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举起皮鞭的时候

“……方太太，您还是该多注意培养这孩子的爱心。其实方翔很聪明的，学习体育各方面都还不错，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让他的人格上有所缺陷，好好培养是会很有出息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和颜悦色地、用她一贯地教育我们的口气对我母亲说着。 我不安地看着母亲。这种家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很清楚，但是班主任显然没打算让我好过，今天刚放学就抓住我，非要亲自来我家做什么“问题学生家访”，妈的准是想争什么“三好班级”、“优秀教师”称号，先拿我开刀了。 母亲却仍然微笑着，爱抚地摸着我的头说：“方翔啊，准是让他爸爸惯坏了。我先生每天工作都很忙，您是知道的，他那么大的一个公司，靠他一个人打理，事事要操心啊，也没多少时间照看孩子，回家看见儿子就溺爱，要什么给什么，难免会让这孩子娇纵起来……”母亲话锋一转，抚摸我的头的力道明显加重，“当然，我也没尽好责任，平时对他个人生活方面有所忽略，以至于给您添了麻烦。哎，我这一个人家里家外也有好多琐碎需要我事事亲为，难免有疏忽啦……”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麻烦，这孩子本质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这一点，唉……”班主任好像听出什么话外音，口气明显软了下来，“很多学生家长都找过我，我也很难做呀……这孩子下手太狠了，总是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才罢休，这换谁谁的家长也肯定会不高兴啊……”班主任为了显示她的为难，还搓了搓手加强气氛。 “这孩子！”母亲嗔怪地拍了下我的头，竟然出乎意料的轻，“真是什么不好学什么！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待人要有礼貌有爱心，怎么能欺负同学那？”“你什么时候教过我……”我小声地嘟哝着，结果不经意间看到母亲凌厉、肃杀的眼神，吓得赶紧闭了嘴。 “是啊，有几个学生家长闹到学校来了，要让方翔转班……您知道的，孩子被打成那样子医药费也不菲啊，学生家长都有怨气……现在几乎要闹到校长那里，您看，我也是很不好做的……”班主任语气里的为难气味几乎满屋子都闻得到。 母亲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过了茶几上的一个式样高贵夸张的女式提包，慢慢地打开，慢慢地掏出一摞百元钞来——这个过程慢得几乎可以类比电影里的慢镜头——好像她拿的不是钱而是一束玫瑰什么的。 “老师，您看，这点小意思就给那些孩子付个医药费什么的，再给他们买点零食什么的补补，这不是，也别让您不好做。”母亲把钱搁在老师手里，握着它一脸诚意又仿佛透露了丝不屑似地说。 “别别别，哪是这么个意思……您看看，就算医药费，这些也够多了……”班主任的手急于推脱着，眼睛里的笑意却和动作有点南辕北辙。 “老师，这孩子着实皮愣了，这几年也没少给您添麻烦，您没嫌弃，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好里教他，费了不少心血，我这边又忙，感谢什么的都来不及呢。我儿子敢情遇着了好老师，这是他的运气……成，就这么着吧，您看您就别让了……”母亲温柔地起身客气地把班主任送到门口，还顺手把我家鞋柜上那几套前两天人家刚送的还没拆封的高级化妆品给“稍带”进班主任的提包里。 班主任的脸色真是如沐春风，走到门外了还不忘回头亲切地叮嘱我一句：“方翔，好好学习啊，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老师！”哼哼，我没什么问题，只要你下次不再来家访我就什么问题也没有，或者如果你来了，也别那么快就走啊，我现在还真是希望她能再坐一会儿再多罗嗦一句也好…… 母亲关上房门以后，转过来的脸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的，那是我倒霉的前兆——长这么大了，几乎天天就在看着这张脸——我很知趣地拿来了那个刺已经快被磨光的棍子和已经磨得光秃秃的绳子，乖乖地跪在母亲面前。 “哼，这点儿惩罚就够了么？那棍子上已经没有刺了，你以为我没看见？老娘今天为了你这破事花了几千大钞，你觉得怎么惩罚才能补回来？你这丢人现眼的败家货！”母亲一面说着一面从门后摸出了一条皮鞭，脱光了我的裤子，让我光腿跪在铁搓板上，她径直去厨房拿改锥去了。 看着那有点脱皮的鞭子，我似乎明白了昨天晚上吵得我难以入睡的声音是怎么来的了。原来那从隔壁父母房间传来的是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难怪母亲这么热的天在家里还穿着高领长袖衬衫，原来是在遮掩她身上的疤痕……哼哼，看来，昨晚父亲一定又很晚回来并且又喝了很多酒，估计打她打得也很用力呢，稍微看仔细点就能看到她衬衫下面的紫红色的裂痕——还刚涂过碘酒消炎吧……说实在的她现在还能有力气打我，也真是长年累月锻炼的结果——不过也没关系，每次她被父亲打完第二天总能找到理由在我身上撒气，并且，我父亲用什么手段打她，她就同样用在我身上。 算了，忍忍吧，忍过了今天，明天看我拿这鞭子去抽别人——谁呢？就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小胖吧，估计一定是他妈找老师告的状。妈的，就他了，看我怎么抽他来还我今晚受的罪——当我看见母亲举起皮鞭的时候，暗暗地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