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初次坠入情网的女孩一样,艾文很快患得患失起来,开始计较她和同桌之间,究竟谁喜欢谁更多一些:单从写在纸上的来看,艾文显然是入不敷出的,更别说那些写出来的感情,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火山的一角而已.而从说过的话来看,同桌虽然说过很多“将肉麻当幽默的话”,但他表的那些情达的那些意,夹在一大堆 redundant 的信息里,又结合特定的上下文和场景说出来,听起来总是有种似是而非的味道.而那种艾文迷恋的神秘感无法带给她任何安全感.每次只要同桌一离开视线,她心里就会涌起一种不安,仿佛只要他一转身,自己在他的世界里就不存在了,他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也像所有真正坠入情网的女孩一样,艾文不止一次的想到两人的将来.可是想到这个问题,她却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由于他是独子,又有个在南方做官的老爸,他好像从来不缺钱花---可以无所顾忌的买N多新出的正版磁带;夏天随便戴戴的太阳镜据说是那时候一个什么叫“蓝色沸点”的名牌.
而艾文家和其他所有土著家庭一样,穷教书匠们都在节衣缩食地给孩子们攒学费,所以多半不会给多少零花钱.从小到大没怎么觉得穷过的艾文和同桌在一起,却时不时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她记得有一次同桌劝说她不要去买一个市面上卖得很流行的盗版磁带,他说那个磁带虽然收录的歌全,但音质很不好.艾文心想,“我当然知道盗版没正版音质好,但我哪有那个闲钱去买正版?!”她最后还是没买那个磁带.
在同桌身上也看不到多少“家庭压力”--- 那时候土著家庭的父母成天高考长,高考短的,学习好的孩子家里基本上已经瞄准了T大,B大之类的牛校,怎么说也得就近上个M大什么的.而同桌就没人唠叨他这些----老爸只是给他定下了南下的大方向,仅是个时间问题而已.艾文就活得没那么轻松自在了---和许多的土著小孩一样,还没来得及高考落榜,每个周末就有上不完的补习班!
一个冬日周末的下午,艾文照例去M大里上补习班.结果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迎面碰到补习班的难友,面露喜色的告诉她今天因为老师临时有事,课取消了.艾文一听,正中下怀,也不去教室探个虚实,转身就往回走.她走着走着,觉得好烦闷无聊,回到家又怎样呢?还有一大堆作业和复习资料等着.这突然空出来的时间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这时候,她想起了同桌,“他在干什么呢? 肯定不像我这么郁闷.”这一想不要紧,她忽然有个强烈的念头想要见同桌.她想如果等到上学,就又得等一天多才能见到他,她撑不了那么久---她这个时候只想见他---见到他,感受到那种温暖,她就甘心活在自己压抑的世界里.
艾文其实并不确切知道同桌住在哪里---她只知道他住的招待所的大概位置.她也不清楚他的房号.冬天天黑的早,当艾文走到那个并不太近的招待所门口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那个招待所是座很普通的灰色大板楼,共七层.
艾文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又惴惴地赶紧走进了门厅,好像怕同桌从楼上看见她.这听起来有点矛盾---她本来就是去找同桌的---刚才像着了魔似的一阵疾走赶到这里,可真正到了楼底下,艾文才意识到---见了他该说什么呢? 连个像样的去找他的借口都没有.
她没来得及多想,因为前台的一个老大爷看见她进来,就招呼她:“你找谁啊?”艾文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报了同桌的名字
老大爷看了她一眼,就拿起旁边的电话拨号了.
艾文还没准备好,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了,一个劲地在心里嘀咕:“不在,不在……”
老大爷放下电话对艾文说:“你等着,他就下来了.”
艾文谢过老大爷,心里却在唸叨:“完了,完了……”
她又跑回大门口去站着,紧张地盯着电梯的门,好像随时准备逃掉.
不一会儿,电梯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同桌.几个招待所的客人走过艾文身旁时看了她一眼,艾文很心虚地觉得他们好像看出来自己是来会男生的,脸一板把目光落向别处---同桌却从楼梯上下来了.看见她,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艾文走上前去,故做轻松地说:“今天没事干,来找你玩.”说完她就觉着多余---看同桌的表情,他好像根本没打算问她来干什么.
同桌说:“咱们上去吧,我住在七楼.”
艾文于是就向楼梯走.他赶紧说:“我们可以坐电梯.”
“可我想爬楼梯.你不就是从楼梯下来的?”
“那个电梯有点慢,经常得等半天.”
“那我们就还是爬楼梯吧.”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往七楼爬.一边爬楼梯,艾文一边“漫不经心”地提起今天本来是要上补习班的,结果临时取消了.同桌就问起她上哪门课的补习班,两个人就这样小心翼翼,一本正经地谈着补习班.艾文忽然有点感激那个补习班了,要不然这会儿该多尴尬!
对补习班及那门课的探讨一直延续到七楼.艾文扫了一眼房号,就跟着同桌进了他的房间.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标准间,像所有一般规格的招待所一样:房间还算大,一左一右有两张单人床,床中间正对着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写字台.让艾文印象深刻的是,那个房间有一长排窗户,好像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有半面都是窗户,有点像教室的感觉.同桌的房间并不乱,或者说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乱---他的家当实在是少,更显得房间里空荡荡的不像个家.
房间里只有写字台前面的一把椅子,所以两个人只好面对面地坐在两边的床上.
真正坐下来,又是面对面,没了补习班的话题,尴尬就回来了.虽然平常在学校里习惯了插科打诨,可真正放学后的非官方会面,这还是头一遭.
两个人都有点沉默不语,艾文隐约觉得同桌脸红了.说“隐约”是因为她当时基本就是散光加乱视,目光在房间里飘来荡去,就是回避去看对面的同桌.
记不清楚谁先打破了沉默,两个人东拉西扯,避重就轻的谈起来.
“傍晚时分,光明和黑暗恰好分布均匀,白昼的压抑和黑夜的不安相互抵消,只剩下了一种绝对的心灵的自由.”从那一大排窗户里投进来的夕阳的余辉,将半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桔色.同桌就坐在那片桔色中,双手撑在后面,一惯懒洋洋的样子.
不知怎的,艾文忽然提到了水印.也许她潜意识里想要看他吃醋,也想证明给自己看,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迷恋同桌,好像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扳回点面子.
她给他讲了“黑板上的那点水”的故事,又搬出了有关责任感的“试金石”.只不过她没有“试”同桌----没问他那个“什么是一个男生最重要的品质?”的问题----同桌是块金子,还是块银子,哪怕他是块石头,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早就已经陷进去了.
同桌很认真地听她讲,没有插一句话.她讲完了,看看他,跟刚才一样的表情,没有任何吃醋的痕迹.
他平静地说:“你很有眼光啊!水印是个很优秀的男孩,我也很敬仰.”
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怎么会?!像他那样独来独往的人.”
在艾文眼里,水印那样纯粹的男孩子好像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笑了,说道:“你看他有任何很亲近的哥们吗? 一个人总不可能那么自闭吧?! 我有一个哥们跟他是个一个厂里的子弟,见过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艾文觉得同桌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还是很惊讶,她想象不出水印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他和任何女生走得很近.
这时候天几乎全黑了.艾文也不知不觉的像同桌一样将双手撑在后面,身体向后仰着.无形中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远了,借着外面映射来的霓虹灯光,看着对方模糊不清的脸,揣摩着对方的心.
谁也没想到要去开灯.
闲谈之中不知道怎么转到瑶瑶了,艾文忍不住说:“那时候你怎么那么怕她啊?!”
同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记得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老师在班上说,‘艾文恐怕是我们班里年龄最小的了’.我就往前面看了一眼,你当时穿了件红毛衣,坐在第一排,很小很小的背影.我一下注意到你的头发,那么多,扎个马尾松还像大波浪一样披在背上,觉得真像个洋娃娃.后来做操的时候也在后面看见你的头发,可以说我是先注意到你的头发,才注意到你的.”
气氛好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艾文有点迷惑了,朦胧夜色中她看不清同桌的脸,那些话就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不真实.她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却又钉在那里不能动,只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有一次一帮人玩疯了,不知道谁提起了话头问我喜欢谁,我想到了你的大辫子,就说‘艾文啊,我觉得她小小的,挺可爱的’.结果没想到这话被传出去了,很多人都知道了.瑶瑶就知道.”
艾文惊呼:“怪不得我一坐到你旁边,瑶瑶就说我坐在那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苦笑了一下说:“没想到高二你一下子坐到我旁边来了.我特紧张,还以为是班主任也知道了把你调过来考验我的.”
艾文仰天大笑:“哈哈!是我自己要求调过去的---本来是想调得离水印近点的.”
说到这里,连同桌都笑了,“真是各怀鬼胎啊!你难道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大概都觉得我还没长大,所以少儿不宜的话不会传给我.”
(BTW,艾文以前头发特别多,还是自来卷.多到只能扎起来.也试过变换发型,但均以失败告终.小时候,剪过很短的“运动头”,总是像两个驼峰似的在头上高高的翘起.后来初中时剪过一个学生妹头,就是前面齐齐的流海儿,后面如布帘子似的齐耳短发.剪完了就觉得后悔,修出来的层次厚厚的在耳边叠着,回到家照镜子,怎么看怎么像狮身人面像.一摸头上发胶喷得像铁丝网,一怒之下洗掉,僬站底?不像狮身人面像了,改自由女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