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得刚刚好

人们很少对现在的社会感到满意的，不论是美国的民主制度，还是中国的集权体制，现代社会看上去问题重重，医疗贵得离谱、房子越来越贵、教育越改革越累、城市越发展越让人焦虑。但奇怪的是，这些问题似乎永远都是“坏得刚刚好”。也就是说，坏到人人抱怨，却又好到不会真的崩盘，坏到让人不舒服，却又好到你没有退路。这似乎不是巧合，更好像是一种被精心维持的秩序。

几乎所有成熟的制度，都不是为了让社会尽可能好，而是为了让社会维持可运转。就像一辆老车，你当然希望它性能提升、油耗更低，但只要它还能启动、还能上路，你多半不会换掉它。制度也一样，医疗不能太便宜，否则所有人都涌进系统，反而会崩；房子不能太便宜，否则需求量爆炸，城市承受不了；学校竞争不能太松，否则阶层竞争失效；税负不能太低，否则财政缺血。所以它们都被调到一个奇怪的位置，贵，但又不是所有人都付不起；累，但又不会把人压到反抗，不公平，但又不至于完全失控让老百姓揭竿而起。这就是 坏得刚刚好。

我们常以为政府和市场的目的是让生活更好。事实上，它们的首要任务是——让系统不要崩。因此，制度逻辑不是人人有房，而是大部分人虽然辛苦，但还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那部分人，也不会把城市烧掉。制度逻辑不是医疗公平，而是价格高到让医院能活，保险公司能赚，医生愿意干，但又不高到让看病的人人破产。

制度的目标从不是幸福，而是可持续。所以社会问题常常处于一种“安全的坏” 状态 。你抱怨可以，但现状难以改变，不满存在，但要改变的代价太高。你虽然感觉被折磨，但尚可忍受，有压力，还不至于造反，你并不想豁出去。还是忍着吧。

换句话说，制度不会让你舒服，只会让你不至于活不下去。

科技进步和生活的改善可以让一个坏系统坏制度继续运转很久，医疗费用涨？那么加保险。房子买不起？延长贷款期限，30年不行就50年。收入不足？增加点补贴。政府财政紧？更多债务赤字而又。如果企业效率低？依靠算法补洞。科技的作用不是优化，而是延命。于是我们一直在治标不治本，靠无穷无尽的临时措施把危机往未来推。

政治的本能是风险规避。大刀阔斧的改革可能带来巨大收益，但也可能带来巨大风险，于是领导者倾向于，在我的任内把问题稳定在可控范围内，而不是彻底解决它。所以坏，不是失败，而是策略。

房子贵是因为总有人会咬牙买。医疗贵，是因为人不会为生命讨价还价。教育卷，是因为父母永远会多付一点给孩子。市场知道你的底线：你不会放弃。有底线，就有价格。有价格，就有坏得刚刚好的空间。

让社会完美是昂贵的，让它崩溃是致命的，让它坏得刚刚好是最便宜的。坏得刚刚好比好得刚刚好更可持续，因为太好了会资源耗尽、人人想加入、系统超载。太坏了会人心离散、社会动荡、政权不稳。坏得刚刚好虽然抱怨很多，但日子继续。现代治理的秘诀不是创造繁荣，而是把危机调到不会爆炸的区间，把痛苦调到不会反抗的浓度。

那作为个人该怎么活呢？ 社会是“坏得刚刚好”，但人的生活不能“过得刚刚好”。唯一的出路只有两个字：超脱。别把人生寄托于制度，也不期待市场替你做选择，不在集体幻觉中牺牲自己，不把努力全部押在错误方向，不被价格机制绑架。最重要的是，在一个“坏得刚刚好”的社会里，个人必须“好得不靠它”。做人要稳，但不能被系统稳住。我们不生活在天堂，也不生活在地狱。我们生活在一套被现实精调过的文明装置里，不够坏到让人逃离，不够好到让人满足，恰好坏到每个人都继续做自己位置上的螺丝钉，这就是现代社会最深的秘密——它依靠“坏”来稳定，也依靠“刚刚好”来维持下去。这就是现代文明的底层算法，坏，是必要的；好，是危险的；而“坏得刚刚好”，是最可持续的社会形态。懂了它，你就懂了这个时代。

[诚信]

"这似乎不是巧合，更好像是一种被精心维持的秩序。"

Nons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