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聊斋 | 于公羡鱼

 

前朝工部侍郎于公，乌有村人氏，以病老还乡，过清河，夜宿渔家，与渔家翁一见如故。

 

见渔翁须发皆白，谈吐不俗，俨然神仙，而此处山水清丽，宛若仙境，于公遂生出尘之意，盘桓不去。

 

一日，渔翁邀公茶叙，见河畔绿柳拂风，河水清可见底，有游鱼十数头，大不足尺，小仅数寸，或红或青，或潜或浮，摇头摆尾，其意甚自得。

 

于公忽惆怅不已，喟然长叹。

 

渔翁问曰：“于侍郎何故发叹？”

 

于公曰：“自叹尔。想我年少入仕，虽有意奋发，奈何官场污浊，朋党相争，同僚相倾，殊难得意，乃至被迫告病还乡，一路惶惶，如丧家之犬。今日见水中游鱼，悠哉游哉，无忧无虑，何其乐也！来生定当转世为鱼，方得逍遥快活。”

 

渔翁抚掌而笑，问曰：“于公健忘，不忆前世所言乎？”

 

于公大奇，不知渔翁何意。

 

渔翁曰：“于公前世，乃清河一鱼也。生于泥塘之中，长于萍荻之下，塘中无一尺之水，水中无隔日之餐。后及河水泛滥，随波而至清河。清河虽阔，凶险亦深，须上避鹰隼，下避蛇鳖，风起而生巨浪，雨下则见浊流，偶有风平浪静，又须防钩网之陷阱，是故终日惴惴，难得安生。一日，公见岸上有人，峨冠博带，宽袍广袖，于绿柳下会友品茗，其貌甚逍遥，其意甚自得，公由是叹曰：来世定当如此！此公所以今日与吾品茗、观鱼于斯也！”

 

于公将信将疑。渔翁指清河曰：“公若不信，且看水中之鱼。”

 

于公循指而望，乃见水中鱼群排列如阵，齐齐头尾摇曳，如有神焉。

 

于公大惊失色，急回顾渔翁，而渔翁已不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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