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
主呵,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豹》——在巴黎动物园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象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是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侵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严重的时刻》 冯至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
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
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望着我。
大师的这三首诗,特别是“秋日”和“豹”很适合现代口味.
预感 /里尔克
我像一面旗被包围在辽阔的空间。
我觉得风从四方吹来,我必须忍耐,
下面一切还没有动静:
门依然轻轻关闭,烟囱里还没有声音;
窗子都还没颤动,尘土还很重。
我认出了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又跌回我自己,
又把自己抛出去,并且独个儿
置身在伟大的风暴里。
W.S.默温晚期诗选(21首)
◆记起
古老的声音像丝线垂向耳朵
莎士比亚或莫扎特的句子
曙光柔弱的嫩枝
从它们伸进黑暗的时间
几只候鸟在高高的夜空掠过
远离古代的鸟群
远离剩余的词语远离乐器
◆回响的光
当我开始阅读我想象着
桥与鸟有某种关系
与像笼子的事物有某种关系但我知道
它们不是笼子这一定是秋天了
满是灰尘的光从电车线上闪现
那些橙色的座位在想象中着火了
而现在的确是秋天清澈的
日子并未远离大海一阵微风
在枯草上嗅着它们昨天还是绿色的
空空的庄稼颤抖地站立着
凋谢的幽灵之花覆盖着被忽视的田野
到处是色彩我无法移开我的目光
从这红色的一切甚至宽阔的河流
红色这是候鸟的季节
它们在夜间飞行感觉着下面
旋转的大地而我在城市醒来听见
凤头麦鸡呼唤的音调
我在入睡前一遍遍地倾听着
而在这遥远的下游
回声聚集着靠近河岸
最长的桥张开了它们修长的翅膀
◆花园是什么
愉快地工作了一整天后来到河床附近
光在远处渐渐变成乳白色
当年岁朝冬天苏醒它回到
一个雨量丰富的季节
雨中潜伏的光到处闪现
棕榈树的嫩叶静静地摇摆
这是在泥泞中打滑和窃听的时候
在斜坡下即将听到水的私语
当它奔流着穿过暴雨轰响的夜晚
奔流着穿过滚动的石头和急流激起的回声
奔流着在午后透过高高的树枝往上看
看见晴朗的细雨在阳光中飘洒
飘过被肆虐的山谷又离开
去灌满猖獗的外星人的灌木丛
在已经像云一样宽大的芒果树下
带来习性而非故事在那里我不断发现
混乱之下水的古老形状
时间的光闪回就像一个秘密
而在那里我种下幼小的棕榈树
直到那时我才开始思考
我想象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出发
获取经验而无需知识我试图看见它们站立
在山谷的拐弯处在即将到来的光中
◆合唱
潮湿的竹子在夜晚的雨中噼啪响
在轻轻啜泣的黑暗中哭喊
当中空的圆柱彼此触摸滑动
摇曳着应和空洞的
旋律这些响声以前是悦耳的嗓音
手势比悲伤更古老而以前那是
疼痛就像我们所了解的这高挺无比的
竹竿正伸出手摸索着挥舞着
在如同我们产生的渴望或如同
我们所熟悉的失去之前
或感觉到能够识别那些音节
那也许是它们在召唤自己
就像名字在黑暗中没有告诉它们任何
关于失去或渴望
关于那仍不得不回答的一切
◆八月的波浪
远处有一场战争
距离越来越小
手上的野外双筒望远镜
是为了把它留在远处
对于那复发的
生活在别处的幼稚愿望
我想我正在变得清醒
我知道那不可能
而现在我发现自己希望
在这里以生活在这里
仍然保持一个孩子的愿望
根本不可能
年轻时我把一条小船藏在
水边的灌木丛里
我知道以后我会需要它
会回来在那里找到它
有人拿走了它并离开了我
取而代之的是水的声音
带着它眩晕的低语
恐怖安慰了一种古老
古老的悲伤似乎我们足够了解的
总是关于离别
但我们不得不继续学习
只要存在任何东西
以上五首选自默温诗集《河流的声音》(1999)
◆预言
在岁末星星们出门了
空气停止呼吸而女预言家唱着歌
首先她歌唱她能看见的黑暗
她唱着直到她来到没有时间的
年代和她看不见的黑暗
当她继续歌唱那一个接一个被领向我们的
所有白色的日子却没有人听见
它们变成彩色的围绕着我们
一束光从那只遥远的眼睛而来
在她能看见它之前它就开始了
燃烧着穿过无人相信的言词
◆未知的鸟
从干燥的日子离开
穿过满是灰尘的树叶
远远越过山谷
那几个音调以前从未
在这里被听到过
一个长笛般的乐句
在它那漫游的秘密上
飘浮
骤然涌现
在另一个地方
又在它继续之前
消失穿过
和以前一样干燥的空气
掉进它自己的回声
留下一个洞
它来自哪里
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人
曾经注意到它
而如今谁又会
一直在倾听
它不是这儿的土著
这也许是我们
有把握的一件事情
它来自别的地方
或许孤孤单单
所以继续呼唤
虚无者它在这里
希望被自己另一个
不太真实的起源
听见
再试一次这几个相同的
音调开始了这首
金莺的歌它最后被听到
是在多年前在那里的
另一个存在中
它再次告诉
虚无者它在这里
像我们一样来自他乡
用我们自己的声音
填满日子
◆一个术语
在最后一刻一个词在等待
没有以过去的那种方式被听见
不会被重复也不曾被记起
一个从来就是家常的词
用于谈论日常人事
生活每天的周而复始
不是刚被挑选的也不是长期被认定
或一件只为将来评论的事
谁会想到它就是那个词
从一开始就说着自己
通过它的所有用途和环境
最终发出它自身意义的声音
它一直就是那个惟一的词
尽管现在看来也可以是任何一个词
◆任何时候
日子过去了多久
当我最后一次凝视它
而它带走的时间
仍在它里面
此刻在透明的光里
伴随着嗓音中的飞行
树叶里的开始
我记起了一切
在它之前在我之前
以光的速度出现
我就是远处的
那个向它伸出手的人
看见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快
它从未曾苏醒的地方
在万物出现之前
黑暗思索着光明
◆大洪水之前
他为何许诺我
我们将建造自己的
方舟全靠我们自己
就在房子后面
在纽约大道
在新泽西州尤宁城
朝着有轨电车的歌唱
自诺亚的故事以后
就没有人相信水
将会上升淹没一切
当我对我父亲说
我想在后院的厨房下面
我们一起建造
一座我们自己的方舟
我们能这样做吗
他回答说能
我想建造我说我们会吗
他向我承诺说会的
他为何做出承诺明知
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我说我们正在建造
一座方舟因为暴雨
就要来了这是真的
没有人愿意相信
我们会在那里建造一座方舟
没有人会相信
洪水正在来临
以上五首选自默温诗集《瞳孔》(2001)
晚年短诗11首
◆凡尔赛花园
从这种对称中哪个瞬间
才能说产生了宏大的寂静
它的视野成为地平线
它的设计师的名字似乎属于我们
即使当设计师早已消失
他的主人那当年被称为太阳的
国王再次成为空无
那些林荫路仍在这里反射
和放大着阳光形式的广大要求
已永远成为真实如同一个宇宙的规律
在其中什么也没有改变
而在此之前那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自然的缺陷和沼泽地的荒废
一片湖水鸟类和野物的混乱
一条河开拓了它毫无
规划的道路它一直是水
那就是运动甚至在超过三十年的
时间里三万六千个男人
和六千匹马把它踏成
一千个喷泉而当所有的
男人和马消失水又继续流淌
水落下的声音在梦中回响
在流水的梦里所有的
道路都是我行我素的河流
◆夜的转身
在夏末白昼的热气消散之后
我在天黑后走进寂静的花园
湿润的叶子,姜和卡玛尼的清香
感觉脚下的小径依然记得
一股流水,它很久以前就找到了它的道路
蟾蜍正在柠檬树下沙沙作响
回过头,我可以透过树枝看见
厨房里的光,我们刚刚在那里
一起站立在我们的生命中
◆天黑后返回
许多人现在一定
死了那些出租车司机
他们曾经坐在我前面
二十甚至三十
也可能是四十年前
在那时无论
我到了哪里
如果一天结束
无数灯光已经亮起
那时我都能看见
麦哲伦星云
从黑色的河流升起
而白色的电路
命令我们越过
那座桥进入城市的
人群和悬崖
依旧熟悉
我的生活对我像个谜
我注视着它
穿过另一个时间
我想每一个黑暗的外表
看起来都像从前一样
它的闪耀同样
来自别的世界里
未知的生活那些白色的
窗户如此遥远地
在光的诞生中燃烧
◆伴奏
十二月孤独的第一天,雨
再次轻轻地落在花园里
狗睡在黑暗的地板上
日子在两次旅程之间。收好行囊
然后打点另一个行装,当我离去
我读着诗,那些来自过去的词语
来自很久以前的轻快的候鸟
穿过这安静的雨落下的声音
◆细绳
夜是黑色的珠子
一根细绳穿过它
带着一股呼吸的声音
光仍在那里
来自很久以前
它们尚未被看见之时
在早晨
有人向我
解释那一颗
我们称之为晨星的
和黄昏星
是同一颗星星
◆十四行诗
它从何处开始至少在目前
亦即此生这仍将是一个
问题那里没有别的生命
能再次成为这个生命
而从此以后它去往哪里
每次只有一个生命即将知道
尽管我们凭记忆拥有它
尽管我们偶尔互相提醒
单簧管多久会独自排练一次
那支独奏曲它在其他乐器
之后才演奏诉说着一种
它们全都诉说过的东西
这是一个生命惟一的演出
回来吧我越过水面对它说
◆一个呼唤
我父亲正告诉我塞缪尔的故事
这不是第一次了可他并不完全重复
既不排练也不坚持他继续告诉我
空荡荡的绿色教堂里散发着地毯和积尘的气息
在那里他想起了先知们的话他以一种遥远的语言咕哝着
而先知们正引用上帝的话那是他们所认识的某个人
曾经对他们说话而我父亲重复着上帝
对他们说的话塞缪尔聆听着听见有人在呼唤某人
然后塞缪尔回答我在这儿我父亲说
那就是应该给出的回答他告诉我
有人在呼唤而那就是正确的回答
他正告诉我一个他希望我能相信的故事
告诉我那个正确的回答和它被说出的方式
在那个故事里他愿意相信有人在呼唤
◆看不见的触摸
再次惊讶于黑暗中的雨声
它慢慢地坚定地下着毕竟是一种
安慰不需要说任何话
尽管满怀对灰尘和焦渴的等待
绿色的迷失和缓慢的褪色的记忆
那只熟悉的手再次从群山中来到这里认识着
回忆着在岁月的疑问和消息之后的夜晚
◆沙漠中的死亡
——给布鲁斯.麦克格鲁
你走了就像星星们开始离去
色彩回来了没有你
你给我们留下彩色的
沙子、岩石和夏末的阴影
◆在故事中一起远去
那个男孩走着一群鹤
跟着他它们呼唤着
从他身后的地平线飞来
有时他想他可以从所有的呼唤中
认出一个声音但他
听不懂它们在呼唤什么
当他回头望时也不能
从它们的升落中区分出
任何一只但他仍试图记住
它们呼声中的某种东西直到他
绊倒在地回到自身
他面前的日子完全打开了
小径上的石头静静地躺着
每棵树在它自己的叶子里
鹤从天空消失了
在那一刻他记起他是谁
只是忘了他的名字
◆暮春致宝拉
让我想象一下吧当我们愿意
我们会回来那将会是春天
我们将不会比以前更老
破旧的悲伤会减轻像早期的云
早晨穿过它慢慢回到自身
而抵御死亡的古老工事
将和死亡一起完成并最终留给死亡
光会像它此刻在花园里的样子
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创造了它
用我们漫长的夜晚和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