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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奖得主辛波丝卡的诗

(2013-08-16 03:47:01) 下一个

 

 維斯拉瓦• 辛波丝卡 (Wislawa Szymborska) (1923年7月2日-2012年2月1日),199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第三个获“诺奖”的女诗人。

波兰最受欢迎的著名女诗人,哲学系毕业, 1945年发表了第一首诗作《我追寻文字》。她坚持写诗60年,发表诗歌虽不到400首,但这不妨碍她成为伟大的诗人。她的诗常以幽默口吻描述严肃主题与日常景象,以幽默面对困厄,她因而被称为“诗坛的莫扎特”。

她不停追求新风格,尝试新技法。她关心政治,但不介入政治,称不上是政治诗人,但政治隐喻在诗中几乎随处可见。她多半以日常生活经验为元素,透过独特的叙述手法,多样的诗风,直指现实之荒谬、局限,人性之愚昧、妥协。

她说: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瑞典学院称颂她的诗:“通过精确的嘲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断中。她的作品对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由这样的观点出发,她的诗意往往展现出一种特色——形式上力求琢磨挑剔,视野上却又变化多端,开阔无限。” 


 

《回家》 

 

他回家。一语不发。

显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他和衣躺下。

把头蒙在毯子底下。

双膝蜷缩。 

 

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

他活着——却彷佛回到深达七层的

母亲腹中,回到护卫他的黑暗。 

 

明天他有场演讲,谈总星系

太空航行学中的体内平衡。

而现在他蜷着身子,睡着了。 

 

《写履历表》 

 

需要做些什么?

填好申请书

再附上一份履历表。 

 

尽管人生漫长

但履历表最好简短。 

 

简洁、精要是必需的。

风景由地址取代,

摇摆的记忆屈服于无可动摇的日期。 

 

所有的爱情只有婚姻可提,

所有的子女只有出生的可填。 

 

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重要。

旅行要出了国才算。

会员资格,原因免填。

光荣记录,不问手段。 

 

填填写写,彷佛从未和自己交谈过,

永远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隔。 

 

悄悄略去你的狗,猫,鸟,

灰尘满布的纪念品,朋友,和梦。 

 

价格,无关乎价值,

头衔,非内涵。

他的鞋子尺码,非他所往之地,

用以欺世盗名的身份。 

 

此外,再附张露出单耳的照片。

重要的是外在形貌,不是听力。

反正,还有什么好听的?

碎纸机嘈杂的声音。 

 

《写作的喜悦》 

 

被书写的母鹿穿过被书写的森林奔向何方?

是到复写纸般复印她那温驯小嘴的

被书写的水边饮水吗?

她为何抬起头来,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她用向真理借来的四只脆弱的腿平衡着身子,

在我手指下方竖起耳朵。

寂静——这个词也沙沙作响行过纸张

并且分开

“森林”这个词所萌生的枝桠。 

 

埋伏在白纸上方伺机而跃的

是那些随意组合的字母,

团团相围的句子,

使之欲逃无路。

一滴墨水里包藏着为数甚伙的

猎人,眯着眼睛,

准备扑向倾斜的笔,

包围母鹿,瞄准好他们的枪。

他们忘了这幷非真实人生。

另有法令,白纸黑字,统领此地。

一瞬间可以随我所愿尽情延续,

可以,如果我愿意,切分成许多微小的永恒

布满暂停飞行的子弹。

除非我发号施令,这里永不会有事情发生。

没有叶子会违背我的旨意飘落,

没有草叶敢在蹄的句点下自行弯身。 

 

那么是否真有这么一个

由我统治、唯我独尊的世界?

真有让我以符号的锁链捆住的时间?

真有永远听命于我的存在?

写作的喜悦。

保存的力量。

人类之手的复仇。 

 

《剧场印象》 

 

我以为悲剧最重要的一幕是第六幕:

自舞台的战场死者复活,

调整假发、长袍,

刺入的刀子自胸口拔出,

绳套自颈间解下,

列队于生者之间

面对观众。

个别的和全体的鞠躬:

白色的手放在心的伤口,

自杀的女士屈膝行礼,

被砍落的头点头致意。 

 

成双成队的鞠躬:

愤怒将手臂伸向顺从,

受害者幸福愉悦地注视绞刑吏的眼睛,

反叛者不带怨恨地走过暴君身旁。

用金色拖鞋的鞋尖践踏永恒。

用帽子的帽缘扫除道德寓意。

积习难改地随时打算明天重新开始。

更早死去的那些人成一列纵队进场,

在第三幕和第四幕,或者两幕之间。

消失无踪的那些人奇迹似地归来。

想到他们在后台耐心等候,

戏服未脱,

妆未卸,

比长篇大论的悲剧台词更教我心动。

但真正令人振奋的是布幕徐徐落下,

你仍能自底下瞥见的一切:

这边有只手匆忙伸出取花,

那边另一只手突然拾起掉落的剑。

就在此时第三只手,隐形的手,

克尽其责:

一把抓向我的喉咙。 

 

《一粒沙看世界》 

 

我们称它为一粒沙,

但它既不自称为粒,也不自称为沙。

没有名字,它照样过得很好,不管是一般的,独特的,

永久的,短暂的,谬误的,或贴切的名字。 

 

它不需要我们的瞥视和触摸。

它幷不觉得自己被注视和触摸。

它掉落在窗台上这个事实

只是我们的,而不是它的经验。

对它而言,这和落在其它地方并无两样,

不确定它已完成坠落

或者还在坠落中。

窗外是美丽的湖景,

但风景不会自我观赏。

它存在这个世界,无色,无形,

无声,无臭,又无痛。

湖底其实无底,湖岸其实无岸。

湖水既不觉自己湿,也不觉自己干,

对浪花本身而言,既无单数也无复数。

它们听不见自己飞溅于

无所谓小或大的石头上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本无天空的天空下,

落日根本未落下,

不躲不藏地躲在一朵不由自主的云后。

风吹皱云朵,理由无他——

风在吹。

一秒钟过去,第二秒钟过去,第三秒。

但唯独对我们它们才是三秒钟。 

 

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

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

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 

讯息与人无涉。

 

《在一颗小星下》

 

我为把偶然称为必然而向它道歉。

一我错了,我就向必然道歉。

请别生气,幸福,如果我将你占为己有。

死者,但愿你容忍这一切,我的记忆正在枯萎。

每一秒钟我都忽视了整个世界,于是,我向时间道歉。

我为将新欢当成初恋而向旧爱道歉。

原谅我,远方的战争,原谅我将鲜花带回了家中。

原谅我,外露的伤口,原谅我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为小步舞曲唱片而向在深渊里呼喊的人道歉。

今天,清晨五点我仍在熟睡,为此我向等候在火车站的人道歉。

宽恕我,被追逐的希望,宽恕我一再地大笑。

宽恕我,沙漠,宽恕我未能及时带来一匙清水。

还有你,猎鹰,这些年你依然如故,在同一个笼子,

在空中,你的目光凝固在一处,

原谅我,即使你变成标本。

我为桌子的四条腿而向被砍倒的树木道歉。

我为小回答而向大问题道歉。

真理,请不要太在意我。

尊严,请对我大度些。

容忍我,哦,神秘的存在,容忍我拆掉了你裙摆上偶然的针线。

灵魂,请别指责我偶尔才拥有你。

我向所有事物道歉,我不能随时到达每一个地方。

我向所有人道歉,我无法成为每一个男人和女人。

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变得公正,

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障碍。

言语,不要怪罪我借用了庄严的词句,

又竭尽全力让它们变得轻盈。

 

《植物的沉默》

 

一种单向的关系在你们和我之间

进展得还算顺利。

 

我知道叶子、花瓣、核仁、球果和茎干为何物,

也知道你们在四月和十二月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我的好奇未获回报,

我仍乐于为你们其中一些弯腰屈身,

为另外一些伸长脖子。

 

我这里有你们的名字:

枫树,牛蒡,地钱,

石楠,杜松,槲寄生,勿忘我;

而你们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有共同的旅程。

在旅行时互相交谈,

交换,譬如,关于天气的意见,

或者关于一闪而过的车站。

 

因为关系密切,我们不乏话题。

同一颗星球让我们近在咫尺。

我们依同样的定律投落影子。

我们都试着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些东西,

即便我们不了解处,也有几分相似。

尽管问吧,我会尽可能说明:

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我的心为什么会跳动?

我的身体怎么没有生根?

 

但要如何回答没有提出的问题,

尤其当答问者对你们而言

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矮树林,灌木丛,草地,灯心草……

我对你们说的一切只是独白,

你们都没有听见。

 

和你们的交谈虽然必要却不可能。

如此急切,在我仓卒的人生,

却被永远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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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2)
评论
LinMu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基多山人' 的评论 : 谢谢山人,这是当代诗的特征了,个人觉得关键要看有没有诗意。
基多山人 回复 悄悄话 这不是诗,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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