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周三的下午,阿瑞亚带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到我的办公室。纸上写的是她父亲给我们这次旅行的忠告,我们用了几乎两个多小时研究这些忠告然后制定了我们的计划。
眼下遇到的这个检查站,就是阿瑞亚父亲重点提到的内容之一。据他讲,在巴哈半岛上我们会遇到很多检查站,大部分是政府军设立的,还有一些是贩毒集团伪装成政府军设立的。因为目前的毒品战争异常激烈,不管是哪种检查站,其中的士兵都是随时准备开枪的。所以我们要格外小心,不管他们是真是假,都要百依百顺。
我降低了车速,缓缓地驶向临时路障。路边站着7,8个穿着制服的士兵,每个人都端着一支冲锋枪,有两个人还在腰带上挂着手枪。这些人大致分成两组,监视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的来车。
我沿着路障,按照一个士兵的指引把车开到路边的一片空地上。关闭发动机,打开车窗,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一个年轻的士兵手握着冲锋枪走过来,冲着我说了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是“护照”。 阿瑞亚马上把我们俩的护照递过去。士兵打开阿瑞亚的蓝皮护照,草草地看了两眼就合上了。然后打开我的暗红色护照,认真地一页一页地读起来。
我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这个士兵非常地年轻, 脸上还透着稚气。他的冲锋枪挂在脖子上,枪口略微朝下,在我的车窗前轻轻晃着。
看着看着,士兵忽然对我说:“吃一诺,扣诺?”
我完全不懂,小心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不会讲西班牙语,”阿瑞亚在旁边接了一句:“吃一诺。”
小兵点点头,合上我的护照,准备还给我。我的心里一松,正准备伸手去接,忽然听到站在路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说了一句什么,小兵马上把已经伸出的手缩了回去,退后两步,一手拿着我们的护照一手握枪,对我们说了一句什么。
阿瑞亚马上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轻声对我说:“下车检查!”我赶忙解开安全带,和阿瑞亚一起下了车。小兵用枪冲我们比划了一下,让我们站到一旁,他自己端着枪盯着我们。旁边过来两个士兵,打开我们的车门,后备箱,和机舱盖,开始里里外外翻查了起来。
我站在阿瑞亚旁边,伸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有些微微发颤的手。但是我们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交换眼神。按阿瑞亚爸爸的嘱咐,这些士兵很有可能不懂英语,我们任何交流都可能被他们当成暗号引起警觉。
我们的车里一共4样东西:我和阿瑞亚各自带了一个健身房用的包,里面装了换洗衣服,同时尽量少带化妆品。不用行李箱是因为怕军人怀疑行李箱有夹层,他们会毫不客气地把箱子切开搜查。化妆品也同样容易引起怀疑。此外还带了一箱瓶装水,和一箱24小包分成四种口味的薯片。这些薯片也是按照阿瑞亚父亲的关照:如果在检查站遇到麻烦,不要轻易拿钱贿赂,容易引起麻烦。带一些小零食,可以分给小兵们吃,既可以缓和气氛,又不会引起军人们的怀疑。阿瑞亚自己喜欢吃薯片,我们就买了一箱。为了士兵们拿着方便,特意把包装的塑料薄膜撕开了。
两个士兵熟练地把汽车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又检查了我们的两个衣物包,就把车门,机盖,和后备箱都关好,冲监视着我们的年轻士兵挥了挥手。小兵马上把护照还给了我们,说了句什么。阿瑞亚回了一句“格拉西亚斯”,就示意我可以上车走了。
我慢慢地把车开上了大路,然后再慢慢地加到了正常速度。等确认远离了检查站以后,阿瑞亚兴奋地低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太吓人啦!”
我的心也在砰砰地跳,伸手过去摸了摸阿瑞亚的手。两个人都是又紧张又兴奋。
我问阿瑞亚:“他问我什么吃一诺?什么意思?”阿瑞亚说:“他问的是——中国人,韩国人?我回答说中国人。“
我有些惊奇地说:“我护照上写得清清楚楚中国啊。这里很多韩国人吗?为什么他没有猜我是日本人之类的?“
阿瑞亚说:“我猜这个小孩子一点英文都不认识,开始说的护照那个字可能是他唯一知道的英文了。另外,可能他只见过中国人和韩国人?“
我耸耸肩:“可能是吧。“
阿瑞亚兴致勃勃地问我:“你说刚才这个检查站是真的还是毒贩假装的?”
我边想边回答道:“我猜这是个真的。我仔细看了咱们面前这三个兵的武器装备,都是一样的。包括步枪的型号,子弹袋的样式,手枪套的样子,等等,都是一样的。毒贩想找一些军队的制服不难,但我觉得要做到所有装备的细节都一样,可能不容易。”
阿瑞亚点点头说:“我也觉得是真的。他们的靴子,还有军装里面的衬衣也都是一样的。”
开了几十英里之后,我们又遇到了第二个检查站。因为有了第一个的经验,心情很轻松地就过去了。至此,我们的土豆片一包都没有送出去。
5点半的时候,我们离定好酒店的小村已经不远了。在一个比较大的镇子里我看到一个OXXO加油站,就停下车准备把油箱加满。墨西哥加油站和中国的规矩相似,加油要由油站的员工来操作。阿瑞亚下了车,在车旁开始做些伸展运动。我溜达着进了OXXO的小店,东看细看了一番。在交钱的柜台里,我看到了一些烟酒。心里一动,买了一盒烟再加一个打火机。把烟和火机放进兜里,一回身看见阿瑞亚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就站在我身后。我一慌,赶紧解释道:“我平时不抽烟,出门的时候有时会抽一支。我没抽过墨西哥的烟,想试试。”
阿瑞亚“ok‘”了一声,然后说:“可是你买的是万宝路啊,那不是美国烟吗?”
我支吾了一下说:“我就是想试试墨西哥的美国烟和美国的是不是一样。”
阿瑞亚用不解的目光看了看我,说:“随便你呀。”
天黑之前,我们顺利地到达了酒店。
看到这个酒店,我觉得应该叫大车店更合适。酒店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涂成了鲜艳的天蓝色的院墙已经有些破旧了。我把车开进院子,随便找个位置停下。沿着院墙的里侧,是一圈儿只有一层的房间,应该就是一个个的客房。院子中央的空地就是客人的停车场。据网上的驴友讲,这个酒店的老板每天晚上10点会把院门锁住,即使有人想偷车也没法把车开出去。
全院只有在看着象办公室的那个房间的上面有二层楼,楼梯修在了办公室的门口外面。阿瑞亚看了看那个唯一的在二层楼上的房间,回头对我说:“那个二楼的屋子应该是咱们的房间。”
周三那天的晚上,阿瑞亚给这个酒店打了电话,把一个人的房间换成了两个人的。我心怀鬼胎地对她说:“你可以定两个房间。”阿瑞亚好像看穿了我似的说:“我不是为了给你省钱才定一个房间的,两个人住在同一个房间可以互相保护。分开住如果有一个人被劫走了另一个都不知道。我定了一个两张大床的房间,是他们那里唯一的二楼的房间,更安全一点。这样安排可以吗?”我摆出我最诚恳的表情说:”只要你觉得可以我就没问题!“
我们住的房间可能是这里最高级的一个房间。两张“王后”尺寸的双人床,屋里的家具居然都是实木带雕刻的。卫生间的地板和洗手台都是很厚重的石料做的,怪不得这个房间要一百块一晚,比红屋顶那个女孩给我订的要贵30块。
在酒店院子门外有一家饭馆。吃完饭以后我们开车在村子里转了转,发现整个村子只有穿村而过的这条马路是柏油铺的,看上去比较规整,进村以后大部分路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在一家破破烂烂的院门口,我看到一个写着韩文的牌子。我指给阿瑞亚看,告诉她可能这一带还真有韩国的侨民居住。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接近10点了。阿瑞亚从包里拿出一套短衣短裤,说要洗个澡。我站起来说我到外面看看,他们是否10点钟真的把大门锁上,然后揣着刚才买的烟和火机走到了门外。
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正好赶上酒店老板和一个伙计在锁大门。老板还把自己的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开到关好的大门前挡住,把一个车轱辘用一条铁链锁在了大门边的一个铁柱子上。看来这里的治安状况还真的不容轻视。
看了一会,一阵香风飘来,阿瑞亚穿着短衣短裤露着两条白腿出了屋门。她轻声说:“我用完卫生间了,你可以进去洗澡了。”
我赶忙从兜里掏出烟来,说:“好的,我抽支烟就去。“阿瑞亚看了看我,脸无表情地说:”随你啦。我睡觉了,明天见。“说完转身回屋。
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大约呆了半个多小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直抽到脑袋发昏。院子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偶尔能模糊地听到从一楼的那些房间里传出有人说话或者做别的事的声音。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黑暗中似乎可以隐约看到阿瑞亚在她的床上安静地躺着。我溜进卫生间尽量小声地洗漱完毕,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我自己的床上钻进被窝。
黑暗中我可以听到阿瑞亚轻轻的绵长的呼吸,可以闻到年轻女人暧昧的气息。
我的脑子里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转动着一年多来我和阿瑞亚互相来往的场景,以及一个个名字:杰森,吉姆,英格丽徳,又是吉姆,尤金。。。
明天要开350英里山路,会是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