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柏拉图说过,“艺术和真理之间隔着三层”,文字,如果将其作为一种文学艺术的话,终究是虚幻的;但是在海德格尔那里就不一样了,海氏的“存在”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样坐在文字中,真理由此而显现——这几乎是唯一的真实。呵呵,你能告诉我吗,文字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呢?
现实生活和网络、艺术(包括为艺术的文字)构成的双重真实如同两匹逆向而行的马,用某种游戏规则作为绳索拉着你的左臂和右臂,最终被撕裂的,不是身体,而是性格。我在这里说我自己,也便是在说千千万万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一边恭顺温和地适应着社会,一边又浑浑噩噩,放浪不羁,颓废,无聊,张扬,乃至于乖戾——在中国的大地上,在茫茫无际的人潮当中,他们是以个体身份存在着的许多人,许多许多人。
原以为狂妄、张扬只是因为无知,叛逆和另类只是为表现,现在想来,其中确有更深刻的因素,很值得细细咂摸。一种是大智若愚似的“表演”,让凡间的蝇营狗苟的智慧相形见绌;一种是愤世嫉俗型的,以一种出格的行为拒绝现行规则的认同。——在这个通过放弃自我的公众身份特征来体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真正耐人寻味的是隐含于其中的绝望与奋起。这正是让我感到痛心的内容。
古希腊的大哲学家第欧根尼不避风雨,住在露天的一只木桶中,用一只木碗舀地上的积水喝,当他明白用双手就可以做这件事时,他把那只木碗也扔了。他在大街上跟妓女做爱。他白天提着一支灯笼到处寻找“真正的人”;中国古代的逍遥者庄子,用一只骷髅作为枕头,他的妻子死了,朋友们前来吊唁,却看见庄子敲打着一只盆子,开心地唱着歌。参透人间荒凉之后的大绝望,就以这样一种闹剧的方式表现了出来。而这大绝望背后,庄严站立着的,又是大的希望,大的人格。这让我想起更多的孤独的身影,想起那些永远定格在历史画卷中的镜头。我想起陶朱遇歧路恸哭而返,想起荆轲在喧闹的燕市上酒后高歌,旁若无人,想起阮籍一醉就是三个月,想起嵇康挥舞着铁锤打铁,火星四溅,想起王仲宣善学驴鸣,想起李白烂醉如泥,想起凯鲁亚克放浪形骸,想起金斯伯格迎风怒吼……
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对他们来说,虚幻即真实,真实也即虚幻,世界只有一个,它是我的外化,是赖以生存的空间,是供于表演的舞台。然而这毕竟是极少数的人,他们的灵魂所承受的东西俗人国度里的庸庸大众如何能承受得起,所以作为俗人中的一员,我一边向他们高山仰止,一边则很识时务地向现实妥协——即便愤世如我,也仍然是一个妥协者。难道我能拒绝一切吗?难道我能怀疑一切吗?难道我能够像自己的内心一样自由吗?任性而为,随意东西?不能!我一再告诫自己要离自己远一些,离生活近一些,恭顺地接过社会赋予的公众身份——“学生”、“青年”这层面具,悉心地带到脸上,向所有让我恶心的人们那样恶心而妥当地活着。
要摘下面具,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这丝毫不是夸张。所以还是戴上的好,要在不想笑的时候笑,要在不想说话的时候说话,要在本不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要随时准备出卖自己。所有的小心翼翼,只有一个理由,为生存。只要你想增加自己社会身份的砝码,,想获取更多的利益,只要你不愿意成为那个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你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歌德说“那些进行哲学思考的人,都不会同意时代的想法”,这句话如果去掉“哲学”两个字,仍然算得上是名言。思考是知识分子的职责,因此不认同就是为一个知识分子的第一品质。但是中国的文人阶级向来都是统治阶级的附庸,内心羸弱,古今亦然。知识分子要么放弃了思考和批判的责任,顺风而上作帮忙或帮闲者;要么就跟我一样,象一匹陷入泥沼的烈马,在妥协与不认同之间彷徨挣扎——这是我痛苦的根源,进而成为我放纵的理由。左手举起的是“为什么是这样”的追问,右手随而放下“不是这样又是哪样”的无奈,在现实生活的第一维真实中不能如内心一样自由地生活,只好进入网络、艺术、书本、各种娱乐,在虚幻世界的第二维真实中随风飘舞。
比如我写下的这些文字,在网络时代写作的全民参与中,中国每日产生的文字数以亿计,我写得未必就比他们的好,未必有什么价值,我不还是在写吗!就象吃过许多饭还得吃一样,人活着有些事情避免不了,看似主动,其实是某种游戏规则之下的被动。正如我说过的,生命卑微而又执著,作践着的仍要被作践,辛苦着的仍要辛苦,这是无能为力的。
我并不伟大,但生性敏感,难以彻彻底底沉沦于常人。要奋起,却又没足够的勇气,于是,郁闷颓废激动善良沉默疯狂崩溃撕裂尖叫怀疑鄙视娱乐自恋……一个在现实世界里内敛而羞涩的人在虚拟世界里张扬狂放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难道我这样也叫张扬吗?比起那些真正的张扬者来说我算是那根葱那头蒜!这是一个杀了爹或者是被爹杀了人们都习以为常的时代,鲁迅先生曾经对中国的看客痛心疾首,然而看客和哄客在中国从未像现在这么多。痞子玩世,精英沉沦,商品叫嚣,良知麻木……虚拟世界里的集体狂欢使国人的精神再次失去向度。
不过感觉太压抑,要去透透气。呵呵,老实说,我也读到嘴歪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