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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系的小妞们(353)

(2016-07-25 16:46:12) 下一个

大姨夫愣了一下,咧开嘴一笑,“不用,不用,介客气做啥啦。”一面还要往上凑,被洋洋巧妙地避开了。

“要的要的,姨夫来,我还没招待呢,”洋洋也笑着,一面麻利地从碗橱抽屉里取出一把水果刀,再拿出个苹果,去水龙头下洗干净,三下两下去了皮。

洋洋看着姨夫红光满面的脸,并不把削好的苹果给他,却用水果刀切下一块,把苹果叉在刀上,直接送到姨夫的嘴边。

“大姨夫,请,”她微笑着说,看大姨夫没反应,又殷勤地一句,“请啊。”

大姨夫犹豫一下,嘻嘻一笑,伸出手想去抓那块苹果,洋洋敏捷地让开,一转手又换个角度把它送到大姨夫嘴边,这次口气里带点撒娇,“大姨夫,不给我面子,是吧?”

“我自己来,自己来。”大姨夫意识到不太对劲,敷衍着。

“不,我-----来-----,”洋洋的撒娇口气转个弯,冷不丁带上点威慑意味,“大姨夫,我从小就喜欢喂人吃苹果,你不知道吗?不肯吃我的苹果,不怕我......告诉大姨吗?”再用眼睛瞟一下大姨夫手里那块玉,“这块玉,既然是真货,连大姨都不舍得给我,要我看......大姨夫还是拿回去吧,将来兵兵表哥到了美国,给叔公家里的人,物尽其用,不是更好?唉,大姨夫,你张嘴啊,怎么了......你,不会是-----怕我吧?”

大姨夫在洋洋的逼视下,终于迟疑着把嘴张开,慢慢地去凑那块苹果,洋洋迅速地把刀一抽,顺势又一伸,刀口准确地伸到大姨夫的嘴里,苹果刚刚好好卡在他上下牙缝之间。大姨夫的脸色顿时青黄不接,眼神里涌起恐惧,但此刻洋洋的水果刀已经在他嘴里,只好勉强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姨夫放心,”洋洋看着姨夫的眼神,笑起来,“你忘了我练拳吗?用力有分寸的,这是基本功,不会一刀戳到侬喉咙里的。”这么一说,大姨夫更害怕了,嘴里嘟囔着,舌头触到苹果的边却又不敢用力。

“大姨夫,你吃呀!”

“哦,哦,”大姨夫青黄着脸,试探几下,终于咬了一口苹果。

“大姨夫刚才我问‘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什么意思,是伐?我来解释给你听,这是从前有个朝代,叫做南唐,最后的一个皇帝,不好好做皇帝,亡了国,被人抓起来以后写的,主要意思说他特别后悔。这个呢,就好比哦,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刚才,或者,现在......一个不小心,把这把刀......戳到你喉咙里去,”洋洋扬起眉毛,“虽然我已经练了五年功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嘛,失手......也是有可能的,要是我... 一个不小心把这把刀戳到你喉咙里,啧啧,”洋洋摇摇头,“那我,估计就完蛋了,大概要去提篮桥?不,”她自言自语,“我还是未成年人,不用去提篮桥,那就是少教所,反正要去关个一两年吧,你想,我关在少教所里,书读不成了,电视看不到了,天天被逼着劳动改造,真是苦啊,那个时候,想想现在,我的心情,就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我这样说,大姨夫,你明白了吧?”

“兵兵表哥也是,我写的信,他也不好好看看,就直接抄,那哪天叔公问起来,他怎么办啊。要我说,以后,他的信,还是自己写最好,起码,不会写得让叔公血压升高去住医院吧......”

等大姨夫铁青着脸落荒而逃的时候,洋洋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流下泪来。

那次以后,她只见过一次大姨夫,在外婆的追悼会上。还是以前的大姨夫,看着老实憨厚,总躲着她的目光。

仔细想,大姨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棍,只是天天起早贪黑炸油条做大饼,偶尔难免有点昏头。

从四岁开始,洋洋跟着妈妈,开始了在自己故乡的流浪。刚开始,傻傻地挤不上公共汽车,但小孩子的适应力是巨大的,到十几岁,已变得无比强悍,挤起车来也浑身都长胳膊肘,挤上不成问题,顺便送人一句经典的“侬眼睛瞎脱啦”,除非绝对的市中心,一般情况下,两站地内一定能找到座。

“你妈勒个X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是吧?妈勒个X做人不凭良心生个孙子不长屁股眼!打呀,你打呀,哎哟我地个妈哟,四邻八舍好心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唷都来看呀,大街道主任打人咯!你打呀,你打呀,要打就打脸,打完了我挨家挨户给人看!”邻里间民风彪悍,洋洋学会了用地道苏北话嘹亮地和人对骂,骂完了回到家,把几张要回来的钞票往桌上一摔,“妈,我求你了好不好,下次叫我们交钱,问问清楚,修屋顶,我们家明明只有两间房,凭什么跟别家交一样多?交一半就足够了!”

妈妈无比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会骂X了?!”

洋洋看看妈妈,无奈地还妈妈一个苦笑,“Every word exists for a reason, OK?”

在外人面前,妈妈似乎永远是那个不经人事的方家三小姐,问题是,利益当头,别人不会因此而自动庇护她。

最后一年,妈妈的生命离终点越来越近,她的遗愿是“把骨灰撒入大海”。

妈妈提出这个愿望的时候,洋洋正在做数学题,她用圆珠笔狠狠地把一个几何图形涂乱,把参考书一推,“妈,帮帮忙,我们上海哪来的海啊?我没心情跑到崇明岛去帮你撒骨灰,最远黄浦江吴淞口,反正长江水也是到大海里去,一样的!”

妈妈哭了,说你的心怎么变得这么狠。

“我还要高考,”洋洋大声说,“你不管我我总得管我自己吧!说好了,黄浦江!否则你自己去撒!”

妈妈去世那天晚上,她在家里整理东西,心空得像一张白纸。在一个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病历卡,是肿瘤医院的,只有一页,日期是那次关于为撒骨灰地点吵架的第三天。

洋洋有些惊讶,因为妈妈历来都是拒绝治疗的。翻开,病历上一堆医生的涂鸦,下面有一句话她看清楚了,“已无治疗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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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人物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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