,再过几天就要到了。种师道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等这两支部队到达了东京后,再对城下的金军发动反击。

然而,在前来勤王的宋军将领中,有一些人却主张立刻同金军开战,都统制姚平仲便是其中的一位。

姚平仲是西军中的将领,非常骁勇善战。他年幼时是个孤儿,被姚古收为养子。政和五年(1115年),姚平仲只有十八岁时,就在与西夏臧底河的作战中,斩杀了众多的西夏人而一战成名。当时童贯曾召见过他,在交谈时却发现他十分傲气,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因此,童贯很不高兴,扣下了本该发给他的赏赐。

宣和二年(1120年),童贯受命领兵去江南平定方腊起义,姚平仲也随童贯出征。在战斗中,姚平仲再次勇冠全军,因作战有功而受到朝廷的犒赏。不过,他在见童贯时却说:我不稀罕这些赏赐,只想有个面见皇上的机会。童贯觉得姚平仲太轻狂了,心里更加不高兴。后来,虽然其他参战的将领如王渊、刘光世等人都得到了宋徽宗的召见,却唯独没有召见姚平仲。

对于姚平仲在战场上的骁勇,宋钦宗早在当皇太子时就知道。此时,他听说姚平仲也到了京城后,特意召他来福宁殿奏对。姚平仲在觐见时说:前来勤王的将士们,都希望早日对金军反击。如今,朝廷迟迟不许开战,将士们都很有怨言。他还说,只要朝廷准许,他愿意带兵前去劫金军的大营,生擒完颜宗望。

宋钦宗听后大喜,当即批准了姚平仲劫营的计划,下令让他节度指挥城下的宋军,并赐给他金帛作为犒赏。宋钦宗还对姚平仲许诺说:如果劫营能成功,一定会给他加官进爵。

然而,用兵之道,向来险恶与诡异。此时宋军出奇兵去劫金军的大营,好坏实难预料。

从战机上讲,到达京城的勤王之师越来越多,金军正处在困兽犹斗之时。若宋军仓促出战,或许为时过早,不如等城下的金军再疲惫一些更好。可另一方面,金朝的西路军不久也要到达东京。如果能在此之前,对城外的东路军奋力一击,挫动其锐气,即便是冒有风险,其实也未尝不可。

从地势上讲,宋军前去劫营并不占优势。这是因为,牟驼冈的地形三面环水,易守难攻。种师道曾评述说:金营的“地势横入江河中,度兵隘桥,此利诱使出战,不利以兵入斗。”说的就是牟驼冈的地形不便于宋军前去攻击,应该想法把金军引诱出来作战为好。

开战前,准备跟姚平仲同去劫营的西军将领杨可胜,也觉得此战十分凶险。《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杨可胜在觐见宋钦宗时奏对说:“此行决危,又恐失国家遣亲主、宰相和议之信,臣欲作奏检藏怀中,具言臣不候圣旨往击贼。”由于这次劫营必然会给宋金两朝之间的议和带来负面的影响,杨可胜打算在身上带一封朝廷不准同金军开战的信。这样万一劫营的行动失败了,他就替朝廷承担起破坏议和的责任。杨可胜肯这样做,让宋钦宗听了大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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