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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ee Museum 流水账

(2007-09-09 15:31:32) 下一个

前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中文,曾经想过,再也不写中文了。但是,还是再写一篇吧,我想看一看自己写的中文与以前写的有什么不同。我想除了词汇退步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越来越少“假大空”的语言,这是我努力想摒弃在大陆养成的恶习,尽量回归到平白真诚的文风。

 

August 27, 2007

 

到多伦多市中心Yonge街的租车公司Avis 提车,先后到我、JohannesBrian 那里装好行李。上路时十一点多。

 

1200

到一家Restaurant 吃东西。我一进门就问洗手间,吧台摇摇头,说洗水间在门外的树上面。我没听清楚,也不知道她在幽我的默,以为是在门外的另一间厕所,于是朝门外走去。Brain把我叫回来。真搞笑。(以后还是要先坐下来再问)离开的时候,发现门口已经树起了一个牌子,说停止接待客人,因为有个婚礼要在这里举行,并预定了所有的位子。Johannes说那是个同性恋婚礼,因为有一面小小的彩虹旗。

 

1230pm

到一家Terry的大商店买吃的东西,买了不含酒精的香槟酒。发现还有不含酒精的啤酒,真是我这个酒精过敏的人的福音。

 

到了Tree Museum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雨。从乡村公路转入一条曲折的山路,汽车底盘时不时被磨得惨叫。我却快乐地享受着这片人迹罕至,郁郁葱葱森林里的绿色。与公路上的明亮度相比,我更喜欢这种自然的幽暗,密不透风般的树林。我感觉我在驶向森林的心脏,感受它的脉搏。

 

Tree Museum 是一片森林,喜欢自然的艺术家把它变成了一片艺术的园地。与工业化相反,他们从不砍树木盖画廊,而是把艺术装置遍布了整片树林。现在已有十年历史了, 在这里留下的永久作品越来越多。有的艺术很简单的,一位艺术家在树干上刻上眼睛,有的在石头上凹雕,艺术与自然浑然一体。

 

森林并不是完全的平地。岩石使森林有了高低的层次。而我们的大本营就是一座建在较高地势上的cottage,从那里可以一览平如镜面的湖。Cottage里面通电,但水则是直接用湖水,饮用水用瓶装水。

 

230pm

剩着雨热渐小,我们出去采点,为Johannes Brian的艺术作品找个适合的地方。先是参观了一位台湾艺术家的作品。他用藤蔓、树枝、还有木板做成了一条通道、一座独木桥、和一小座“森林之王泰山”一样的树顶小平屋(不过没屋顶,只是一个小平台)。在湿漉漉的雨后,这些人为的建设与自然是浑然一体的,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Beaver 造的一条陆路水坝。

 

另一位艺术家选了几大块较平整的岩石,在上面刻下几个骷髅,有的在打鼓,有的在吹奏。在这样的环境下,让我联想起远离尘世的法国艺术家高更,以及他们那一代人所喜欢的Primitivism。石头的印记是永恒的,而骷髅也是永恒的,化石般的存在,使人想到人类的历史,远古的石器时代,但是,那些乐器却又把人带回到现代。人类的史前的历史和现代文明被溶合为一体。在这森林的山谷中,骷髅的动感的身体语言,以及他们手中的乐器,使我听到了远古的原始人庆典在山林中的回响,又从中见到自己的身影。在这片远离城市的地方,我与原始人又有多大的区别。

 

另一位以细节见长的艺术家,在树木上刻下人的眼睛,因为那树干上有许多的骨节,于是这些眼睛就几乎无法分辩出来,只有在别人告诉你的时候才能发现。我想了一下,大概猜测到这样做的用意:这眼睛,不就是森林的眼睛吗?每一棵树木,都在注视着我们,看着我们,他们是植物,动不了,绝对地被动,任人砍伐。但他们有眼睛的,人类所做的一切,他们在看在眼里。我不禁对树林肃然起敬。

 

还有许多值得看的作品……

 

我穿的是一双Adidas coolmax 鞋,360度透气设计,连鞋底也是透气口,结果,在松软湿漉的地面上,我的鞋里就全是水了。没办法,只好将袜子褪下放在口袋。

 

采点回来,Johannes Brain以及Ed (策划人curator)一起拿了家伙装备去做些安装艺术品的准备工作,我不想帮他们的忙,因为有点累,而且鞋里全是水,不想对不起我的脚。一个人呆在cottage里面。其他的人都暂时不在,那个香港来的女士,以及大眼睛的Sam也都不在,于是,我一个人开始享受一下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坐在装了沙网的阳台靠椅上,面对着四面包围的绿海绿湖,虫声鸟声风声树叶的沙沙声,我感到很满足。打开了我带来的一本书“The Enduring Past”,开始读远古时代的历史,波斯帝国的Darius (大流士),他相对仁慈,他允许被巴比伦帝国俘虏的以色列人重返耶路撒冷,他为罗马帝国留下了不少宝贵的帝国管理经验。我不禁对现代的伊朗被列为邪恶国家感到悲哀。

 

傍晚,我正在小阁楼上打瞌睡,Johannes叫我,我想睡,假装没听见。进了一会儿我没睡着就起来,听到老远的地方Johannes那怪声怪气的笑声。原来声音在森林里可以传得很远。难怪在森林里与同伴走失不要紧,大声呼号,多半能够找到人。

 

Johannes正在湖心裸泳,Brian正在划Canoe,我走到dock那里,Brian把我接进Canoe里。然后Johannes又爬回小船里。我们在绿色的湖心里,静静地划船。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乡的“西湖”里划船,想起在杭州烟波飘渺的天气里荡浆于西湖苏堤旁,那些零星的昨日记忆,并不能与这个不知名的湖相比。湖面如镜,这并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一面镜子。树木在水里的倒影,与镜子一样清晰锐利,当然,当我们的船浆挑起的涟漪会暂时破坏镜面。这样的地方,就是我曾经梦想过的地方啊。又一次的梦想成真啦。以前看过一部电影《The New World (2005),讲述一个大航海时期的英国囚犯与印第安公主的浪漫又伤心的故事,其中重复出现的北美大地的湖景林景配上缠绵的交响乐,令人感动涕零。在这部电影的context里,这样的镜头讲述着语言无法表达的意思:爱就像这片大地,这方土地一样的宽广,一样的深厚,一样的质朴无华,我们来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只有爱永恒地萦绕。梦工厂的场景与我眼前的这一片景色完全一致。在这样的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有一种真正的回归自然,远离尘喧的感觉。

 

我们划过一片水草,拐进一条看似小溪的地方。说是小溪,其实是湖的一部分,水基本上不流动,所以,又是一片完美的镜子。坐在船头的我,感觉像是入了仙景。水边的树与水中的树,几乎分辩不出谁是真的,谁是illusion。蓝天白云在湖中,色彩一样的饱和真切,就像是我拥有了两个天空。这种serenity的美丽把我给震住了,令我摒住呼吸。这种美丽每一天都在静静地绽放,尽管极少人知道它的存在。这景色,只有在photoshop过渡处理过的照片里可以见到。

 

我开始了解加拿大人的文化性格。如果看看这样的风景,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加拿大的文化是宽容包涵的,内俭的,与美国的自大形成鲜明对比。二百多年前,当初拥护英国,不想成立独立的美国的英国后裔,被赞成独立的大多数排斥到这片北部的气候严寒之地。这些人从此走上与美国人相背的文化道路。形成了当今的多元文化主义的国家。

 

700pm

我们三个大男人开始准备晚餐啦,原来人越多,厨房就变得越有趣。七手八脚地,七嘴八舌地,好玩。Johannes是个Pasta的专家,他写过一本书,列了不少制作意大利面的做法和菜谱。Brian是个木匠艺术家,手工活很灵便,有一手很好的刀工。我什么都不会,但面却是我买的,买的还是“上海面”,所以我负责煮面,他们负责水果沙拉,负责为上海面做dressing。最终的作品,就是一大盘上海面做成了意大利面一样的视觉效果。我们还有在Chinatown买来的叉烧,豉油鸡等。可是晚餐桌上的七个人和桌下的两条狗中,竟然有三个人是素食者,占了七分之三。

 

Brian是素食者,从14岁开始,至今已有20年了。但有的人自称为素食者,我却觉得怀疑,因为标榜自己的自然主义立场可以更容易获得艺术家圈子的认同。

 

晚餐都是气氛很好。我就是喜欢与西方人共进晚餐,虽然在深山老林里,根本不便担心会影响到邻居,但大家说话还是尽量控制在最合适的音量,而且总是会等到别人把话说完才说自己想说的话。喝酒也不像韩国人一样的哟喝,就像是在品茶一样的舒慢,让我觉得很舒服。晚餐桌是在阳台上,这时夜色以深,似乎森林里的夜来得比城市里早很多。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四周是一片黑暗,唯有我们餐桌四周的几盏孤灯亮着。

 

大家谈得最多的是威尼斯双年展,我一点不懂,只有听的份。

 

Ed谈中国的艺术家,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她提到中国艺术家很想迎合西方人的口味,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在国际市场上都卖得很好,很成功。她举个例子说,有一位艺术家画了一位非常性感的女性,穿着文革时期的解放军装,“下身可能没有穿什么”Johannes补充说。总之,我觉得这样的画在他们眼中看来,由于太过了市场化,所以他们对此是有一些不以为然的,中国艺术家大多都是有这样的想出位的心态,可以说是动机不纯。当然,西方艺术也不完全是纯的。”Art is not innocent.”一位教授告诉过我。

 

900pm

E.J.发现了灯下面停着一只很漂亮的飞蛾。大家都拿相机把它拍下来。这只白色的飞蛾的头部就像一个人的嘴脸。看着黑压压的森林,我说能不能离开cottage去月黑风高的树丛中感受黑暗。令我意外的是,E.J.竟说可以。我被他们告知,没有什么危险。而且,去森林里感受黑暗,我以为只有我这种“怪人”才会想出来的主意,没想到E.J.也很喜欢这样做,她说有时候她走到森林里升出自已的手却看不到就在眼前的五根手指,觉得很有趣。原来英文里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成语,但却有这个意思。

 

我觉得要学会相信别人。就像Johannes相信我的车技一样。来之前他想租车,因为他和Brian都没有驾照,问我有没有,我说我已有一年多没开过车,在加拿大开车不多,特别是在市中心没把握。他问我想不想做,我说,如果你觉得放心,那么我就可以做。他说他放心。

 

我知道熊是不可怕的,只要你与它保持眼睛对视,对它大叫大嚷,手舞足蹈,就可以把它吓跑。但蛇呢?他们说蛇都是没有毒的,不用怕。

 

于是,我得相信他们。我拿着手电筒走进了黑暗的森林,哈里波特式的黑暗森林,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里,一个人,穿着拖鞋。还是害怕的,白天走过的地方,在黑夜里变得如些的神秘,昆虫的叫声,让我禁不住猜想草丛中藏着什么样的凶猛动物。我很迟疑,但又很想体验。于是还是走进了森林,关掉了手电筒。风在四周吹着,草在响,头上的树叶在响,我的心跳在响。四周黑影丛丛,危机四伏。我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是,要是动物看见我,我看不见他们,那我岂不成了猎物。想到这里,赶紧打开电源,走出黑暗。我想回cottage,但觉得没刚才那么害怕了。于是我又走进树丛中,走向湖边。

 

月亮此时从云层中露出了整个圆脸,照在湖面上。天啊,这太漂亮了!

 

太漂亮了……

 

太漂亮了……

 

真的是漂亮啊!!

 

如果说,有什么景色叫做浪漫的话,这里就是。我坐在小小的码头上,我看着天空中皓月。静静的湖面,把天空中的月与云一字不差地描绘下来。说什么风景如画,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月光真的为景物披上一层银白色的纱衣。为平静的环树包围的大湖,渲染上我最想要的完美的视觉效果。真正的美,是说不出来的,只有自己的灵魂知道。

 

夜晚的虫子都睡着了,我可以毫无干扰地浮想联编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地,就像是湖边月光下的一尊雕塑。想到了李玟唱的《月光爱人》,周润发与玉蛟龙月光下的事情,还想起了Michael Jackson的《ThrillerMTV,因为满月跳出云层,他就变成了一头怪善,追着一个女孩。我坐够了,回到cottage不久,又和Johannes来到湖边,那月亮就像是挂在天角的一盏台灯,可爱得像个月饼。Johannes把说话的音量放得很低,就像悄悄话一般,就像是怕惊醒熟睡的虫虫鸟鸟。他还发现了像是炒锅的星群,呵呵。

 

1100pm

回到屋里。Brian给我一份不含creamIce cream。因为牛奶intolerance的原因,许久不敢吃冰激凌的我又可以吃了。呵。香港女人正在搬弄电脑,抱怨无法联接上互联网,说是已有六天没上网了,无法忍受。Brian说,“This is what this place is for.(这就是来这个地方的目的)。我越来越觉得Brian有思想了,随意说的话都能促人思考。

 

Brian过了一会儿也一个人出去看森林了,连电筒都不带。E.J.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与两条形影不离的大狗离开了,她当晚将住在湖的另一边。E.J.的年龄我猜不出,估计在四十五岁到八十岁之间吧,烟不离手,狗不离身,真有个性。

 

香港女人开始谈她策划的项目,基本上全部是第三世界国家,在香港的一次艺术小聚会。其中相当部分的作品都是非艺术家创作的。我对她带来的那本展览会刊不太感兴趣,因为里面的艺术品都是生活常见的东西,没有多少新奇的视觉艺术效果,也不能让我产生思考的冲动。

 

Johannes带来的electronic music 很好听,有这样的背景音乐,聊天变得更轻松随意,也填补了对话空隙令人不自在的silence。一会儿BrianSam一起出去抽marihuana (低毒的大麻) Ed也去和E.J.湖的那边睡了,Johannes也上小阁楼睡觉了。我和那个香港女的用广东话聊天。

 

在强势的西方文化面前,她的言谈举止都表现出她把自己看成是个弱者。她说到香港重商主义,在文化上的无所适从,在艺术上的无所作为,处在中国大陆艺术家的阴影下,弱小的香港文化艺术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前途。她做的事情,既不赚钱又难做。我虽然不喜欢听别人一落席就抱怨,但是对于她的工作感兴趣。她对于大陆的一些艺术家有自己的看法。她告诉我有人说“大陆的现代艺术其实是个笑话”,有的大陆艺术家缺少必需的知识,对西方艺术并不了解,只是从表面上去理解西方艺术并进行模仿,并希望做得比西方人更出位,“比如说,假如有位西方的艺术家给自己放血作为行为艺术,于是中国的一位艺术家也放血,而且一定要比西方人放得多,然后西方的观众就拍手掌叫好”。“艺术其实是政治”。“大陆艺术家在市场方面要比香港的成功得多”。我觉得她很有思想和勇气,虽然我并不同意她的一些看法。同时也开始觉得自己身上的变化,在加拿大呆了两年多,我也学会了一些宽容。我可再也不会用一些较刻薄的字眼来形容别人。但对于她能够这样真诚地和我交流,我已感到感激。

 

我想起了清华大学美院教授林晓不久前在纽约的演讲。他对于中国现代艺术批评得体无完肤,指出艺术家站在作品的前面,推销自己,不学无术,利用现代艺术的模糊性掩盖了其内在知识的空虚及不良的动机。他还指出五十至六十岁的为人父母者,因为文革变成了没有知识的一代人,他们的子女,80年代的青年人,间接成了牺牲品,时尚而空虚,当然出不了好作品。在林晓的讲话中,有一点与我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中国必需发展自己的传统艺术,而不是跟在西方人后面玩现代艺术。以前听说了这样一种看法:艺术和文学,虽然模式上学西方,但却是中国人自己的。我不太同意这种看法。我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即拿别人的东西改造成自己的东西。但从现实的作品来看,大多是明显的抄袭。林晓这样说,不等于否定中国存在杰出的现代艺术家的可能。我想艺术这一行,与中国其它各行各业一样,都是腐败的,但是在腐败的体系中,总还是会有一小些值得敬重的艺术作品。

 

台湾在文化方面做得很出色,香港女人说。因为在国际政治上四处受压制,台湾于是在中华文化中寻出路,投入大量资金,在海外的主要国家都设有台湾的文化组织,形成了与大陆文化的巨大落差。以前认识一位上了年纪的加拿大女艺术家,她就去了台湾学习中文书法,她说在台湾她找到大师级的人物。对于中国大陆,她也去找过,但持怀疑态度。总之,我有一种感觉,说中国大陆好话的,都是商业利益追求者,对于中国艺术文化感兴趣的人,大都对中国大陆持非常失望的态度。

 

100am

阁楼上传来脚步声。看来Brian他们睡不着,可能我们的谈话影响了他们的睡眠,于是作罢,锁门上洗手间熄灯上床,想起了没有洗澡,没有漱口,只是洗了一下热水脚。呵呵。

 

一开始总睡不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有昆虫飞的声音,老是不停止,把老子给惹恼了。起床,拿拖鞋,就是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看准了,一拍,一切都静了一下。Brian又在翻身,又把他给吵醒了,呵。

 

August 29, 2007

730am

起床,濑口,泡茶,啃面包,看报纸。再到湖边,乘着太阳还没出来,去欣赏景色。其实昆虫早已叫得响了。但湖边仍是一片宁静,似乎几个世纪以来从没有现代人来过。 

 

回到早餐桌旁,和Johannes闲谈。为什么印第安人不再过以往的传统生活,这算不算是一种文化的消失,或者被外来文化吞没同化掉了印第安传统的文化。Johannes认为这是一种自然的转变,印第安人选择了新的生活方式,旧的文化自然地消失了,但他们还是会以各种形式纪念以往的文化传统。许多东西是自然消亡的,比如濒危动物,因为环境变了,它们也就得绝种了。花钱去保护它们有时是徒劳。这里的逻辑是,文化的消亡,是否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还是人为非自然自愿的干涉的结果,如果属于后者,那么是应该保护这些文化的。我想起了古印度人的绝种,印加文化的绝种,西夏民族的绝种,都是这种非自然消亡,是很明确的。但是,对于像现今中国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的消亡,则具有一定的模糊性,究竟是因为市场化全球化下他们自已的选择,还是因为外来政治的结果?我同情所有濒危的文化和濒危的动物。爱斯基摩人,简单的渔猎民族,人口稀少,但也懂得成立自己民族的电视台,制作自己的作目,对抗全球化下的“文化入侵”。我希望有一天回国去看看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们的生存状态,希望多元的文化能够至少在自治区内延续。

 

Brian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话。Johannes说他喜欢能够进入不同角色的演员,George Clunie 他不喜欢,因为不管演什么戏,都是George Clunie在演他自己。Brian开始谈他的数学兴趣,他对几何,代数都很感兴趣,他的几何形状艺术品是经过数学运算得来的。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当艺术家,他说没办法,如果不创作东西,他就不舒服,并不是说创作给他快乐,而是觉得不得不去做,创作是catharsis。我觉得这样的观点有一点意味。比如说,有anti-social的性格缺陷的人,不做违法的事情就浑身不舒服一样,有艺术细胞的人,如果不从事创作,也就是违反了生理的节奏。我显然是个只能从事文艺方面的人,如果叫我从事商业活动,那么就像坐牢一样的不快。我的选择还是对的。

 

900am

拿了家伙出发去布展。一路上叫到了不少从没见过的动物。红色的松鼠,monarch butterfly,还有长得比松鼠更好看的类似松鼠的动物,名字听过给忘了。还有蚱蜢,更加有趣的是看了啄木鸟,从小学就知道的动物,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亲眼看到。原来啄木鸟的体形还真不小,动物轻盈敏捷,不过,等了半天,它并没有找到树干中的虫子飞走了。还有更更有趣的动物。那是在cottage门外草丛中,见到一条小蛇正在吞吃一只青蛙。我只看见蛇的大口中露出了一只青蛙的后腿,但蛇要把整个青蛙吞下肚子里需要很长时间,等了半天,那条后腿只进去一小节。看来当蛇也不容易啊,猎物到手了还这么费事,真的是受上帝诅咒的动物。蛇根本不理会我们就离它几尺远拿着相片为它留影。没有人动它,因为它是自然的,我们要尊重自然的生命。

 

1100am-330 pm

Johannes说自己是bad boy,因为在boy scout他总是学不会做不好事情。于是,大部分的技巧性安装工作都由我包揽了。他的作品是一幅大型billboard,需要把它挂在两棵树之间。其实要用绳子把它固定住,工作量很是不小。忙了大半天才做完。

 

之后又帮BrianKate安装他们的作品。

 

手臂很累,因为干了不少活。洗了个澡,真舒服。其他人暂时都去忙他们的活儿,我又争取到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的时候,我依旧坐在阳台上,看着森林和湖发呆。

 

我想听西崎松子的小提琴曲专辑《流金岁月》,特别是橄榄树那一首。小提琴的音色是ambiguous的,分不清是悲还是喜,二胡太悲,琵琶太直截,还是小提琴容许的想像空间更大些。宁静的景色,就得配上宁静的音乐回响。我喜欢《橄榄树》的歌词: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

 

《橄榄树》把我带回到许多许多年以前。我从小最喜欢的一个词——流浪,觉得“流浪”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事。现在回味走过的人生道路,发现自己原来在一直在流浪。我的故乡离开得太久又离得太远,我已经没有思念它的冲动了。小时候受到的长期的精神折磨,是我流浪的原动力,是我从不停止寻找自由及人文关怀的原因。大学毕业后的几年的时间里就搬了十二次家,后来又喜欢上一个背着包去旅行,一个人在苏州河的船上赏中秋节的明月,一个人在喧嚣的广州市寂寞人群中过春节,一个人在繁华的世茂大厦第75层的宾馆里,看着黑夜里的黄浦江上的街灯,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在海南岛宾馆的大露台上望着海上日升日落,在日暮的沙滩上走出天涯海角,在布达拉宫内想像着布达拉宫,在青海湖想像着成群海鸟,在天池……。然后,有那么一天,忽然间我眼前的景物人物都变了。我来到了更远的远方,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我来到了这里。而最终,是为了童年的“橄榄树”,圣洁的童年梦想从未改变过。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我的故乡,在远~~~~~~~~~~

 

Brian腰不舒服,可怜35岁的他未老先衰。Johannes和我决定照原计划再去湖里划船。镜子一般的湖面再一次展现在我眼前。我一直想要回归自然的怀抱,在这个自然的地方裸体游泳。

 

我们沿着小溪划着,因为大的湖面水温较低,而小溪的水则较暖和。划了一段,我爬上一块岸边大石头。原来河的这一边树木更加茂密。我躲进树丛中让Johannes帮我拍照,我想像着自己就是一头熊,撒牙裂嘴地对着镜头。

 

又回到canoe里面,继续向前划去。发现河中心有一块石头,它只露出水面一丁点。我大喜。我要站到石头上面留影,因为在照片中石头将会看不见,我就像是站在水面上一样。我对Johannes说,我就像是耶酥向信徒显灵,走在湖面上。

 

这块石头也是很好的游泳的立脚点。要找个立脚点给不容易,河两岸都是密密的水草,软软的水草我是不愿意踩上去的,因为十有八九那里会有那种吸血的像无壳的蜗牛的小动物,(好像叫水蛰)忘了叫啥名字了。于是,我脱去了所有的衣服,正好站起来准备跨过船头踩在石头上,忽然听到有人声传来。Johannes说,有人过来了,并大笑。我一看,果然见到远处一条小艇正进入视线。真的是太不巧了。这两天来,在这个偏远的地方,第一次见到陌生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就在我脱光了衣服时就出现。怕难为情,赶紧穿上衣服。

 

照原来的水路折回。朝那条船上人打招呼,原来他们是来钓鱼的。妈的,坏了老子的好事。

 

划回到湖心,这里可是整个湖的视觉中心,对面不远处也有一幢cottage。我对Johannes 说,我一定得下水。湖中心有一大块木板平台,显然是为游泳的人设的,据说是对面那 Cottage的财产。不过,森林里就只有两座房子,大家应该不分彼此吧。于是就下船上了平台。

 

对于裸体,我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这样的事做得很少。Johannes昨天也在同样的地方裸泳,但他脸皮厚啊。他是naturist,或者说nudist。他参加过不少裸体主义者的集体活动,裸体打保龄球,骑自行车等等,还在欧洲参加过五百人同时裸体的场面。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有分寸,你不能自个随意地裸体,那样会有麻烦的,集体活动与个人裸体有本质的不同的。我脱了衣服,想穿上泳裤,但Johannes说,不用,就这样,进水吧。

 

我脱下衣服时其实很不自在,因为Johannes是个同性恋者,我这样光光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用色情的眼光看着我,弄不好他还以为我也是同性恋呢。另外,在这个湖的中心,坐在Cottage阳台上的人,包括Ed, E.J.他们,此时我正听见她们老远传来的对话,她们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啊,而那两个钓鱼的人,随时可能从河丛里拐出来,对面cottage,不知其主人有没有在家,有的话就看得更清楚了。这个平台,这像个舞台一定,天空的明媚的阳光就是聚光灯。

 

禁不住内心一直向往的裸体回归的冲动,我还是放弃了穿上裤子的念头,但是我不敢向四周察看,怕眼光接触到别人,这样我会特别难为情的。我想快点进水,可是脚试探了一下,水很冷啊,今天温度虽然也有二十几度,但是水的温度就更低。没办法,衣服都脱光了,不下水去算什么男人啊。我听见扑通一声,知道自己可能已在水里了。忽然觉得手腿很麻,然后才知道是因为给冷的。

 

湖水是绿色的,但是在水里见到阳光射进水里,湖水却是黄色的,或者卡奇色的。我看见自己的手,在我的身体前面划着,阳光就射在水面几尺深的地方,再往下去就啥也看不到了,黑黑的一片。水很深,深不见底。这就是自然的回归。我完全地投身于自然的怀抱了,从头发尖到脚指甲的每一寸肌肤。梦想虽然是实现了,很是却很冷啊。我得不停地动才能减少温度的落差。我仰泳,见到阳光射进我的耳朵,透过潜水镜面上的水珠见到蓝色的天空,还有白云。除了太冷外,其他的都很完美,与我的梦想几乎没有距离。

 

上船了。还不能马上穿上衣服,因为船很弄湿了。只好仍旧光着身子,把船划到dock那里,上了岸,穿上衣服。寸寸肤皮都感受到的湖水的清凉,此时正是回味的时候,非常的舒服。唯一不自在的是猜想坐在我后面的Johannes正色迷迷地看着我,担心着cottage的几个女人会好奇地看着我。虽然我不觉得我的身体有什么缺陷,但是,东方人的penis往往没有白种人的大,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那个部位。唉,我还是没有真正放得开啊,呵呵。想当个艺术家,如果连自己的裸体都不自在,怎能成为艺术家呢?

 

裸体是本性的回归。亚当和夏娃在吃智慧果之前都是裸体的,他们行走在伊甸园内,一尘不染。只有当偷吃禁果之后才有了差耻。古希腊男人也是崇尚男性裸体的,古罗马更甚,在军队里以penis的大小决定军衔的高低。对我来说,裸体更多的意义是自由的象征,不需要衣服的束缚,没有任何的装饰,原原本本的,实实在在的一个人。这种看似是自我的、自然的自由,其实是与人文相关的。如果我在国内这样做,旁观者会说,看,一个疯子。在加拿大的文化氛围里,旁观者会想,有一个在自在地游泳。

 

630pm

结束了这次乌托邦的生活体验,开车回多伦多。

 

(全文完)

 

小年轻

2007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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