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丫鬟偷金,《金瓶梅》和《红楼梦》完全不同。
事件发生的背景。
西门庆收到人家顶高利贷利息的四个金镯子,重三十两,平均一个镯子七两多,书中没提镯子上有任何花纹,应该就是做成镯子样式的金块。
西门庆“手中拿着黄烘烘四锭金镯儿,心中甚是可爱”,想到李瓶儿生的官哥儿“脚硬”,自己凭空得官、跟乔大户结亲又“进了许多财”,拿着镯子径直往李瓶儿房里去。
路上遇到潘金莲,潘金莲叫他:“你手里托的是什么东西儿?过来我瞧瞧。”见西门庆扔下一句“等回来给你瞧”头也不回地走了,潘金莲“心中就有几分羞讪”,又是骂又是咒,自己气了半天。
《红楼梦》里丢的也是金镯子,凤姐给平儿的虾须镯。平儿的话:“那镯子能有多少重,上面的那颗珠子倒罢了。”可见镯子很细巧,上面有颗贵重的珠子。
丢镯子的地方是芦雪庵,史湘云等起诗社,让凤姐出钱给了她个监社御史的头衔。作诗前一群人先在芦雪庵烤肉,平儿摘了镯子放在旁边,吃完戴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
发现镯子丢了之后贾府人和西门庆一家的表现也不同。
西门庆家一通乱,李瓶儿房里的丫鬟互相赖,外面来的冯妈妈赌咒发誓哭起来,潘金莲幸灾乐祸到吴月娘跟前搬弄是非,吴月娘低调地埋怨,说不该给孩子玩,“万一砸了手脚怎么办”。
西门庆让吴月娘审问各房丫鬟,扬言派人去买狼筋,如果偷的人不拿出来,他就要用狼筋抽。潘金莲报复西门庆先前不给他看,撑着头跟西门庆嚷嚷,被西门庆按在吴月娘炕上要打,凭着牙尖嘴利怼赢了西门庆,又被吴月娘数落了一顿。
《红楼梦》平儿发现镯子少了一只,凤姐笑道:“我知道这镯子的去向。你们只管作诗去,我们也不用找,只管前头去,不出三日包管就有了。”说完跟着史湘云等作诗,被宝钗说“不通”的凤姐出人意料主动做了一句,“一夜北风紧”,被众人称赞正是会做诗的起法。平儿丢了镯子的事并没影响谁的心情。
发现偷东西的丫鬟的过程大同小异。
西门庆家李娇儿的丫鬟夏花(瞎话)偷了之后想趁天黑拿着金子逃走,因大门口有人,就藏到马槽底下,被小厮抓住。《红楼梦》里怡红院的宋妈妈发现坠儿偷的,拿着镯子去告诉凤姐。
抓到贼的处理方式西门庆家和贾府也完全不同。
西门庆见抓了丫鬟,又从身上搜出了金镯子,借着酒劲把她“拶的杀猪也似叫。拶了半日,又敲二十敲。”让回李娇儿房里看管一晚,第二天卖掉。
贾府宋妈妈拿了镯子去举报时,恰好凤姐不在,平儿听说是宝玉房里的丫鬟偷的,想到宝玉偏在女孩子身上用心,这件事嚷出来不好看,就对凤姐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了,现在找到了,凤姐也就信了。
过后平儿去怡红院告诉麝月,让她防着点坠儿,不要打发她到别处去,等袭人休假回来,找个借口打发出去。
找到镯子的后续《金瓶梅》和《红楼梦》的结果都同样出人意料。
《金瓶梅》里李桂姐当时正在西门庆家,她惦记家里的生意心急火燎想回家,被吴月娘留住,西门庆回来又不让她走,她“把脸儿苦低着,不言语。”赶上抓到夏花,晚上在李娇儿房里,李桂姐一面说李娇儿不争气,让西门庆当着那么多人打她的丫鬟,数落她姑姑斗不过潘金莲和孟玉楼,又让夏花表忠心,答应以后再“捡”了什么先告诉李娇儿。
第二天李桂姐临走,跟西门庆说让留下夏花。西门庆答应后,让玳安去告诉吴月娘,玳安怕吴月娘骂换了画童去说。吴月娘见西门庆听李桂姐的,十分气恼,又不敢说,一整天都拿玳安撒气,一边使他,一边骂得他狗血淋头。
《红楼梦》里宝玉偷听到平儿帮他,心里十分感激。病中的晴雯忍不下这口气,没等袭人回来,就做主打发了坠儿出去。越过袭人办事,被袭人认为“灭了她的次序”,后来毁谤横生,被王夫人赶出了大观园丢了性命。
一样的事发生在不同的人群中间结局不同。西门庆一家毫无原则闹得七颠八倒,贾府的处理过程中总有“情”的影子,晴雯被赶走,还有宝玉探望、多姑娘发现宝玉晴雯并没私情等温情戏。
两本书虽然气氛不同,却都恰当地表现了想要表述的世界,具有同样的思想高度和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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