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草民的自留地

有文学有美术有音乐,不全是都是我的作品,还有我亲人的作品。
正文

蕙莲 第肆章

(2023-11-03 09:31:53) 下一个

 

夜已深沉。外面起风了,一阵又一阵山风低沉呼号着,与屋顶上的青瓦和糊着油纸的窗户擦肩而过。躺在床上的彭家安烦躁得很,怎么也睡不着。他心知肚明,是那个妖精般的蕙莲给闹的!

他本来睡眠很好,沾枕头便打鼾,睁眼天已大亮。但这半年多来,也就是从蕙莲遣送回村劳动的那个时候起,就隔三差五地睡不好。起初的那两个月,他很兴奋,心里美滋滋的,好像捡了个大元宝,不,比元宝还要好上十倍百倍!蕙莲这妹子真是变得太漂亮了,太迷人了,整个彭家湾,整个庆余公社也找不出一个这样好看的大姑娘或小嫂子。如此罕见的尤物,还拖了几条好揪的政治尾巴,而且举目无亲,缺少外力的保护,落在他当家的生产队,差不多就是落在他的口袋里,想玩想耍应该是件比较容易的事!想当年,他因为调戏蕙莲,被主家彭传礼暴打了一顿,赶出了彭府。这一顿打,给他打来了好运。那一年多,他在外面打工闯荡,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后来回乡,积极参加土改运动,报了心中之仇。仔细回想,这一顿打确实值得,他因此而出人头地,曾经成为彭家湾响当当的人物,说一不二。彭传礼因这顿打而进了坟墓,头上还戴着两顶吓人的大帽子。那只飞走的天鹅,曾以为今生吃不上了,谁知又被部队遣送回来,成了一只煮熟的鸭子。他自鸣得意,认定老天爷是帮他的,会遂了他的心愿。好几次,他借机找蕙莲搭讪,用言语挑逗暗示。蕙莲却不理不睬,好像没看见没听见,甚至扭头转身就走。他不恼不怒,认为蕙莲一定是在部队里整怕了,不敢招惹是非。他认定世间的女子,特别是那些有姿色的女子,十有八九属于阴骚型,别看她们表面上正经得很,内心却很浪荡。一旦你把她们弄到了手,弄舒服了,反过来她们就会像藤条一样把你缠绕紧箍得死死的,弄得你筋酥骨软浑身散架。

年底之前,蕙莲找队里借粮,他觉得是一次好机会,在保管室对蕙莲动了手脚。没想到蕙莲奋力反抗,逃脱了。他知道,当时如果用蛮力的话。蕙莲也许逃不了,他之所以没有那样做,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畏惧的。保管室附近有好几户人家,一旦闹大了怕影响不好,因为近两年来,公社和大队的主要领导好像对他不满意,总在找岔子,万一让他们抓住了把柄,麻烦就大了。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教训。那是几年前的合作社时期,他是合作社的党支部书记兼社长,可以算得上这块土地上的山大王,权势熏天。他一个远房的表弟想找他帮忙,请他来家喝酒。喝着喝着,他的表弟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也有些迷糊,便起身离桌,踉踉跄跄地准备回家。这时候,新婚不久的表弟媳过来扶他。他睁开醉眼,发现灯光下的表弟媳颇有些姿色,登时色心大作,一把抱住表弟媳,强行将其奸污。事发后,他表弟去乡政府告他强奸民女,他也急忙赶到乡政府喊冤,说是表弟两夫妻设计陷害他,因为他坚持原则,没有答应表弟的无理要求。乡政府领导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糊里糊涂地作了处理,定性为生活作风问题,撤了他的党支部书记和社长的职务,降为小组长。人民公社成立后,他由小组长转换成生产队队长。每每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然的话,如今他不可能是小小的生产队长,至少是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长,甚至可以当上公社主任之类的领导。他深切地体会到,权势对于一个男人是何等重要!

彭家安的内心还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对于看中的女人,挑逗诱惑的时间长,花费的心思多,特别是女方还会装腔作态,如此个中滋味肯定妙不可言。这样弄到手的女人,就是珍品,与这样的女人颠鸾倒凤,就有十足的肉欲情趣和无限的快乐。因此对蕙莲他不想霸王硬上弓,使用过分粗暴的手段。他要像猫玩耗子那样,玩得尽兴了,吊足了胃口,然后一口把她吃掉!

彭家安的猫玩耗子,其实就是一种猥亵意淫蕙莲的下流阴暗的心理。他对于蕙莲的身体,时常产生一种迷幻。若走在蕙莲的身后,眼光必定粘在蕙莲那滚圆翘翘的屁股上。非常性感的屁股,轻微地很有韵律地扭动,恍如盛开的白莲花。他心里想象着用手摸来摩去,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双手抱一抱又将是如何的美妙。想着想着,呼吸加快,血液直冲脑门,胯下那玩意儿便硬邦邦地戳了起来。他一旦与蕙莲正面相遇,那目光飞快地从上扫到下,然后定格于胸前。那一对鼓胀有型的大奶子,模样真正好,不像湾村里那些女人的奶子,要么鼓鼓的两坨肉,向两边敞开去,要么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如同吊着的两只肉口袋。尤其骚人的是,那奶子像装了弹簧,颤颤巍巍,晃得人眼花,心乱,魂迷。他常常一步三回头,幻想妄测那对奶子的温软滑腻,奶头的红润与小巧。有好几个晚上,他还在梦中与蕙莲交媾,压在身下的蕙莲好似妙趣无穷的肉蒲团,湿地温暖,泉水汩汩,一杆子操下去快活无比,浑身急剧地膨胀,燃烧,瞬间炸爆了。他醒来伸手一摸,裤裆处湿漉漉的一片,全是粘乎乎的腥浊之物。

近几日,湾村里有人背后议论,说家良看上了带崽婆蕙莲,要和蕙莲做夫妻。他也有一些感觉,那天家良一手牵着玮玮,一手牵着奶羊,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看得出,家良对那孩子的呵护照料细致周密,比村里那些做父亲的对儿子还要好几倍。如果家良真的娶了蕙莲,自己的如意算盘和心里的念想不就要统统地落空破灭了?到那时,勾上蕙莲就难上加难。如果采用粗暴的武力,家良手中的那把斧头,又令他心怯胆寒。

倘若曾经暗地里那种下作淫荡的心理梦幻,是一种情感上的慰藉和享受的话,那么现在则变成了心灵上的折磨与煎熬。他无法放弃奸淫蕙莲的念想,决心尽快地寻找机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他心中思忖,一旦把蕙莲弄到手,蕙莲就不好意思再嫁家良。家良若知晓蕙莲暗中与自己有一腿,肯定也会立马放弃蕙莲。这样的话,蕙莲就会成为他手中的泥团,服服帖帖地做他的相好,供他长期占有享用。

连续多日,彭家安处处留意用心,发觉蕙莲对他警惕性很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有两天晚上,他还围着蕙莲家转了几圈。门拴得严实,屋里的灯也灭的早。他躲在墙角,往门边扔了一块小石头,石头敲响了门框,声音不脆,但响动并不很小。他仄身细听,屋里没有半点动静。他想是不是睡着了,没听到声响。过一会,他又扔了一块石头。这回石头砸在门板上“哐当”一声,脆而响亮。他按住心跳,仔细倾听和观察。可是,屋子里依旧是一片寂静。他等了一阵子,十分失望,像野兽一样磨磨牙,悻悻而去.....

一场春雨悄然而至,田埂、地头和山坡便有了绿意。小草那可爱的嫩芽钻出了泥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过不了几天,就要进入一年一度春耕大忙季节,山里的农户,纷纷做着春耕前的准备。一旦进入春耕,农活儿又忙又累,吃饭都要抢时间,哪还能顾得上别的事。

蕙莲看到自家做饭的烧柴不多了,这天下午,就没有出集体工,拿着柴刀和挑柴的尖扁担进了山。她没敢去远,尽管远处山里的柴多质好,但偏僻,心中不踏实。她选择了离家不过二里地的小山岭,岭上半人高的蒿草多,一蓬蓬的荆棘也很多,而耐烧火焰好的灌木杂树少。站在山岭上,整个彭家湾尽收眼底,如果大喊一声,湾村的人应该能听见。

她抿了抿头发,弯腰挥刀砍起柴来。这是一蓬半人高的荆棘,其中夹杂着几颗小灌木,砍伐的难度大些,稍不注意荆棘就会划破皮肤或衣裤。她砍柴的速度慢,一是为了防避荆棘的伤害,二是砍柴的技巧原本就不够熟练。进山砍柴是个累人的活,蕙莲埋头苦干了一阵子,额头布满了毛毛细汗,手臂也觉得酸痛,便直起腰,想坐下来歇歇。猛然间,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刚要回头,一双粗壮的手臂立马将她拦腰抱住。她虽然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心中却十分明白是谁在作恶。她愤然地说:“快放手,不然我就喊人啦!”

彭家安也不言语,用力将蕙莲摔倒在地,翻身死死地压住。蕙莲张嘴大呼,一句未完,就被一团汗巾堵住。他骑在蕙莲身上,野蛮而慌乱地撕扯蕙莲的衣裤,那张兽性十足且严重扭曲的面孔狰狞恐怖,血红的眼睛喷射出灼热的熖火。短暂的惊恐之后,蕙莲马上头脑清醒过来,她知道在这种危急情形下,不能害怕,不能慌张,唯有反抗和搏斗才能保护自己。她毕竟从军十余年,虽然从事的是文艺宣传,但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具备,也懂得一些擒拿格斗的方法与要领。她用力挣脱双手,顺势一拳击中彭家安的下颚,又趁他惊讶之际,一个鹞子翻身,将他推到在地。蕙莲一把扯掉汗巾,抬腿就跑。彭家安见状,纵身一跃,又把蕙莲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撕扯扭打,拼死相搏。蕙莲的力气到底弱小,渐渐地体力不支,处于劣势。彭家安狞笑着,紧紧地压住蕙莲的双手和胸脯,一把扯烂了蕙莲的裤头。蕙莲情知大势不妙,放开喉咙大呼救命。彭家安恼恨至极,挥拳重击蕙莲的太阳穴,蕙莲登时昏厥过去……

忽然 ,蕙莲仿佛听到身旁有人在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眼,眼前是家良神色紧张的脸,自己竟躺在家良的怀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子,松了一口气,幸好!

原来,从深山捕捉蜂蛹返回的彭家良,刚走到小山岭,就听见好像是蕙莲在呼喊救命,立刻飞奔而来,看到彭家安正欲行不轨,浑身血液沸腾,抡起手中的竹竿横扫过去。彭家安猝不及防,惊叫一声,被打落在地,他爬起来,看到家良手握竹竿,双目圆睁,满脸杀气,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拽着裤子仓惶而逃。

蕙莲的眼光落在家良颈脖处的一个肿疱上,是野蜂蛰的。这样的肿疱她已经见过多次了,每见一次,心房就颤抖一回。这一回,心颤抖得更是厉害。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心底那根最脆弱的神经被重重地拨响。近两年来累积堆压在心头的悲伤、创痛、烦愁、屈辱等种种坏的情绪,骤然间集中爆发,就像那排山倒海般的滔天浊浪汹涌而至,化作长久的嚎啕大哭,以及奔流不止的苦泪。

女人的哭泣,最能俘获男人那颗怜香惜玉的心。漂亮女人的哭泣更甚,更何况是自己心中情深意笃日思夜想的漂亮女人。家良的心软了,碎了,紧紧抱住这个哭声悲切的女人,嘴唇自然而然地落在这个女人的额头,脸颊和眼睑。他也落泪了,一面心疼地亲吻,一面不住地安慰:“别哭。”“不怕”。

当女人处于孤苦无助的特殊时刻,异性的抚慰作用格外地重要。特别是这种抚慰不仅仅是语言,而且还有具体的爱抚动作,就最能把女人融化。蕙莲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搂抱、亲吻,没有一丝要挣脱的迹象。她还渐渐地感受到了胸膛的温暖,双臂搂抱的力量,肩膀的坚实与可靠......

  • 蕙莲没有下地干活,也没有外出走动。她除了弄点饭给儿子吃,自己也勉强吃上两口,其余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儿子玮玮不知道妈妈遇上了什么事,有些害怕,端来凳子坐在床边,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

蕙莲的头还有些隐隐的痛,而心则更痛更乱。她想起了前夫彭家俊,想起了自己在部队那段难忘的日子。

彭家俊是解放军某军区文工团的副团长兼编导。他多才多艺,能写能画,能唱能跳,主管文工团的业务。他为人正派,直言仗义,嫉恶如仇,像许多的知识分子一样,也有几分清高与孤傲。他本来有大好的前程,但土改时父亲被镇压,安上的罪名是潜伏特务、历史反革命分子。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是枪毙他也不相信父亲会是一个特务、反革命分子。父亲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很敬佩父亲的为人与处世。父亲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在国民党部队服务七年,官至少校通讯科长。父亲因不满当局的政治黑暗,加上爷爷病重,便主动辞职,解甲归田。归家后的父亲,生财有道,既买田置地,又时常外出经商做买卖,很快就成为当地首富。父亲虽然富有,却不吝啬,扶困济贫,热心公益,在整个县域颇有声名,口碑极佳。父亲在政治上同情和倾向共产党,与当地党组织的负责人之一——他的恩师也是后来的岳父,过从甚密,常有往来。他知道,在陶老师的影响下,父亲多次为游击队资助粮食、医药与衣物。尤其是陶老师遇难前的几个月,共产党县委主要负责人被捕遭受酷刑,生命危急。受陶老师的委托,父亲积极出面营救,与县保安团多次协商,拿出2000元大洋担保,才把这位同志从狱中救出,又秘密护送出境。这样一位为革命做出过贡献的有功之人,为乡村百姓多有善举的仁义之士,在革命胜利之时,不仅未得到革命者的褒扬,反被革命者以革命的名义处以极刑,含冤抱屈而死!他相信父亲死不瞑目,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父亲是有罪之人!父亲的命运悲剧,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常常感到胸闷透不过气来,又像一团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曾经那么阳光的心房,骤然间昏暗无光。他郁闷、苦恼、惶惑、迷茫、性情大变。工作上遇到一星半点不顺心的事,常常发火,态度粗暴。“庐山会议”之后,彭德怀被打成反党集团的主帅,撤职罢官遭迫害。他所在的部队,原本就是彭德怀元帅曾经亲自领导指挥的部队,他与部队许多干部一样,十分崇敬爱戴彭德怀元帅。如今因为一份实事求是的调查报告,就将彭老总一棍子打翻在地,全不念及彭老总曾经为党为国立下的赫赫功勋。他由彭帅的遭遇联想到父亲的下场,心中气愤难平。

人生有时会在一个关节处翻天覆地。这天下午,他因为工作上的事与团长发生争执,团长狠狠地批评了他。他情绪败坏,下班也不回家,拉着自己的助理到营房外的小酒馆喝酒。他一面喝酒,一面发泄心中的不满。酒喝多了,牢骚怪话也多,甚至一些犯禁犯忌的话也随口而出.....

不知是隔墙有耳,还是助理检举揭发,第二天下午,彭家俊就被军区保卫部拘捕。他的命运急剧直下,刹那间跌落在苦难的泥沼里。

丈夫拘捕的时候,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她抱着幼儿四处奔走,上下求情,但没有半点作用。团长很严肃地找她谈了话,说彭家俊犯的是大罪,会判重刑,要她认清形势,划清界限,及早与彭家俊离婚,不然的话,必然会脱下军装,甚至受到牵连,后果难测。团长说完,两道目光射向蕙莲,犹如两把锋利的刀子。蕙莲心慌心痛,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做梦也未想过要与丈夫离婚,尤其是在丈夫落难的时候,更不可能离婚,她要与丈夫同甘共苦!

数月后,判决书下达,彭家俊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那天,蕙莲接到通知去监狱会见丈夫。她抱着儿子走进会见室,不一会儿,丈夫被押送进来。丈夫已今非昔比,判若两人。他步履蹒跚,满面憔悴,两鬓已白发丛生,曾经的风韵神采荡然无存。隔着木桌,四目长久地对视,两张忧戚悲切的脸上,淌着无言的泪水。彭家俊擦了一把眼泪,又将目光投向妻子怀抱中的幼儿,哆嗦的眼神,十分复杂与痛苦……

彭家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蕙莲。她接过一看,竟是离婚协议书。蕙莲心头一震,把纸送回,低声吼道:“我不离!”

彭家俊痛苦地望着爱妻,心中滚过万倾波涛。他咬咬牙,又把这张纸送回蕙莲面前,同时还递上一支笔:“签吧,为了妳!为了孩子!”

他停顿了一会,又一字一顿地说:“蕙莲,我拜托妳两件事,一是无论怎么吃苦,也一定要把孩子抚养成人,二是适当的时候,替我到父亲的坟上祭拜,请他老人家恕我不孝!”

说毕,他又站起来,向蕙莲伸出双手。蕙莲懂他的意思,小心地将幼儿送过去。他把孩子抱在怀里,满脸慈爱地亲吻着儿子粉嫩的小脸。可能是他的胡须扎痛了儿子,也许是滚落而下的泪珠吓着了儿子,儿子咧着嘴“哇哇”地哭了。他像犯了错,有些惊慌地将儿子递给蕙莲,同时低声但十分坚决地说:“为了孩子,签吧!”

蕙莲接过儿子,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一个月后,团长再次找蕙莲谈话。团长这回的表情很温和,说了蕙莲很多的好话,然后话锋一转,竟向蕙莲求婚。蕙莲闻言十分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团长会对自己有这种企图。她知道这位年近五旬的团长资历很老,爬过雪山草地,而且与军区的主要首长关系特殊。她对团长的印象并不好,这人作风粗暴,常常自以为是,到处摆老资格。她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

团长没想到蕙莲会拒绝,登时恼怒起来,温和的表情一扫而光。他恶狠狠地说:“妳想清楚,是继续留在部队,继续进步,还是脱下军装,回乡当农民,我给妳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过了半月,团政治处主任找她谈话,出面为团长保媒,希望蕙莲嫁给团长为妻。蕙莲话说的干脆,不给一点面子,不留一丝余地。她想,我一不违法,二不乱纪,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没过多久,蕙莲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被开出军籍,遣送回原籍劳动。其理由是同情反革命分子,丧失革命立场。处分决定书宣读完毕,立即有人摘掉了她的帽徽,领章和肩章。

她愤怒不已,这些外表光鲜冠冕堂皇的傢伙,竟有如此卑劣的手段,狠毒的心肠!她多次想到军区去喊冤申诉,但就是挪不动步,因为她知道谁会搭理一个小干事。这些整治她的傢伙势力太大了,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弄得不好不仅无济于事,反倒是自取其辱。她只能打脱牙齿往肚子里咽,顺从命运的戏弄,默默地收拾整理行装,等待遣送。

处分决定已经宣布好几天了,团长仍未见蕙莲找他,心里有些急了。他原以为处分决定一宣布,小陶定会惊魂失魄,哭喊着投怀送抱,遂了他的心愿,成为他的娇妻。团长其实早就迷上了蕙莲,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漂亮,更主要的是因为蕙莲的体态神情中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矜持,飘逸着娴雅妩媚的淑女气质,特别撩人,更具诱惑。他把这种迷恋藏在心底,在人前没有流露半分。一是自己曾经有老婆,二是蕙莲的丈夫是他的副手与搭档,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老婆两年前因病去世,他就开始琢磨着这件事,第一步便是设法拿掉他的丈夫。他暗中设障,使彭家俊工作上不顺手,又时不时给点小鞋穿。他还派人关注彭家俊的思想动态,言行举止,暗中搜集材料。当他接到彭家俊为彭德怀鸣冤叫屈、为自己的父亲打抱不平的报告时,欣喜万分,如获至宝。他亲自去军区找主要首长与保卫部汇报,把这件事上挂下联整成了大案要案。他还暗中使用手段,迫使彭家俊主动与妻子离婚。当这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向蕙莲表明自己的心思,没想到多次遭到拒绝。无奈之下,他用开除军籍的办法,企图迫使蕙莲就范。然而,这个女人宁愿回乡务农,也没有向他求饶,难道是她抹不开面子?从内心讲,他并不想把蕙莲遣送回乡。他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只好放下身段,决定再找蕙莲好好地谈谈。

团长独自来到蕙莲的宿舍,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然后直白地说:“小陶,如果妳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只要妳同意与我结婚,我立马给妳恢复军籍,职务上也可以考虑。”

蕙莲冷冷地注视着团长那副十分恶心的嘴脸,硬梆梆地说:“什么时候送我回农村?”

回到彭家湾之后的日子里,蕙莲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一个单身女人的不易,一个漂亮的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既为母子俩的生计操心劳累,更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名誉尊严担惊受怕。她来到这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是身心俱疲。她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苦难在等待着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她歪过头,看着儿子粉嫩稚气的小脸。近几个月,儿子又喝羊奶,又吃蜂蛹,体质明显增强了许多。家良为了她母子俩,特别是为了儿子,确实花费了不少钱财,付出了很多心血,也吃了许多苦头。一想到家良,她的心就乱了,七上八下。昨天若不是家良及时出现,自己肯定被那恶棍奸淫无疑。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家良温暖的胸膛,双手有力的搂抱,坚实的肩膀,无不体现出这个男人的诚实可靠。和这个男人结婚,在这个男人的臂膀下过日子,一定是踏实、轻松的,儿子的抚养与成长,也会顺利很多。但是,嫁给家良,与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结婚,也就意味着自己必须放弃心中那份有关婚姻的美好坚守,总有几分不甘,甚至是委屈....可是不如此,又能怎样呢?她在心里自己问自己。其实不用多想,她就知道将会是个什么样!一个戴着无形的枷锁镣铐的苦女人,牵扯着幼小的孩子,在迷雾重重的人生苦旅之途跌跌撞撞。这路上,荆棘丛生,泥沼密布,还有野兽出没。她和孩子的前路,可谓步步艰难,处处有险!不是么,那个吃了亏而没有得逞的恶棍彭家安,他会善罢甘休吗?如果缺少男人强有力的保护,他就会贼心不死,说不定还会使出什么阴损的毒招,令人猝不及防。还有家良的人情债务,那也是一座山,如果她一直扛着揣着,心灵的苦累,何以堪当?再者,这样饥荒的岁月,她有能力把孩子喂养好吗?

她处在如此尴尬的两难境地,无力回避与逃脱。她翻来覆去地想,看来娘儿俩要活下去,或者说要活得好一点,只有嫁给家良一条路,这是唯一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更直白地说,那是走投无路的路!

其实在社会生活中,原本没有多少道路容许你自由选择。特别是我们的人生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常常被界定为一种凝固的状态,人们所能遵循的最高法则只能是生存法则。正因如此,你不得不接受现实生活给予的多重约束,在很多人生当口而无法自主选择,只能是被选择!

门被敲响,家良在门外喊玮玮。玮玮望着妈妈。蕙莲点点头,示意开门。

家良端着羊奶,递给玮玮,随之来到床边,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蕙莲的额头。

这是一只长满了老茧很粗糙的手,也是很有温度的手。蕙莲一把拽住这只手,柔柔地看着家良那张极普通的四方脸,轻轻地问:“你真的愿意娶我?”

家良立即点头。

蕙莲又问:“你不怕我给你家里带来灾难?湾里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是灾星!”

家良急了:“他们那是胡说八道!蕙莲姐,妳在我心中就是一尊菩萨,是最受尊敬的菩萨姐姐。”

蕙莲浅浅地一笑:“你真是个傻子,那有什么菩萨?既然这样,从今天起,你不能叫我姐了,就叫我蕙莲好了。哦,我有一个条件。”

家良红着脸说:“行。”

蕙莲说:“这事不能我俩说了就算。我想请你妈托人来做媒,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家良憨憨地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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