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看花

曾想留一瓣馨香与故交,又觉无情,在此将一纸素笺一怀思绪,一泪相葬。不再意如竹潇潇,唯以淡漠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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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住院的12天

(2006-06-29 04:46:58) 下一个

人生真的很无常,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你,是福还是祸,无人能知。

第一天

我接到家里的电话是在一上个月的一个周五,母亲还没有说话,语气却明显的有些抽咽,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感觉得到这件事情一定让人很悲伤。

母亲说,你回来一次吧,你爸住院了。

我前一个月刚刚从回了一次国,父亲仍然是健康的,很沧桑,但是很健康,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生病。我没有说什么,既然母亲如此说了,立刻我打了电话给我的导师,对他说我的父亲生病,我要回家一次。

订机票是需要时间的,所幸可以订到两天之后的票,放下了订票的电话,我斜靠在椅背上,心情在忐忑不安中摇摆,轻轻地端起水杯,手指却又微微的颤动,不受自己的控制。

太过忐忑,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我小心翼翼的去捡拾掉落的碎块,心里面却一片空白的茫然。

也许人生真的很无常,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你,是福还是祸,无人能知。

第三天

在飞机上,通过玻璃窗,透过云层看地面,只有一大片的灰灰白白,看不清楚。

几个小时的航程很快结束,眼前又是熟悉的风景,风景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我不曾离开过一般。

母亲明显的憔悴了,脸上的每一道痕迹都明确无误地表示着伤心。

母亲看到我,忽然又转过身去抹起了眼泪,看着她的背影,我的眼睛开始湿润。走上前,扶着母亲,一起向前走去。

我看到了我的父亲,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脸色也是灰白的,嘴唇也一样灰白,头发花白无力,他睡着了。父亲身上有很多条管子,上面挂着三个点滴吊瓶,一滴一滴地滴下来。父亲母亲需要我,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医生说是肿瘤,已经变得很大,刚刚做完手术,切片需要化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静静地听着,点点头。

母亲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父亲,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间的间隙,照在白白的被罩上,一切好像忽然停滞了。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在父母的关心呵护下慢慢长大,父母却又在我的渐渐独立成熟中,渐渐变成需要我来疼惜的两个“孩子”,需要我的关心和照顾。
 
第四天

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医院,病床上的父亲睁开眼睛看到了我,一瞬间有些许的愣怔,又像意料之中的释然。

我脸上带着笑容,走到父亲的身边,我说:觉得怎么样?

他说:好多了。然后父亲又忽然着急似的说:没打算让你回来,你的叔叔和姑父都说这样的病还是叫你回来,我才让你妈打的电话。

我可爱的父亲,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跟我小的时候有多么的相像,心里特别想要一件东西,却又不好意思说,找出各种的理由来辩解,却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更是承认。

我说:我知道,我也想回来。

有时候,我们心里面非常清楚别人的小把戏,知道那是一种掩饰,但我们没有必要揭穿。尤其在这个时刻,父亲的孩子气的尊严不容也不能被侵犯。

第五天

术后第三天了,父亲仍然不能吃东西,每天都要打很多个吊瓶。

但他的气色有了些好转,灰白的脸色多了些因风霜带来的暗色,只是他还是经常的睡觉,在睡觉的过程中,眉头紧皱,有些苦痛的神色。

我伸手试图去抹平那些紧皱的眉头,却不料惊醒了父亲。

他说:怎么了?

我说:看你皱眉头,是不是很疼。

母亲在一边插话:麻醉早就去过去了,吊瓶里面止疼药也停了,刀口肯定会痛。

母亲柔弱的表面下,在理性地思量着对父亲的照顾。

母亲靠着窗台,透过14层病区的窗口望着楼下的几株松树和一些行人,她悄悄对我说:你爸昨晚醒来,自己对自己说,两头都没着落就生了这样的病,不甘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两头没着落。

母亲说:你奶奶还在,你还没有结婚,你爸觉得如果给奶奶送终,看到你结婚之后,再生这样的病也没什么遗憾了。

母亲说着眼睛又红了。
 
第八天

悲喜忧愁总是在不停的循环往复,就像春夏秋冬四季的轮回,于是我们也渐渐的相信,悲伤终究会过去,快乐会重回身边。

那天,导流管被医生拆下来,父亲开始吃半流质的食物,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都是带着鳢鱼跟木耳炖的汤到医院给父亲吃。

父亲的神色也越来越清爽,眼睛也明亮了些,心情好了很多。我跟他聊着一些家常话,父亲说起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母亲则在一旁习以为常的补充着,说得津津有味。他们的快乐是那么的真实,鲜明。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在这个城市上班的以前的同学,女性。

父亲母亲立刻追问这个女孩子的事情,以及我是不是认识其他女孩子等等。我装出有一点为难的神情:你们是不是担心你儿子找不到女朋友啊,放心吧,喜欢我的女孩子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父亲母亲信以为真,千方百计想让我给他们看照片,但我又没有照片,只好说着下次,这次回来的太匆忙,下次一定给你们照片看。

不管你长到多大,在我们眼里,依然是个孩子,母亲说,这些事情我们不会勉强你。

我知道,我说,如果真有合适的女孩,我会安顿下来。

第十二天

父亲出院两天了,据说是因为做手术的人太多,病人在经过几天三级护理之后,就必须要离开。就在我父亲出院的同一天,另一位新的病人躺在了14号的病床上。

父亲让我陪他去散步,在街道的一个角落里,有些老人在下象棋。我小心翼翼的看着父亲的前后左右,随时准备抵挡着从某些地方过来的不小心。

父亲也下了一局,赢了。他问我他下得怎么样,我只是知道象棋的规则,完全不知道精妙所在。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父亲也笑了,伸出一只手给我,让我把他拉起来。

父亲的手臂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也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休息。

第十四天

不经意间,又要走向回日本的飞机。父亲母亲都没有送行。

离别时候的送行会带来一些短暂的欢欣,却带来更多触摸得到的伤感,毕竟,父母眼中的不舍永远是子女离家的痛。

但我仍然相信,经历过一切的一切之后,悲伤终究会过去,快乐会重回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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