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d Hog (6)

(六)

那一次在BLM山里，是我第一次和警方在除了打交道。

我沿着西路窄窄的山间小路尽量以正常的速度想山下开去，心跳的都快从嗓子蹦出来了，脸上还尽量保持平静，一边自言自语地练习着想象中过一会儿会发生的对话。

开了大约十分钟，前面上来一辆警车，从标志上看是边境巡警。我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大声喊道：“不好意思，你们那边离宽路有多远？要不我往回倒？”

喊完，没看到对方有什么反应。我缩回头，装模走样地换上倒挡准备倒车，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既显得我倒车技术很不熟练多拖延一点时间，又别把自己开到山崖下面摔死。

刚开始倒车，前面警车里下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巡警，举手从我做了个手势，要我先停下。我停下车，坐在车里乖乖地等着他们过来。

像往常一样有礼貌，走到我车左边的警官先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很客气地问我可不可以看一看我的驾照和车辆登记卡，然后拿着我给他的文件回自己车去了。而另一个刚才走到我右侧的警官却没有回去，一手扶着腰间的武器，一边向我的车里看来看去。

我忽然想起，这些边境巡警是否有权力查我的驾照呢？算了，让他们看吧，别自己找事儿了。

过了一会儿，警官从车里下来向我这边走来。还没到我的窗前，我忽然看到后视镜里从山上下来了两辆黑色的SUV， 停在了背后离我不远的地方。车上好像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人下来。我不禁有点好奇，这些追在托马斯背后的人是什么机构的。

出乎我的意料，巡警并没有盘问我太多，只是想聊天儿似的问我在山上做什么了，早上几点来的，然后就把驾照和登记卡还给我，告诉我他会倒车下到一个路宽的地方让我过去。

我半开玩笑地试探道：“你是警察，要不你去告诉我后面那两辆车都往后倒，我就也可以往后倒给你让路了。“巡警没理睬我的试探，道了个别就和刚才一直在我右侧站着的警察一起回到警车上，慢慢地向山下倒过去了。

 

晚上，托马斯开着我的丰田来到我的公寓，把他的白车换回去。我让他进来，拿了罐啤酒给他，他拒绝了。我没有沙发，两个人就坐在餐桌旁边。

托马斯讲话和平时稍有不同，似乎客套甚至生分了一点。他谢谢我帮他和凯文的忙，然后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我的桌上，看样子里面是一沓钱。

“今天多亏你帮忙，这点钱算是我和凯文的感谢。另外也请你以后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伸手拿起信封，往他面前一推，说：“不用谢，我很高兴我能帮你个忙。我以后永远不会给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你放心。“

托马斯扫视了一下我的眼睛，问道：“你不要这个钱，是有别的想法吗？”

我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对，我不想要这个钱，我想和你一起干。”

托马斯笑了一下：“你每周都和我们一起出门啊，骑车，打枪，喝咖啡，我们做的你都参与了，你还要干什么？” 说完又把钱推到我这边：“你把这个收好，我回家了。今天白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说完起身要走。

我有点儿着急，赶忙伸手拦住他：“你别走，听我说完！”

托马斯停在屋子中央，等着我讲话。

“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是肯定你们有什么生意。今天的事你们觉得我处理得怎么样？我想我可以为这个生意走很多事。”

托马斯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刚才那种和朋友聊天儿地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锋利：“你要为我们的生意做事，你又想得到什么呢？”

“我需要钱。”我知道我只有这一次机会说服他，于是不加掩饰地直接告诉他。

托马斯冲还放在桌上的信封点了下头：“这不就是了？”

我摇摇头说：“我需要更多。你先坐下，我告诉你我的事。”

托马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我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就把刚才给托马斯拿的啤酒打开，扬起脖子喝了几口，然后坐到餐桌旁，开始讲话。

“我在中国从大学毕业以后，考了托福到美国来读书。因为成绩一般，我去了威斯康星大学白水分销学国际金融的硕士。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折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在洛杉矶的公司愿意给我办工作签证。但是工资只有每年三万出头。”

托马斯一扬眉毛：“你开玩笑！在洛杉矶三万一年比要饭也强不了多少啊。”

我苦笑了一下说：“也没有那么差。当时要是没有这个公司给我办工作签证，我就不得不回国了。而老板还答应给我办绿卡。长话短说，我在那个公司干了将近五年，终于拿到了绿卡，而且还掉了我出国前借的将近两万的债。”

托马斯点点头说：“你很棒啊，这么低的工资还能省下钱来还债。”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讲：“拿到绿卡以后我就换到了现在这个工作，搬到了圣地亚哥。工资涨到了七万多，还给了我五千块的入职奖金。这七万多快在圣地亚哥也算不上高，但毕竟比我从前的收入搞了一倍有余，所以我很满意。但是问题出在了那五千快的奖金上。”

托马斯忽然站起身，自己走到冰箱那里拿了一罐啤酒，回到餐桌坐下，打开喝了一口。

我伸手和他碰了一下杯，继续讲下去：“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手里有五千美元随我支配，不要担心还债或者付账单。你可以想象我但是有多高兴。既然高兴就要庆祝一下，真我骑着摩托车去了拉斯维加斯。”

“不要啊，不要！”托马斯把啤酒罐往桌上一顿，仿佛已经知道了我后面的事。

我苦笑着摇摇头：“当时我觉得我事奔着天堂去的。去之前还特意在网上做了攻略，学习了各种赌博游戏的规则和窍门，甚至还练习了黑杰克的记牌方法。然后我就斗志昂扬地去了。”

“等一下，让我猜猜，你一到赌场就赢了钱，对不对？”

我惊奇地看着托马斯：“你怎么知道？”

托马斯说：“我也不懂为什么，好像我听过的赌博输钱的故事都是这样的，先赢后输。也许是赌场有办法让你先赢，然后你就不想走了，一定要输光所有的钱才行。“

我又苦笑了一下：“岂止是输光啊，我连我没有的钱都输了。就像你说的，我一开始老是赢。我带了三千块钱去，到了第二天晚上就变成两万五了。于是赌场出面，给我免费升级了房间，一天三顿饭都可以在赌场里的任何一个餐馆免费吃，只要吃完以后去他们的贵宾厅继续赌就可以。而且，而且他们还给我找了一个伴游女郎，一个金发女孩子陪了我一晚。”

托马斯饶有兴趣地问：“为了挣你的钱他们可真努力。那个金发女孩子也是免费的吗？”

我叹口气说：“她说是免费陪我的，但是走之前我给了她三千块。”

“多少？！”托马斯瞪大了眼睛：“一晚上三千块？你好有钱啊！”

“我觉得她对我很好，陪我一晚上也很辛苦。而且我当时还有两万五，就是给她三千也还有不少剩下。”

托马斯忍不住大起来：“陪你陪得很辛苦！一晚上你折腾了人家多少次？”

借着酒劲儿，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记不住多少次了，反正好多回，一晚上没睡觉。不怕你笑我，那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在一起，又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我猜每次大概也就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吧。”

“欧！我的神！”托马斯放声大笑起来：“三千不多！你应该给，她应得的！”

我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等托马斯笑完了，继续说下去：“中午起床，吃完午饭以后我继续去赌。这次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输多赢少。到了晚饭的时候，我那两万二就输的差不多了。于是赌场又带来一个人，说是专门提供贷款的。我当时觉得我就是赌神，只要在给我一万块，我就能翻本！于是我就把他给我的文件都签了，拿了十万块的限额，吃完免费的牛排晚餐以后继续赌。等到了第二天早晨该吃早饭的时候，我已经欠了8万块了。这时候我忽然醒了，赶紧去差我到底签了什么。简单地讲，在此之后的五年里，我每个月要还两千五。如果错过还款的时间表，还要罚钱。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还了两年了，但因为有时会凑不齐两千五，又加了很多罚款。按这个速度，我还要付四年才行。“

听完了我的故事，托马斯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拿着啤酒罐在手里慢慢地把玩着。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愿意让一个因为赌博而债务缠身的人加入自己的团队吗？你会把任何重要的职责，交给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的人吗？“

 

听了托马斯的话，我呆住了。我以为凭我俩平时的关系，加上今天关键时刻我帮他们掩护了一个重要人物，我这一番敞开心扉的坦白应该让托马斯毫不犹豫地欢迎我加入他们的团体才是。可是从他的话听来，他的头脑比我冷静得多。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白的。只好垂头丧气地把罐里的啤酒喝完，然后干坐在那里。冰箱里的啤酒已经喝完了。

托马斯站起身，把桌上的信封又一次推到我面前说：“还是谢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里是三千块，可以帮你一个月。“

我叹了口气，又把信封推回到他面前：“不用啦。咱们是朋友，帮朋友一个忙不用给钱的。以后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的，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如果以后你们再需要帮忙，还可以找我。“

托马斯慢慢地把信封收起来，和我告别。我站起身，陪他一起走到门口，又穿上鞋送他到门外。

时间已晚。公寓院子里亮着路灯，静悄悄的。托马斯钻进白车打着发动机，把车窗降下来说：“我和凯文皮普商量一下，回头再说。回见！”说完，白车慢慢地驶出了公寓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