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太门西》：山上长弓 著
第36章：婆罗门图(2)
庙子里鸦雀无声，歆蝶和歆音两人更是忐忑紧张，这时候一只麻雀落在屋檐上，神龙堂年久失修，房屋破败， 麻雀把一片瓦踩落下来。瓦片落地啪的一声，歆蝶吓得哇的一声大叫，歆音则转身就跑。
天星正在深度吐纳，已入天人合一之境，歆蝶的一声尖叫把他惊得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真气顿时失去控制，在身内乱串。
糟糕，天星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症状，赶紧收控真气。
歆蝶大声尖叫后，发现神龙堂还是安安静静，沒有大和尚出来，这才安下心来。不一会儿歆音也不好意思的走回来，被歆蝶好一阵责怪，说她太不够意思，遇事自己先跑了。两人吵吵嚷嚷，再无顾虑，在神龙堂乱闯。
神龙堂不小，两人来到后殿，一眼就看到天星在殿中打坐，面对着神龙堂历代掌门的灵牌，背对着殿门。
“小贼原来躲在这里！” 歆蝶拔出剑就冲了过去。
歆音想阻止己来不及，只有说：“师姐小心！”
天星全力收聚真气，现在是最关键时刻，只需再有一刻功夫他就能够控制住紊乱的真气。他就怕歆蝶闯进来，但歆蝶偏偏这时闯进来，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天星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歆蝶也不是真要杀天星，她也没有那个本事。她表面上装腔作势，其实心里很自卑，她现在连歆音都打不过，更别说这个莫测高深的小和尚了，人家佛光剑法的修为比师傅还高，两三句就点破了自己多年悟不出的关键。她这次来只是想领教一下天星的剑术，想知道天星的佛光剑法练到什么程度了。
歆蝶冲到天星身后，天星却一动不动，头都不回，就像她不存在一样。她用剑抵住天星后背说：“小贼你偷学峨眉武功，你给我站起来，我要查看你这个贼子到底偷学了多少峨眉武功。”
这个丫头就不会好好说话，上来就是一通贼子和小贼的喊，非要说人家偷了她家的东西。她想从天星那里学佛光剑法，但不是虚心求教，而是开口大骂，好像人家欠她似的。
天星还是一动不动，根本不理她。歆蝶的心火一下就窜起来，你这个小贼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就是会走流雲步吗，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峨眉派的武功。虽然歆蝶的武功远不如天星，但她骨子里还是瞧不起这个小和尚。峨眉派是武林八大派之一，她始终有一种优越感，天星对她爱理不理，她怎么受得了？
歆蝶把抵在天星背心的剑往前一送。从人家背后捅刀，武林豪杰都不肖这么做，但歆蝶脾气一上来，才不管这么多。歆音在门外看见，也甚是吃惊。
歆蝶一怒之下出手，又快又狠，这一剑十拿九稳，但出乎意料的却刺了个空，剑从天星身边擦过。天星还是坐在蒲团上，背朝着她，一动没动。
歆蝶揉了揉眼，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她似乎觉得天星刚才连人带座往傍边移动了一下。
歆蝶又是一剑，这次看清楚了，天星确实往一边移了一下，不是她看花了眼。
原来如此，歆蝶横着一剑向天星腰上砍去，我看你怎么躲。
天星身子突然升起，还是盘腿打坐的姿势，歆蝶的剑从他座下划过，又砍了个空。
歆音在门外看到这一切，惊得合不拢嘴，这小和尚居然能够凌空飞渡，这功力该有多高呀！师姐还不知深浅，一味的要杀这小和尚。
天星并不是不理睬歆蝶，他正在真气收关的紧要时刻，这时候不能分心岔气，歆蝶挥剑杀来，天星只有提气躲闪，虽然躲过了歆蝶的进攻，但刚控制住的真气又乱了。
天星一个翻腾从歆蝶的头顶跃过，落在门外，转身要逃。他走火入魔，真气走岔，不敢逗留。
歆蝶连出三剑不中，天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开始是背对着她，现在干脆一走了之。她认为天星是在藐视她，对她不屑一顾，不由得怒火中烧。看到案台上供奉的一块块灵牌，那是神龙堂的历代掌门，歆蝶一不做二不休，一剑劈向这些灵牌。
歆音高声阻止：“师姐不可！”
但为时已晚，最前面的一块灵牌就是天星的师傅山月禅师，歆蝶一剑下去将之劈为两半。
“师傅！” 天星大喊着冲回来。
歆蝶也是疯了，对着冲过来的天星就是一剑。天星什么都不顾了，他脚没停，伸手一把握住剑刃用力一拉，也不管剑伤手。歆蝶剑脱手，人往前一个踉跄，顺势一掌打到天星胸上。
天里喷出一篷鲜血，喷的歆蝶满头满脸，天星另一只手一指点向歆蝶胸膛。歆蝶眼睛被血蒙住，看不见天星袭来，这一指点上只怕要点断她的心脉。
歆蝶觉得脖子一紧，被拉倒在地，歆音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歆音拉往歆蝶就往外拖，歆蝶脖子被衣服领子卡得喘不过气。歆音顾不了这么多，把歆蝶拉出老远才松手。
歆蝶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就要发飙，歆音急着说：“师姐快走！” 拉住她的手就往山门外跑。歆音功力比歆蝶高，歆蝶挣脱不了，只有跟着跑，她们身后传来天星的号啕大哭声。
跑出了神龙堂歆蝶才挣脱，她对歆音大喊：“你干什么？刚才都快被勒死了！”
“师姐，我刚才救了你一命！那个小和尚要杀你。”
“你胡说，他什么时候要杀我了？谁要你救我了？你少管我的事！”
歆蝶说完抹了一下脸，转身又往神龙堂走去。
“师姐，你又去干吗？” 歆音挡住她。
歆蝶满脸血污，面目狰狞的说：“我要去杀了这小贼，别挡我，闪开！” 天星喷了她满头满险血，恶心腻歪极了，她岂能善罢甘休？
师姐怎么不知好歹？歆音终于忍不住了，她提高嗓门说：“师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小和尚功力之高，你根本不是对手，杀你易如反掌。”
这是歆音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对歆蝶说话。歆蝶更是火大，她冷哼一声：“歆音你脾气见长呀！你是不是以为你比武胜了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那个小贼能走流雲步并不能证明他什么都行，也不能证明他学会了佛光剑法。我看他还差得远，功力不过如此，我刚才一掌就打得他吐血。”
歆音很吃惊歆蝶什么端倪都没看出，“师姐，小和尚能够凌空飞渡，那不是峨眉武学，佛光剑法上也没有这种招术。小和尚吐血是因为走火入魔，又悲伤过度，你的内力根本伤不了他。”
歆音实话实说，但歆蝶听到耳里却像是在挖苦她，她一把推开歆音，“让开！”
歆音再度挡住歆蝶，“师姐，你进去必死无疑，你劈了小和尚师傅的灵牌，他极度悲伤，你这时还去招惹他，那是找死。”
歆蝶哪里听得下去，她举剑对着歆音，“你再挡我，就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宜了。” 她忘了自己刚败给歆音，还是那么横。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歆音不再废话，一闪身上前，一指点了歆蝶的肩井穴，歆蝶的手顿时耷拉下去。歆音也不管歆蝶如何责骂，拉着她就走。歆音下山是奉了师命来盯住歆蝶，这也是掌门的意思。她决不能让歆蝶再去涉险，她只求把歆蝶毫发无损的送上山，其它的事她管不着。
…
静心师太见歆蝶脸上的血汚，吓了一跳：“小蝶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师父，我没事，是那个小贼的血。” 歆蝶在上山的路上用衣服擦了脸上的血，但还是留有痕迹，而头上的血把头发结成块，看起来脏兮兮的。
静心师太有些吃惊：“怎么？你杀了小和尚？”
“沒有，但我却打得他吐血。”
静心师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歆蝶说得吞吞吐吐，只说小和尚夺她的剑，被她一掌打在胸上，打得他一口血喷在她身上。她没有提及砍山月灵牌的事，更没有说她从后面偷袭天星。
这几乎等于什么都没有说，静心不得要领，转而问歆音：“歆音，你说说。”
掌门问话，歆音不敢隐瞒，她看一眼师傅静思师太，又看一眼歆蝶，便把一切如实道来。中途静心师太几次发问，她都认真仔细回答，毫无保留。她不想替歆蝶掩盖什么，以免引火烧身。歆蝶是掌门的徒弟，替她掩盖真相搞不好变成替她背黑锅，到时候歆蝶没事，而自己成为替罪羊。所以歆音有问必答，先把事情都抖出来。
当听说歆蝶劈了山月的灵牌，静思师太暗自叹息。歆蝶这丫头任性胡为，搞不好会成为江湖之害，将来师姐如果把峨眉派掌门之位传与歆蝶，峨眉派非毁在这丫头手上不可。
一向不多言的另一位峨眉派长老静禅师太开口说：“歆蝶，你劈了小和尚恩师的灵牌，相当于结下了杀师之仇，你与这小和尚有多大的仇，非要这么做？”
歆蝶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师叔，不就是一块木牌吗？又不是真正杀了他师傅。”
静禅说：“这不只是一块木牌，对小和尚来说这就是他师父。小和尚是他师傅养大的，两人相依为命，你毁了他师傅的灵牌比杀了他本人还难接受。士可杀不可辱，除非有血海深仇，武林人士都不干这种极端之事。”
歆蝶这才知道她一时任性干了一件犯忌的事，但她不认为这是她的错，“我怎么知道？又没有人告诉我。”
众人沉默，静心师态脸色很难看。徒不教，师之过，这事怪到她的头上了。
歆蝶见人们都在看她们师徒，好像她们师徒犯了错似的。她心中不爽，我师傅是掌门，你们要干什么？于是嚷嚷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小贼就一个人，劈了他师傅的灵牌又怎样？他有本事来峨眉派报仇好了，我们还怕他不成？我看干脆把他杀了，一了百了。”
静心师太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好像这话触动了她的哪根神经，她对歆音说：“歆音，你把小和尚的武功再说一遍，要详细。”
歆音不知掌门为何如此，便又把天星与歆蝶交手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静心师太喃喃自语：“婆罗门图！”
两位长老静思师太和静禅师太也对视一眼，小和尚的凌空飞渡是婆罗门图的招牌，这个她们都知道，峨眉派的年鉴上记录了历年大事，对婆罗门图武功有详细的描述。
静心师太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终于拿定主意。她对静思师太和静禅师太说：“静思，静禅，这小和尚不能留。”
静思师太心中咯噔一下，“师姐，你什么意思？”
静心师太说：“师妹，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这小和尚学了婆罗门图，这犯了我峨眉派的忌讳。当年峨眉派放过神龙堂的前提就是他们不能学花蓮和尚的武功。如今这小和尚破了禁封，我们峨眉派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一定要趁早除掉祸患，决不允许第二个花蓮和尚出现，这是峨眉派历代传下来的祖训。”
静思师太说：“但是你与这个小和尚有十年之约。”
“师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小和尚是个武学奇才，这才几年呀，他就自学成才，居然练成了凌空飞渡，十年后肯定又是一个花蓮和尚，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静心师太开导静思师太。
静思师太问：“这事要是传出去，江湖中人怎么看峨眉派？”
静心师太说：“是呀，因此这事不能传出去，好在神龙堂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和尚，他死了就没人知道了。师妹，我知道你可怜他，我也不想杀一个小和尚。但我是峨眉派掌门，我必须为峨眉派着想，有些事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她顿了一下，“还有这事你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让歆音告知歆蝶妇人可以进入和尚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站在一傍的歆音听掌门怪罪师傅，暗自摇头，心中不满，心说我就知道一旦有什么不光彩的事，她们师徒就爱怪罪别人。
静心师太见静思师太不说话，便决断的说：“我己决定今晚就下山把这事了结，我希望你跟我一块去，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静思师太叹口气说：“师姐你是掌门，我怎能不听从掌门的号令？只是今晚下山不一定能抓住小和尚，凭他现在的功夫，可以趁黑夜逃走。”
这个静心师太完全同意，“师妹你说得对，小和尚的婆罗门图和佛光剑法都小有所成，我们不一定拦得住他，所以我才说必须今夜下手。原因有二，第一是他现在伤心欲绝，今夜肯定呆在祭祀堂，抱着他师傅的灵牌哭泣。第二是他可能身受内伤，歆音说他冲出祭祀堂时步履不稳，满脸胀红。”
静思师太点头插话：“有点像练功走火入魔。”
“所以今夜是最好机会。” 静心师太笃定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