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我偷渡中的三个女人
李公尚
十四
我钻进水泥管道把阿棠抱出来,急忙检查她身上被蛇咬的伤口。还好,阿棠很快苏醒过来,她刚才是被吓坏了。何塞挤过来看了看,说:这个地方的蛇,夜里都会被冻僵,不会咬人。除非踩着了它或压着了它,它出于本能反应才咬人。但是再过一会儿,太阳把水泥管道烤热了,蛇就会苏醒过来。要是在白天,人这么近接触它,它一定会主动攻击人,如果被这条蛇咬了,就活不成了。这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何塞用他手中带叉的木棍,叉着蛇头把蛇从水泥管道里费力地拖了出来,然后抡起棍子朝着蛇的头部狠狠打了十几下。蛇被打死,身子渐渐伸直,足有三米多长。何塞用棍子挑起来,走出去几十多米远,扔了出去。
这时我们都累坏了,有人就地上一躺就睡。何塞告诫大家,一定要钻到水泥管道里面去睡,否则会被美国巡逻队的直升机发现。有人担心会再有蛇钻进管道里。何塞说不会的,眼镜蛇都有各自地盘,现在不是交配季节,一条蛇盘踞在这里,其它同类就不会来的。大家听了,也顾不得很多,都钻进了管道。我把阿棠搂在怀里安抚她,把阿椿搂在另一侧,三人紧紧挤在一起睡着了。
当我们被毒烈的阳光烤醒时,已经是下午。我们爬出水泥管道,用干涸的河中间几处水洼里尚存的水,擦洗着身上的污泥和流淌的汗水,然后分享我们每个人带的食品、香蕉和水。何塞提醒我们要节省着吃,说都吃完了,后面的路就要挨饿。
等吃完东西,何塞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他随身带的三部手机,分别通知在墨西哥的福建蛇头和在中国的蛇头,告知他们,我们已经到达了美国。他分别告诉两边的蛇头到达美国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家乡地址,以及每个人在国内家人的姓名,让中国的蛇头通知我们在国内的家人,往这三个手机的号码打电话,分别和我们每一个人通话。然后再让我们每个人都打电话回家,确认我们确实已经到达了美国。接下来,就是我们每个人在国内的家人,开始向中国的蛇头支付另一半的偷渡费用了。秀姨说:“家里人又该放鞭炮了。”
打完电话,何塞建议我们把我们每个人的护照都拿出来撕掉,埋起来。他的理由是一旦我们被美国警察抓住,只要不告诉警察来自哪个国家,警察查不到我们的身份,就永远不可能把我们驱逐出境,因为在程序上警察不知该把我们驱逐到哪离去。而美国移民局不可能永远关押我们,最多关个半年一年,就把我们起诉到法庭,让法庭来判决怎么处理,但法庭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来自哪个国家,最后的结果就是把我们假释,允许我们在美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定期到移民局假释官那里报告自己的情况。时间长了,过个五年八年,只要不在美国犯罪,最终会申请到绿卡。何塞告诉我们,绝大多数偷渡到美国的拉美人都是这样留在美国的。
我听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我舍不得把护照销毁,因为我要去上学。没有护照证明身份就上不了。那个来自闽侯的女人说:她走出这段地方,要找机场坐飞机去旧金山,如果没有护照,就坐不了飞机。何塞听了后耸耸肩膀说:那随你的便。秀姨说:她的护照上有被法国驱逐出境的记录,如果被警察抓到,一看就能证明是非法移民,弄不好就会把她从美国遣返回中国。所以她的护照留着也没什么好处。等走出这片地方后,她会一路是坐长途汽车去纽约,坐汽车不用护照。
我们正议论着,远处传来巡逻直升机“嗡嗡嗡”的声音。我们赶紧又分别躲进三根水泥管里隐藏起来。巡逻直升机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一直在我们头顶上盘旋。不久,在离我们不到三十米的地方试图找地方降落。
何塞喊着让我们尽量往洞的水泥管中间挤,不要被直升机发现。他说:可能是昨天夜里我们奔跑时,不小心把身上的东西丢了一路,被美国边境巡逻队的直升机发现了,他们就沿着被遗弃的物品找了过来。他们根据时间计算出我们能走多远,然后在这一带反复侦查。幸好,由于地面上长满了两米多高的仙人掌和仙人球等植物,直升机降不下来,最后只能在这方圆五英里的地方一直转来转去。何塞说等巡逻队下班时,直升机就会回去。果然,在太阳快落山时,直升机飞走了。
天黑后,何塞带着我们继续前行。这一带荒无人烟,何塞不停地提醒我们千万不要踩地上的树枝,因为那可能是一条毒蛇,遇到像树枝的物体,一定避开走。由于夜晚气温低,蛇缩卷在植物下面,没有力气挑衅其它动物,只要不触动它,它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我们听了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踩到毒蛇。
我们一气走到半夜,有几个人实在走不动了,就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是一停下,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被冷风一吹,浑身冻得发抖。我和秀姨、阿棠、阿椿紧搂在一起坐在地上,抱团取暖。其他人也是两个一伙,三个一堆紧靠在一起坐在地上。不一会,有人说,这样休息更难受,还不如起来慢慢走,让身上暖和起来。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
走到后半夜,我们的腿已经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身子只是凭着惯性往前挪。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被扶起来后才知道刚才是不知不觉睡着了。阿椿摔倒过两次,阿棠摔倒过一次,她俩被我和秀姨扶起来时,全身都沾满了荆棘,把衣服都刺破了。那个叫阿根的走着走着,一打瞌睡一头撞在一颗两米高的仙人掌上,整个脸和脖子被毒刺扎的肿了起来。
快天亮时,我们终于看到了远处星星点点的有几座房子,顿时感觉有了希望。何塞却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接近那些房子,房子里的主人都有武器,家里也都养着凶悍的狗。房子的主人见到非法移民,会开枪警告远离他们的家,同时报警让警察前来抓捕。多走半小时绕过那几幢房子,再走几英里就有一座被废弃的农场,我们就到哪里去休息,等到晚上再走。
我们在天亮前到达了那座被废弃的农场,房子摇摇欲坠,里面杂乱肮脏。我们走进房子里,倒在草堆里,再也不想动了。我们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了,每个人都饥肠辘辘,我们带的食物连吃带丢,早就没有了。秀姨坐起来,为坐在她身边的阿棠和阿椿挑身上扎的毒刺,我把我没有吃的巧克力分给她们三人吃。这时何塞站起身,对我们说:“现在你们已经到达了美国了,我把你们送到这里,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一切。我现在要和你们告别了。”众人听了个个紧张起来,惊慌失措,下一步该往那里走,纷纷希望何塞再带我们走一程。何塞说;如果你们需要我继续带你们向前走,我可以带你们到安达全的地方,并找到可靠的家庭洗澡、吃饭、睡觉、换衣服,你们每个人必须付给我一千美元才行。”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何塞说:“下面的路你们自己走,就不用花钱。在不迷路的情况下,你们会遇到一些零星的住家,但不能接近他们,他们见了陌生人,都会先开枪警告,然后报警来抓你们。你们如果被抓了,至少会被关个半年到一年,吃苦受罪不说,还要你们让你们在美国的亲友交钱保释你们出来,保释金根据情况不同是一万到五万美元。另外你们被抓住后,你们藏在身上的钱,一定会被搜出来,然后就不知去向了。如果你们侥幸没在这一带被抓住,但现在你们身上肮脏,衣衫破烂,饥寒交迫,走不出二十英里,一定会引起警察或当地人的怀疑,最终还是会被抓住。你们想一想,你们从墨西哥机场入关时,给警察一千美元,警察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你们入境,你们就都愿意。现在你们给我一千美元,我保证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你们却不情愿,那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告别了。”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有的说看何塞这些天的表现,他应该是个负责任的人。如果给了他钱,他必须保证能让我们都安全地坐上长途汽车离开才行。还有的说最怕的是如果我们不给他钱,他离开后可能会打电话把我们举报给警察,那麻烦就大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现在是关键时刻,该花钱时就要花钱。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美国,现在花出去的钱今后能再挣回来。于是,众人同意给他钱,但让他保证,要把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吃饭洗澡换衣服。
何塞收了钱,等到晚上,又带我们上路。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看到前面的住家和来往的车辆多了起来,我们渐渐放了心。何塞把我们带到了一幢独立房的住户门前,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对拉美夫妇,何塞说这是他弟弟的家,他弟弟夫妇把我们全都让进了屋内。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很大,还带地下室。何塞和他弟弟弟媳说了几句话,他弟媳开始做饭,他弟弟安排我们住宿洗澡。他们在地下室里为我们十一个人安排了五间睡觉的房子,让我们自由结合使用房间。
何塞从地下室拿出来了十一个不同款色的旅行背包,每个里面都有崭新的内衣袜子和衬衣外套,还有新鞋。他让我们洗完澡后换上。我们每个人洗完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何塞的弟弟和弟媳已经把他们做的面包、香肠、沙拉、鸡肉炒饭和红菜汤摆满了一张很大的餐桌。
我们坐到餐桌前也不客气,拿起刀叉开始大快朵颐。吃着饭,何塞告诉我们,离这里大约二十多英里的一个镇上有长途汽车站,每天下午都有“灰狗”公司的长途汽车途径那里,明天早饭后,他和他弟弟两个人会各开一辆车,送我们过去。
我们吃完饭差不多午夜十二点了,每个人都觉得花这一千美元还算值,于是就都放心地去睡觉。我还是和秀姨、阿棠、阿椿住一间。进了房,我们四个人都有些惆怅。明天就要分开了,不知从此还能不能再见。八个多月来的朝夕相处和生死与共,让我们的分别恋恋不舍。秀姨问我明天去哪。我说我坐“灰狗”去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一年前我考上了那里的华盛顿大学,过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报到,也不知他们还要不要,我先去看看再说。秀姨说明天到汽车站后,让我帮他们三人买好去纽约布鲁克林的长途车联票。她把他弟弟家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说以后我有机会去纽约一定要联系她。我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她突然说:“天不早了,熄灯睡吧。今夜你们三个一起睡吧,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这是老天安排的缘分。”
我和阿棠、阿椿尽情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完事后我突然觉得有些冷落了秀姨,很对不起她,于是我扒开阿棠和阿椿两人搂着我的胳膊,爬到了秀姨的床上。秀姨面冲墙,其实没有睡着,我一上她的床,她立即转过身来,二话没说就和我紧紧搂在了一起,用嘴热烈地亲吻着我,并温柔地抚摸着我那软塌塌话儿,问:还能行吗?我点点头,她轻轻撸了撸,趴下身子用嘴去呵护。我急忙用手拦着对她说:刚弄完她俩,没洗。秀姨说:不怕,都是自家人。母亲哪有嫌孩子脏的?不一会儿,那话儿被她的嘴被呵护得一柱擎天,秀姨一跨身骑了上去。
第二天吃完早饭九点多,我们十一个人分乘两辆车,由何塞和他弟弟送我们到镇上去坐长途汽车。到了长途汽车站,我给先给秀姨、阿棠和阿椿三人买好了去纽约的“灰狗”长途汽车联票。汽车下午一点多才来,路上要转四次车,四天后到达纽约。我自己买了去密苏里州圣路易斯的车票,车也是下午来。然后我陪着秀姨、阿棠和阿椿到车站附近的商店去买电话卡,找公用电话给她们在纽约的亲人打电话。
在车站对面不远的一个商店里,我帮秀姨用公用电话刚接通了她的亲戚,突然见有五六辆警车和两辆美国边境巡逻队的面包车呼啸而至,停在了长途汽车站旁边。我顿时感到情况不妙,就对秀姨说:“说不定这些警察是来抓咱们的,你们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先躲一躲,我去告诉那几个人也赶紧离开。”
后来证明,警察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两天美国警察发现了我们偷渡的踪迹后,通过当地的电视和广播,向当地居民通报了有非法移民入境的情况,让所有居民注意,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和可疑迹象,立即向当地警察报告。那天早晨有个当地人路过我们前一天住过的废弃农场时,在那附近发现了我们丢弃的不要了的东西,就报警了。(后来在法庭上,法庭宣读他的证词时提到了这一情况。)警察根据前往废弃的农场提取到的线索,推断我们今天会在附近的镇上乘坐长途汽车,就找过来了。
我叮嘱秀姨:现在千万不要去汽车站,一定要等警察都走了,再去坐车。如果警察没有走,就是车来了也不要去坐车。车票半个月内有效,哪一天来坐都行。说完,我就去告诉正在车站门口买东西的那个福清女人,让她赶快去通知在车站里的几个人离开。她听后一下就慌了,拔腿就往车站里面跑,边跑边对那几个人高喊:“快跑!警察来抓我们了!”这下引起了正在附近观察情况的警察们的注意,几个警察立即上前把他们控制起来。我庆幸自己没被抓住,转身立即走开。没想到那个福清女人指着我的背影喊道:“你快过来,用英语帮我们和警察说一下,我们不是偷渡的。我们来旅游的。”
结果,我们一起偷渡到美国的十个人,除了秀姨、阿棠和阿椿,还有三个让何塞送去休斯顿机场坐飞机的同伴没被抓住,我们其余五个人都被警察被抓住了。
(根据当事人回忆采写。未完待续。十五)
响尾蛇在我们附近的山上很多,有一次去爬山听到一种连续发出的像机器运行奇怪的嗡翁声,后来一看是一条响尾蛇的尾巴在不停的震动。有朋友还用手机录了下来。
想当年列宁在流放的时候也是有性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