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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系的小妞们(351)

(2016-07-18 16:38:15) 下一个

盒子下面有一张小巧的卡片,洋洋把它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很多年了,一直想为你补全那副国际象棋。

署名果然是“简文涛”。

下面是一行细小的连体英文字:

In case you are wondering: It is highly inappropriate to return a new year gift. The proper way to accept a new year gift is to say “thank you” and use it with a smile.

中英文都写得十分漂亮,尤其英文,几乎像教科书上直接搬下来的,字那么小,一个个却干净利落,纹理清晰。洋洋把卡片看了两遍,忍不住无奈地微笑起来。

简哥哥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超级正统儒雅,你以为他做事一定条条框框,但却永远想不到,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古灵精怪一下,吓人一跳。比如现在。

哪个同学会想到,教听力课的老师会给一个学生送这么贵重的一份新年礼物?

洋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挑起那条项链,皇后皇冠上的水钻在台灯下被照得玲珑剔透。

的确很多年了。那个遥远的冬日下午,她坐在家里局促的房间里西窗的阳光下,对着一副破烂的国际象棋,上面的皇后没了,她用橡皮泥歪歪扭扭地捏了一个代替。房间另一边,简哥哥正和妈妈上英语课。

那时妈妈喜欢让她和简哥哥做一样的题目,如果她做对了而简哥哥做错了,妈妈就用尖刻的话讽刺他。为此,很长时间里,简哥哥见了她就端着脸。

妈妈不知第几次提议,让简哥哥上完课以后陪她下会棋,简哥哥那天心情好像不错,迟疑一下就答应了。

可惜简哥哥的棋艺不如她想像的那么好,
第一局就输了,她偷看他的表情,还算神态自若。但简哥哥这个人,不高兴也不会立刻反映在脸上。

“再下一盘吧,”她小声提议,“现在还不到四点。”他回家的下一班公共汽车四点半。

简哥哥看看表,犹豫一下,点点头。

第二盘开局没多久,两人旗鼓相当,洋洋开始着急,心想原来你跟我妈妈说“会一点点”不是在谦虚啊。她想,这一局简哥哥要是再输,以后只怕他再也不会跟自己下棋了,于是她认真地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让他赢。

十一岁孩子的宫心计,无论如何,总是简单的。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办法吃了自己的那个皇后。但她自己的皇后,怎么吃呢?

“Capture it,”她把自己那个橡皮泥捏成的,看着有些脏兮兮的皇后放到棋盘对面,简哥哥的一个象斜边上,小声地说,“Capture it, and then you can checkmate.”

“Why would you want me to do that?”他惊讶地问。

“因为...这盘如果你再输,我怕以后你就再也不肯跟我玩了。”

项链挂件上,皇后皇冠上的水钻渐渐地有些模糊,漾着点点莹光。

简哥哥赢了那盘棋,还是不动声色,说声“再见”就走,下次来却开始古灵精怪,拿出一包麦丽素跟她做交易,吃了糖,就要在妈妈面前故意做错题目,让他少挨点骂。以后规格越来越高,下一次,是台湾产的话梅软糖,无比香甜爽口,再下一次,是酒心巧克力,再下一次,是松松软软的华夫饼,再下一次,是黑饼干当中夹奶油,来自美国的奥利奥......简家的海外关系也不少,常有各种稀有的舶来品。

每次星期日下午过一点,洋洋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定,等着熟悉的敲门声响起,等着简哥哥斯斯文文地在门外的鞋垫上擦完鞋底,等着他对她温和地一笑,略一歪头,把斜背的帆布书包取下来,从里面拿出某种她没见识过的糖果。

“吃完了漱口,否则牙齿会坏,”他常常这么说,“张开嘴给我看看你有没有牙虫。”

她拒绝张嘴,他就笑着说“不敢张嘴就是有牙虫。”

学外语的人记性都好。这些回忆,她有,想来,他自然也有。

简哥哥始终不知道的是,洋洋故意做错题目,让他少挨了妈妈的批评,却意味着,等他走后,她就要罚抄“新概念英语”;妈妈随便选一篇,错一题,抄十遍,一个字都不许抄错。

洋洋算一算,即使要抄书,简哥哥的糖还是要吃的。

妈妈的教学方法如此苛刻,居然没让他们两个失去学习英语的兴趣,也算奇迹一件。

方越洋愣愣地看了那条项链一会儿,把它放回黑色织锦盒子里,然后打开枕头边的一个旧音乐盒,音乐盒早已不会唱歌了,拆掉里面坏掉的部分,只是用来放东西。

她把首饰盒放进音乐盒,随手拿起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盒,那里面,装着一个小别针,别针上一个金黄头发的小女孩,翠绿裙子,大眼睛,全都有些褪色,倒显得线条更加温柔。

那是三岁的时候,爸爸从苏格兰寄回来的那本精装的Peter Pan童话书中附带的Tinker Bell别针。居然没有扔了,保留到现在,也算奇迹一件。

每次洋洋想把它扔了,看着Tinker Bell的大眼睛,到底于心不忍。毕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离乡背井已经够可怜,为什么还要把她抛弃到垃圾桶里去呢。

事实上,直到十八岁,这个Tinker Bell的别针,是洋洋唯一的一件有些接近于“首饰”的东西。其它的,任何人,在任何场合,给她任何适合女孩子用的装饰品,她都立刻无比坚定地回绝,无论对方多么惊讶。

“周老师,赵莉的胸针是方越洋拿的,我看见她趁赵莉不注意的时候拿了然后放到自己书桌里去了!”一个尖尖的声音从脑海里某个角落蹿起,“我亲眼看见的,不信打开来看!”

那个洋洋从未仔细看过,华丽而俗气的水晶胸针,当然不翼而来,就在她课桌里。

青春期的女孩子,出于早熟的妒忌心和占有欲,可以做出一些很让人寒心的事。

家里有钱的赵莉心仪隔壁班一个男孩,而那个男孩给彼此从没说过话的方越洋写了一张纸条,连署名的勇气都没有,用了个莫名其妙的英文名字。仅此而已。

缝纫机“哒哒哒”地开动着,妈妈青着脸坐在缝纫机前缝一件旧衣服 ----- 把她自己的衣服改小一点,给洋洋穿。

空气静得像块平滑的绸缎,缝纫机的声音仿佛一道道钢钉打上去,洋洋默默地等待妈妈的惩罚 --- 偷东西加早恋,她百口莫辩。

罚抄书?罚站?打耳光?她垂着眼睛。

“你有没有偷赵莉的别针?”

“没有。”

“到底有没有?”

“没有。”

“那为什么别针会在你的课桌里?”

“她们诬陷我。”

洋洋话音刚落,妈妈猛然间拉过她的右手,一把用力,洋洋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到了缝纫机的针口边,“哒哒哒”缝针就在不远处无情地飞动。

“你有没有偷赵莉的别针?!”

“没有!”

“到底有没有?!”

“没有!”

“那为什么别针会在你的课桌里?!”

“她们诬陷我!”

眼看缝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洋洋用力地抽手指,妈妈的手却始终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脸色发青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平静。

刹那间,洋洋充满恐惧地意识到,妈妈是认真的。

“不要,妈妈,不要啊......”一瞬间她泪流满面,像头绝望的小鹿一样挣扎着,“妈妈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啊!......妈妈你听我说,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等妈妈终于放松,让洋洋把手抽开的时候,洋洋清晰感到缝针轻轻地擦过她的手。她颓然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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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人物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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