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27)

小歌交完计算机系的申请就忙着搬家去了。他们的房子是大明原先ROOMMATE的，说好了大明他们暂时住一阵就搬走。小歌找到一间比原来稍微贵一点点，但是有两室一厅的房子。

房东是一家非常和气的广东人，想把楼下单独的一套房子出租，COVER水电加他们一家的PROPERTY TAX就可以了，价钱非常公道，除了要求小歌他们干净安静别无他求。小歌觉得这样的要求简直太没有问题了，总之和房东除了语言不通，看彼此都极度顺眼，说一见钟情也不为过，这就乐颠颠的搬了进去。

看着家里两个房间小歌高兴了好一阵子，至少大明有了一个正正经经的书房，小歌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也很心安理得，要不像原先那样，小歌龟缩在卧室连听个音乐什么的都胆战心惊。另外，房东还在卧室里放了他们不再用也搬不走的铁皮衣柜，客厅里放了一个死重的沙发和也是一个废弃不用的五抽柜，小歌觉得几乎都可以叫做"FURNISHED"的房子了。

不过新居有一个大大的缺点，就是黑，几乎所有的屋子都不见日光，只有一个客厅能在下午十分照进来一点斜斜的太阳。小歌对这个房子的黑记忆犹新，因为好像自从他们搬进去，她悠哉游哉的F2生活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忐忑甚至是有些黯淡的日子。

小歌递交了CS系的申请，按照M大的规定，只需要交一份申请费，要先等待大明他们系的审批结果出来了以后，才能送交CS系。大明他们系把小歌的材料一押一审就没完没了，小歌往研究生院跑，人家一会儿说材料还在研究生院，一会儿说到大明系了，一会儿又说进了COMMITTEE讨论，是个黑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出得来，弄得她晕晕乎乎。

CS系呢，则是脚下像踩了轮子，一天放出来一个拿到奖学金的，很快第一轮和第二轮的RA，TA都发完了。小歌的材料还不知道躺在什么地方睡大觉呢。她见这架势，是该快的不快，不该快的又跑得跟飞似的，真是急人。

回了家大明是天天地催，就恨小歌太面，为啥不去找CS系的GRADUATE DIRECTOR直接TALK。小歌觉得自己的材料CS的人连影子都没见到，有什么好罗嗦的？其实她是心下里有点怕怕，长这么大，她还真没有自己推销过自己，都不知道该对GRADUATE DIRECTOR说什么，自己会干什么，人家为什么要把万把的学费都免了，把千儿八百的生活费发给她，她可能对这么一个SALES TALK没有READY。

最后，小歌决定先去把大明系里的事情搞定再说，有道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现在大明他们系已经变成了“孩子”，而CS系就是一只她望眼欲穿的狼。她鼓足勇气去大明系里的COMMITTEE的头头那里说要WITHDRAW自己的申请，就为了能尽快把材料转到CS系。

那个DIRECTOR，一个看着严肃，但是眼神很和气的老头，很吃惊地看着小歌，问“ARE YOU SURE YOU WANT TO DO THIS？”

小歌赶紧说SURE， SURE。再不这么着，大明系里一轮一轮地讨论，材料一个一个的在COMMITTEE MEMBER之间传阅，还不拖到黄花菜都透心凉啦？

DIRECTOR这下没说什么，翻出装有小歌材料的黄信封，说：“You know, we want to keep you here. But, if you make the decision to change your major, we wouldn't continue considering your Ph.D. application, since it'be be more fair to both you and other candidates."

他在信封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抬头说："I'll let someone send your materials to CS departmenttomorrow."

小歌舒了一口长气，连忙感谢了半天。最后临出门的时候，DIRECTOR还来了一句："If you don't have any luck in CS department, you can still transfer the application back to us. OK? Good luck!"

小歌向他灿然一笑，感谢了他的好意。不过她隐隐地觉得，自己是不会再回头了。一旦决定了读CS，就算没有奖学金，她恐怕还是会去的。至于怎么去，不过是个时间和方法的问题。

过了一天，小歌给CS系打了电话，确认他们受到自己的申请。同一天，她收到大明他们系里的ADMISSION，没有任何资助的那一种，小歌笑了笑，看来老头说话还真算数啊。

在小歌心里七上八下等消息的日子里，她和大明婚后第一次吵了一个大架。起因其实非常简单，为了打电话。

小歌来美国的第一个春节，她大学同宿舍最好的朋友梁珍给她寄了一大包东西，里面有中国结的风铃，她自己用彩纸做的上千个星星，一大包龙井茶叶，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折叠飞龙的灯笼，信中还说如果美国还缺什么，她还可以再寄。小歌感动得流了好半天眼泪。梁珍和住了四年上下铺，是唯一一个在宿舍里小歌居然还斗过小气的人。

小歌的性格，难和人吵架，要是她还能使点小性子，生点小气，那真是关系非常非常不一般了。连和欢子她都从来没有使过性子。梁珍和小歌真是情趣相投，她们同住的时候，一起看小说，为文中的人物哭了又笑，一起去上钢笔画素描的选修课，然后回来相互鉴赏讨论，这份心心相通的情意十分难得。

梁珍是那种外表酷酷的，说话很少很简短的女孩儿，连小歌和她上下铺，都花了近乎两年的时间才发现她们居然如此投缘。小歌了解之后的梁珍，心地是非常温柔，从不计较琐事，很豁达。也许正是这一点，才让小歌和她破天荒地闹过一次别扭。

起因是两个人出去买小说，一般她俩都照自己最最喜欢的书目买，然后再根据“别人的书更好看的原则”，先把对方的新书看掉。结果那一次，大概梁珍实在太喜欢自己买的那一本了，硬是不肯借给小歌先看，说：“不行，是我买的，我先看。”小歌还从来没和她分过彼此，气坏了，关键不光气坏了，梁珍还视而不见，估计她确实看得高兴，坐在小歌对面吃吃地笑个不停，小歌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

等她看完，再拿给小歌的时候，小歌坚决不再理她。“哼！买了本书就拽成这样，看我江姐受不受你的诱惑！”小歌楞是看着书撂在桌上放了几个时辰，都没有碰。梁珍一见事态不对，道了半天歉，最后都差要双手捧上新书叫一声“请姑奶奶过目”了，小歌才笑出声来，连夜焚膏继晷读完了她那本。

后来梁珍毕业了以后去学校教书，她知道小歌念研，还是穷学生一个，逢到她自己学校有同事到C大出差的时候，她都要让人带吃的给小歌，都是小歌在大学里喜欢的她们那个地方的特产。

小歌没想到梁珍对小歌的“救济”行为一直延伸到了美国，她激动地给梁珍打了老半天国际长途，大概也都是些女人之间唠家常拉拉杂杂的话。

打完大明就很不高兴。可能还不光这一次，小歌别的同学生孩子，结婚什么什么的她都罗嗦过半天。

大明总批评她“不要老褒那些没有用的电话粥，你有那个功夫不如。。。。”后面的活动内容就由大明任意发挥了，一般几乎囊括了除了褒电话以外的所有活动，比如看看书，和已经上了CS的人聊一聊课程，要做什么准备，锻炼身体，再不就是家务一类的，比如收拾屋子，拖拖地板什么的。可能在大明眼里，以上各项都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活动，而唯独褒电话，是最没有效率和意义的。

小歌这次和大明吵架倒不是大明说她褒粥，而是他自己褒了一个大大的长粥，是给家里的。平时大明打谁的电话都比较简短，唯独打到家里比小歌勤快很多，每个星期一次，雷打不动，加上他们家人多，打的时间长也很正常。

这一个晚上大概大明前前后后聊了两个小时，因为小歌出门洗衣服，顺便买菜，晃荡了半天回来了，看见他还在聊，等他放下电话，小歌就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切，你还总批评我褒电话粥哪，你看你，还不是褒得这么带劲...”

结果大明不知道怎么，不屑一顾地，兜头就来了一句：“老子挣钱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歌一时间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大明说出来的话。这算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想说这么久以来，他不喜欢自己打电话的原因只是自己－－“没挣钱？”她真不敢想下去，泪水夺眶而出，有一秒钟，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塌了似的。

她想起自己和大明快扯证结婚的时候，有一次大明问她：“小歌，你怎么看婚后分帐管理啊？”

小歌想当然的说：“结婚了还分帐？这怎么管理法？”

大明很严肃地说：“其实分帐挺好的，咱们以后的政策要鼓励多劳多得嘛，比如每个人把各自的收入按比例划到公共帐号上，来支付类似房子，水电，吃饭这样的支出，剩下的都由自己自由支配，互相不过问，这样可以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嘛！”

小歌当时觉得这个方案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就尖锐问了一句：“那么，如果老婆生了孩子，耽误了收入，做老公的是不是应该发给她BONUS呢？”

大明不知道是回答了是还是没下文了。小歌当时婚都结的有些突然，大明的这些分帐政策虽然让她咯硬了一下，但她似乎还有其他要操心的事情，比如从感情上一时间还没有完全认同自己就完全和他绑在一起了，所以也没有追究。

后来到了美国，小歌身上也就带了两千美元，她还试探地问过，要不要去另开个户头，所谓分开帐目？大明说了句：“分个P，你连SSN都没有，怕是银行也开不出户头来”，然后就由大明把钱存进一个户头，以后也没再提分帐的事儿。

可是现在，小歌伤心的时候，这些话她通通想起来了，越想越难过，甚至把结婚的来龙去脉都想了一遍，自己从开始向大明“求婚”，大明始终也不肯送她一个婚戒，还要分帐，到今天的电话事件，她真是觉得委屈极了，好像自己从头至尾就是要赖上了他一样，她真是活的太没有尊严了。。。

小歌只是不住地哭，也不理大明的解释，大明解释来去，也就那么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也说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别的意思。最后大概大明烦了，就撂下一句：“你怎么这么难哄啊，不就是我说错了句话吗？”不再理她。

小歌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这么这样浑浑噩噩“依靠”着大明了，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要去靠着别人，就算是有一天她想，大明大概也不是那个让她可以依靠的人。

小歌说到做到，吵架的第二天，就到CS系上卖自己去了。她把GRADUATE DIRECTOR, ASSOCIATE DIRECTOR, 还有负责奖学金COMMITTEE的BOARD DIRECTOR都一网打尽，把网页上所有的TA,RA要求的QUALIFICATION都套用自己的情况像背书一样说了一遍。她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就是感觉自己一紧张，语速变得飞快，也不知道说对说错了没有，一个一个词儿都像长了腿儿似的往外跑，等到说完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是笑眯眯地，问了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说她BACKGROUND SOUNDS GOOD，然后就是让她回去等消息。

小歌从系里出来的时候，觉得脚步格外轻松，不管结果怎么，她总算是迈出了推销自己的第一步，看上去还不错，至少她说话之快连自己都惊讶，“看来我还是可以对着老外讲英语的嘛”，她想，“只要想好了说什么的时候”。

小歌回来还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就是去打工。她忽然有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望要自食其力，不论这个愿望是为了什么原因。况且，万一CS系真的没有奖学金，她需要钱，需要在开学钱能把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挣出来，她在家闲置半年就已经足够了，决不能因为上不了学，再闲上一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