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去波士顿上学不是我第一次去美国,但是我还是有些紧张的。上一次是短期只有两星期,而且因为是出差所以衣食住行等都有人照顾,不象这一次是长期,而且一切要靠自己。
一位叫凯文的来自香港的大哥在楼根机场接上我,把我带回他和另外几家人共同居住的一个房子。这个时候小白已经提前拿到了硕士学位离开了波士顿,转到了华盛顿DC的乔治镇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当时我没有觉得怎么样,因为我感觉波士顿的华人至少有一半是博士,不分男女。后来了解到经济学博士要求非常高的数学基础,很多人都读不下来不得不中途转成硕士毕业,才对那个嘻嘻哈哈的小白有了些另眼看待。
凯文是我在当地华人学者和学生协会群发的邮件上找到的,那时还没有网页和论坛。小白说她已经离开波士顿不能帮我安排住处了,就把我加到了这个邮件群里,告诉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便宜的住处,买便宜的二手东西。她本人并不推荐我住得太便宜,觉得我应该尽量融入美国人的生活不要呆在华人的圈子里。作为一个读MBA的学生小白认为我应该尽量讲英文,融入社会,才有可能向职业经理人的方向发展。我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数数我手里的美元包括堂哥借给我的3万,还是在邮件里找到了凯文他们这个每月只要260块钱的房间。我的半奖只保证第一年,第二年要看我的学习成绩学校才能批准延长。我并不知道第一年我是否可以拿到高分,所以钱还是要省着花。融入的事以后慢慢载说吧。
凯文年纪比我大5,6岁,沉默寡言但心底很好。他来自香港,在一个小公司做财务。我到美国的时候他刚好拿到CPA, 找到了一个高些薪水的工作要搬走,就找了我来接过他的租约住进这个大家合住的房子。
从机场回我们位于夏村的房子的路上,他问我要不要买下我们正在开的这辆1982年的丰田车,只要800元。虽然很老,但是他开了将近三年,换了一些零件,从来没出过毛病。凯文说对不起我不是想在你刚下飞机就催你买我的车,我只是觉得这个车很不错,我搬去的地方又不需要车。如果你想要个车的话正好可以买下来。我听了听发动机的声音,觉得比我开过的212新车都要平顺,而且800美元比我见到过的任何一辆车都便宜,就答应买了下来。我觉得很高兴,到了波士顿的第一天就把交通问题解决了。但是后来发现我很难开车上学,因为波士顿大学的校园在“公共财富大街”的两旁,非常难找到停车位。我一激动买下的我人生第一辆车,大部分时候只能停在家门口的街上. 好在我可以用它周末买菜,出游,还派上了一些其他的用场。这辆车后来跟了我两年,真的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晚上,我躺在大约10平米的窄小房间里,听着隔壁邻居透过薄墙传过来的鼾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生活标准定得太低了。但是又在脑子里重新算了一下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决定还是先住在这里,观察一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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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报到,按照学校的要求我穿上西装,背起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在波士顿大学商学院的一个大教室里见到了我衣冠楚楚的同学们。
因为第一年我们大部分人都要上一样的基础课,学校把我们分成了很多6,7个人的小组,既可以合作做课堂上的不同项目,又可以交朋友互相帮助适应生活,了解来自不同背景的同学的情况。
我所在的组一共6个人,三个美国学生加三个国际学生。上学之前因为我拿到了一点奖学金,又觉得自己已经是管十多个人的小头目了,背景应该算强,我感觉底气挺足。但听了那5个同学的自我介绍以后,又觉得自己不算什么了。
三个美国同学中叫布鲁斯的年纪稍大,三十多岁了稍有谢顶,本科毕业以后自己开了一家印刷制版公司,现在公司有8,9个人,年销售数百万美元。后来熟悉了我们还知道他父亲是中西部一所巨大的大学的校长。
另一个美国男生道格和我年龄相仿,金融计划专业,来自加州圣地亚哥。他说自己最擅长的技巧是帮助有钱人避开他们的大老婆和税务局,给他们的二奶三奶,甚至4奶转钱。
第三个是泰国裔的女同学简,她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工程师,从底特律那边搬过来的。她肤色微黑,曲线完美,一笑起来嘴角上翘,明媚照人。后来有一个委内瑞拉来的同学在邮件里夸她长得“美味” (delicious), 被学校通报批评,成为我们这一届唯一的一个性骚扰的案例。
国际学生中一个印度来的亚胡,个子不高但是眼神凌厉,讲话到位。家里在印度开着一家据说不算小的金融服务公司,他白天上学晚上还要一边参与印度那边的业务。第一年读完以后他就悄无声息的退学离开了,学校告诉我们他的一个叔父去世了,要他提前回去接管业务。
最后一个国际学生是来自荷兰的洛林,一个个子高高的女生。暗铜色打着大弯的短发挑染了一些金色的发丝,看上去像是金属的雕塑。她是一名计算机工程师,除了本国语言还会讲英语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她的肤色白得发腻,看不到任何毛孔。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是绿色,我不禁多看了两眼。洛林注意到我目光,微笑着问“我脸上有东西吗?”我道了个欠歉,说我只是没有见过绿色的眼睛。心想这姑娘好凶,以后离她远点儿。洛林说: 我有一些爱尔兰血统,灯光下眼睛是绿色,在阳光下就发蓝色了。看着她脸上轮廓鲜明的五官,我觉得很像我中学时参加美术组学素描画过的石膏像。
在这样一个组里我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立身的强项,就说以后有关工业生产,机器设备还有质量管理方面的话题我可以多做工作。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后来的两年里,我已经长时间不用的数学技能成了我在各个项目组里的强项。此事与主题无关,这里按下不表。
第二天,所有学生按学校的嘱咐换上了便于运动的服装。上午的整个半天都被用来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游戏,就是所谓的“破冰”行动,通过组员之间在游戏中紧密合作甚至身体接触,接触大家的生疏感,尽快进入团队合作的状态。
其中最困难的一个游戏叫“过河”:在地板上画出两条平行线算是河岸,之间的距离大约有6,7米的样子。两岸之间放了两块不大的木板作为过河的踏板。要求是全组必须一起过河,再还有人没有下河的时候任何人不能接触对面的河岸;过河的时候任何人的任何身体部位不能接触地面。
情况其实不复杂,就是要求6个人尽量把身体一起挤到两块踏板上,再跨到对岸去。每块木板的大小大约可以放下两只完整的脚; 我们6个人中道格和我都是一米八以上,我180磅他大约200磅,布鲁斯虽然不很高但至少也有180磅的样子。洛林有一米七五,只有简和亚胡比较轻巧。
任务下达以后大厅里乱成一片,很多组急急忙忙地开始往河里跳,然后被裁判轰回原来的岸边。我们几个也开始往两块小木板上挤,但不管我们怎么紧紧地抱在一起,也还是有人掉到河里被裁判轰回岸边。
垂头丧气之刻,亚胡说我们必须换一个办法,这个路子不行。我们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我忽然有了个主意,但是不太会用英语解释。我就比划着对简说,你到我背上来!然后比划着示意让亚胡爬到布鲁斯背上。大家马上明白了,尽量利用空间,减少脚的占地面积,也许就可以大家一起站到木板上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即使我门6个人只用三双脚站在地上,仍然无法挤到两个踏板上。
这时候别的组也纷纷停止了无谓的尝试,开始开会讨论。洛林忽然说: 也许我们可以搭一座桥?
她走到河里,让道格站到第一个踏板边,然后看了看我和布鲁斯,让布鲁斯站到另一个踏板边。然后她把我拉到两块踏板中间,自己和我面对面站好,然后解释说:道格,布鲁斯,你们俩单腿占到踏板上,留出半块踏板的面积;老提,你和我面对面,叉开腿一脚踩一块踏板,同时用手拉住道格和布鲁斯别让他们掉下去。我们四个人站稳以后,亚胡和简,你们俩都爬到我们身上来,再从我们身上爬到对岸去!
踏板实在太小了,即使道格和布鲁斯只用单腿站在上面,我和洛林的四只脚也不可能都站上去。我索性对洛林说,你站在我脚上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我和洛林几乎是脸贴脸紧紧地站在一起,和道格布鲁斯一起四个人的胳膊互相抓紧。亚胡和简揪着我们的脖子,肩膀和胳膊,踩着我们的脚和大腿,艰难地爬到我们身上,再爬到河的对岸。尝试了两次以后,我们终于6个人一起渡过了这条大河。
这个游戏结束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多少有了一些被别人抓捏出来的青肿,而我对洛林,亚胡,和简三个人的体重有了非常直观的了解。但是最大的变化,是我们从来自四个国家互不相识的6个人,变成了可以拍肩膀的朋友。
面子,过不去的丢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