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草民的自留地

有文学有美术有音乐,不全是都是我的作品,还有我亲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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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莲 第叁章

(2023-11-02 12:59:29) 下一个

 

半月后,玮玮的病痊癒了。蕙莲看着在屋前屋后蹦蹦跳跳的儿子,却高兴不起来。家里的米已不够两天吃的,红薯也不足十斤,离年终分配钱粮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日子怎么过!大人吃点苦,挨点饿,扯些野菜和树叶充饥,还能挺得住,体质本就虚弱的儿子如何挺得住?!找左邻右舍借点吧,她开不了这个口,这年月大多数人家都缺粮,谁家会有余粮外借呢?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向生产队借点粮食,待年终分配时予以扣减。

她找到生产队保管员传琦叔,传琦想了想,说,妳的情况确实特殊,当时只给了基本口粮,没有给工分粮,当然,妳那时也没有工分。我看可以借点,不过先得跟队长说说,他是队里主事的人,如果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一提到队长,蕙莲凉了半截。队长彭家安是她这一辈子最不愿见到又最害怕的人。她十四岁的时候,也就是全国解放的前一年。年初,她的父亲被国民党县政府保安团枪杀在大山脚下,当她得知噩耗赶到彭家湾彭老爷家时,父亲的遗体已装殓入棺,她扶着棺材板哭得晕倒了。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的木床上。房间不大,却很雅致,靠墙摆放着箱笼与衣橱,窗户边有一张老旧但好看的梳妆台,墙上还挂了一些字画。

这时,彭老爷彭传礼进来了。他在床前的木凳上坐下,伸手摸了摸蕙莲的额头,慈爱地说:“莲儿,事已至此,不要过度悲伤,也不要担心没人照顾你。我和妳父亲是知心好友,从今天起,这儿就是妳的家,这间屋就是妳的闺房。我是妳爸,妳是我女儿。妳长大了,如果愿意的话,就做我的儿媳。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父亲生前,多次带她到彭老爷家玩耍过,她对彭老爷的印象好极了。彭老爷可亲可爱,忠义豪放,古道热肠,性情磊落。彭老爷的儿子家俊,曾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儿时常与她一块玩耍,就像亲哥哥一样对她关爱有加,呵护备至。她还记得父亲说过,今后要选家俊为婿。

她当时是县中初二年级学生,平时吃住在学校,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期才回彭老爷家。暑假的一天下午,彭府仅她一人在家,整个大院静悄悄。她搬了一把矮椅,坐在后院的天井当中看书。

突然,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闯进了后院。蕙莲抬头一看,来者是彭老爷家的长工彭家安。她认识,但没打过交道。她总觉得这个人不正派,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时常闪烁着绿莹莹的光,在她身上舔来舔去,令她胆怯。因此,每次相遇,她总是极力避开那双眼睛,躲着他走。

彭家安见院内无人,心中一阵狂喜,踅转身来,凑近蕙莲,涎皮赖脸地讪笑:“莲妹,这样用功?”

难闻的口臭,直钻鼻孔。蕙莲厌恶地站起身来,抬脚就走。彭家安突然一把拖住蕙莲,拉扯到自己怀里,一张臭嘴在她脸上嘴上又啃又舔。蕙莲羞愧不已,左躲右挡,拼命挣扎,怎么也挣脱不了。她张嘴呼喊救命,刚一出声,嘴巴便被捂住。此时彭家安,兽性大发,不管不顾,半拖半抱着往旁边的房间去。

他把蕙莲按倒在地,急不可耐地伸手撕扯蕙莲的衣裤。炎热的夏季,衣着单薄,瞬间便被撕掉了。情急之下,蕙莲已顾不上羞耻,横下一条心,大声呼喊,两只拳头发疯一般乱打乱锤。彭家安心里慌乱,手足失措,竟被蕙莲一拳击中右眼,疼痛难忍,直冒金花。蕙莲趁彭家安突然懵懂的瞬间,又奋力抬脚,朝彭家安的小腹处踹了一脚,推开了彭家安。

几乎赤身裸体的蕙莲,脱兔一般逃出房间,一头钻进斜对面彭老爷的卧房,拴紧门窗,躲在床上,用床单紧紧地裹住身子,缩成一团,颤颤抖抖,泪水双流。

傍晚,彭老爷等人从县城回来,发现蕙莲不在房间,房间还似乎有打斗的迹象,心里大吃一惊。当她找到蕙莲,问清情况后,已是怒不可遏。

他命人抓回彭家安,捆绑在前院那棵粗壮的银杏树上。他嘴里不停地骂着畜牲,手中的马鞭像雨点一般纷纷落在彭家安的身上。彭家安像狼一样嚎叫,不断认错讨饶。

彭老爷暴打一顿之后仍不解气,扔掉马鞭,从怀中掏出那支防身的勃朗宁手枪,在彭家安面前晃了晃,一字一顿地说:“从今以后,不许你踏进我彭府半步,否则,我的枪子不认人!”

随后,彭老爷又吩咐管家辞掉彭家安,说他手脚不干净,品行不端。

一年之后,蕙莲离开了彭家湾。

当她再次回到彭家湾的时候,真是冤家路窄,彭家安当了队长,她成了社员,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惊恐。彭家安望着蕙莲,心里大吃一惊,没想到当年那个瘦小单薄的毛丫头,如今这般漂亮美艳,像一只熟透了的诱人的仙桃,让人直咽口水。更要人命的是,这女人浑身上下骚情无限,不论是鼓突之处,还是凹陷之地,全是惹火煽情的引信,勾魂摄魄的利器。他立马起了色心淫意,想入非非。若不是有他人在场,说不定当时就会做出下流龌龊的行径!蕙莲分明感觉到了那双狼眼的贪婪和不怀好意,但她又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她无法挣脱命运的桎梏,逃离彭家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避彭家安,不理睬他,更不与他单独相处,不给他为害作祸的机会。

如今找不找这个队长彭家安呢?蕙莲犹豫再三,摸了摸玮玮的头,决心找她一回,青天白日,谅他不敢胡作非为!

下午出集体工的时候,蕙莲在地头找到彭家安。彭家安见蕙莲找,心中欣喜,色咪咪地笑着说:“莲妹,找哥有什么好事?”

蕙莲把借粮的事说了。彭家安想了想:“好吧,收工后到保管室来。”

蕙莲没想到这傢伙很爽快,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收工时,天刚擦黑。她回家拿了一条布口袋,快步直奔保管室。保管室离她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说到就到。保管室的门开着,她抬脚跨进去,见外屋没人,嘴里喊着“传琦叔”,进了里屋。队长彭家安斜靠着屋角那只装粮的大木桶,说保管员有事去了,他代替保管员称粮计账。蕙莲迟疑了片刻,慢慢地走过去,递上布袋。彭安家伸出手,未接布袋,却一把抓住了蕙莲的手。

蕙莲的脸“唰”地红了,且力甩了几下,未甩脱。她又惊又气地说:“队长,你不能这样!”

“莲妹,哥哥想死妳了。妳顺了哥哥,哥哥送妳一袋米!”彭家安满脸淫笑,另一只手飞块地伸向翘翘的大奶子。

蕙莲恼羞成怒,身子往后退缩,挥手打脱了胸前那只罪恶之手。

“快放开,不然我喊人啦!”

“不要,喊人对妳我都冒一点好处。妳也好久冒与男人睡了,难道妳不想?!”说着,彭家安又伸手过来,意欲搂抱蕙莲。

蕙莲更急了,拼死挣脱了彭家安的拉扯纠缠,转身狂跑。途中,遇见二婶,她没停步,也没打招呼,惊恐地跑回自己的家。

二婶觉得情况不对,也跟着进了屋。蕙莲伏在床上啜泣,身子不停地抽搐。二婶用手轻轻地拍打着蕙莲的后背,询问事由。蕙莲缓缓地坐起来,满脸的泪水,满脸的委屈和悲愤,哽咽着说了借粮遭辱的事。

二婶闻听,顿时心生怒火,狠狠地骂了几句,又好言抚慰蕙莲,说不用怕这个坏傢伙,今后凡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她可以出面,或者是陪伴蕙莲一起去办。

二婶原本就是一个心肠柔软的人,看到他人遭难受急,常常感同身受。她伸手替蕙莲抹掉眼泪,心疼地说:“莲儿,米的事情不要愁,婶子家里还可以省一点,估计可以吃到年底。”

蕙莲此时此景,说要不是,说不要也不是。她心里明白,无端受人恩惠太多,终归不好。但这事的起因是借粮,她又不能拒绝,更不能因此违拗了二婶的善心和好意。她思忖一会,很感激地说:“二婶,总是给您老添麻烦,心里好惭愧。年底分了粮,我一定还给您老!”

翌日夜晚,彭家良回来了。他告诉母亲学校的活过几天就做完了,家里要买什么东西的话,可以顺便买回来。母亲说离过年还早,暂时不要买什么。他又起身,说要去问问蕙莲需要捎带什么。母亲制止了他,说晚上不能去,人家孤儿寡母的,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他想了想,坐下来,向母亲打听蕙莲母子这阵子日子过得怎样。母亲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但没有说蕙莲借粮遭欺侮的事,她担心儿子头脑发热,去找家安的麻烦,再生风波。

家良这段时间在学校也是吃苦受难的。白天,他努力干活,既做木工,又抽时间帮厨房做事,身体上受苦受累。因为玮玮住院的那些日子,母子俩晚上的饭食都是厨房的师傅们想办法弄出来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感谢厨房师傅对他的关照和帮助。晚上,闲暇无事,总是想着蕙莲,也想玮玮,心灵受苦,好像爬进了毛毛虫,怪不是滋味。渐渐地,厨师老李也看出了门道。家良也不隐瞒,向这位异姓兄长坦承了一切,并求他出点好主意。

厨师老李搔搔头,说自己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怎么去恋爱。不过,他觉得家乡一句俗话说得好,“不行春风,难得夏雨。”你喜欢人家,想得到人家,就必须诚心实意地关心人家,帮助人家,把人家的心捂热。心热乎了,何愁事不成!老李还就如何增强孩子的体质问题,给出了两个意见。一个是到山上的树林里捕捉野生的蜂蛹,用水煮死,小火焙干,洒一点盐水,给孩子当零食吃。另一个是喂养一只奶羊,天天给孩子喝羊奶。他还告诉家良,他的一个表弟家里喂了几只奶羊,他可以帮着说说,卖一只给家良,还说羊很好喂养,有草就行,山区的草多得很。

学校里的活做完了,家良领了工钱,怀揣厨师老李写的字条,立即动身去了老李的表弟家。表弟看了字条,很热情地接待了家良,并把家良带到自家的羊棚,帮家良挑了一只健壮且正在下奶的羊。家良很喜欢这只羊,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手摸上去柔软光滑,像是摸着质地优良的绸缎。家良满心欢喜,尽管他在学校做活一个多月的工钱用去了多半,也一点不心痛。

他牵着羊,兴冲冲地回家。一路上,心中暗自想像和描绘往后的生活图景。这只羊温顺乖巧,跟着新的主人走得欢,时不时“咩咩”地欢叫几声。它似乎摸着了主人的心思,又似乎感觉到今后的生存状况将会大为改观,两只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他牵羊进村时,已经暮色四合,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着如豆的油灯。第二天早上,家良从灶屋里牵羊出来,放在院子里,让它自由自在地吃着院墙边的青草。他站在院子中央,有几分得意地看着吃草的羊,也时不时地抬头朝旁边那间茅屋张望。不一会儿,茅屋紧闭的门打开了,蕙莲提着水桶出来了,看样子是去井边取水。

家良喊了一声“蕙莲姐”,打开院门,迎了上去。“回来啦。”蕙莲笑着打招呼,脸庞红润,两只酒窝十分生动。家良心头一颤,好像喝了一口醉人的美酒。他喜滋滋地一把拉住蕙莲的手,说:“妳来看!”

蕙莲抽回自己的手,随家良进了院子。她惊异地看到一只很漂亮的山羊,正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吃草。她有点好奇:“你怎么想起来养羊?”她知道,彭家湾从来没人养过羊,这里的人也不吃羊肉,嫌羊肉有膻腥气味。

家良故意卖个关子:“妳猜猜。”

蕙莲想了想:“猜不着。”

这时,家良看到玮玮站在门口,立即招手:“玮玮,快到叔叔这里来!”

玮玮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不认识羊,看到这么大的一个活物,有些害怕,躲在妈妈背后,探出半张脸,小心地打量着低头吃草的羊。

家良蹲下身子,一手拉着玮玮,一手指着羊,充满慈爱地说:“玮玮,不怕。这是羊,很乖很听话。你可以和它玩,可以天天喝它的奶,身体就会越来越好!”

蕙莲这才恍然大悟,并明白了家良养羊的良苦用心。她尽管知道,家良此举应属爱屋及乌,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俘获自己!且不论动机如何,单单就事论事,如此用心用情,如此不管不顾,怎能不让人感动?!

蕙莲心头一热,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但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她一扭头,转身离开了院子。

家良牵着玮玮,与羊玩耍。玮玮与正在吃草的羊高矮差不多。家良抓着玮玮的小手在羊背上轻轻地抚摸。玮玮起初胆怯,畏畏缩缩,摸了几下,见羊没有什么反应,仍在低头吃草,也就不害怕了,倒觉得羊身上纯白的毛很好看,摸上去很舒服,很好玩。于是,他挣脱家良的手,独自在羊身上摸来摸去,小小的脸蛋,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笑靥。渐渐地,他的胆子更大了,小手又伸向羊的犄角。羊停止了吃草,晃了晃脑袋。玮玮吓了一跳,小手立即缩回来,整个身子躲进家良的怀里。羊抬头,朝二人瞥了一眼,可能没有觉察到恶意与危险,又继续低头吃草。

早饭后,母亲和蕙莲出工下地干活。家良找来木料和砖块,在自家靠窗的院墙处,动手搭建羊棚。

这时候,玮玮自个儿走进了院子,不用人招呼,主动和羊玩耍起来。一会儿摸摸羊背与羊肚,一会儿拍拍羊的脑袋,摸一摸羊角。这羊也好像认可了这个朋友,温顺舒坦地接受玮玮的抚爱。有时候,这羊停下吃草,还用嘴亲昵地蹭蹭玮玮的手。

家良见玮玮玩得开心,自己也乐,手上的活汁不知不觉地快了许多。他用砖块铺地,几根碗口粗的木头搭建成一个四方框架,外面钉上木板,顶棚铺着厚厚的稻草,还做了一条小门。

下午,家良将羊牵进羊棚,蹲下身子,两手抓住鼓胀的羊奶子,对准放在地上的大菜碗,不轻不重地挤捏着羊乳。乳白色奶水,随着挤捏的节奏,“滋滋”地喷射着。没用多长时间,没费多大的劲,碗中竟有了大半碗羊奶。他觉得差不多了,松开手一看,鼓胀的羊奶子果然瘪了。

他将碗中羊奶倒入铁锅煮滚,用漱口的搪瓷杯盛了满杯,余下的盛在一只小饭碗里,打算给母亲尝尝。过了一会,羊奶不烫嘴了,他试着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错。他把玮玮喊来,端着杯,让玮玮喝奶。玮玮第一次喝羊奶,吃得有滋有味。不一会儿,杯中的羊奶喝光了。也许是喝得急的缘故,玮玮的嘴角和嘴唇沾满了白色的奶渍,活像一只贪嘴的小花猫。

傍晚,母亲收工回家,家良端着一小碗羊奶走到母亲面前,要母亲喝。母亲没有瞧一眼,没说一句话,转身进了灶屋。家良知道母亲还在生气。昨晚,他牵羊进屋的时候,母亲责怪他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她商量,眼里没有她这个娘。其实,母亲心里头既有醋意,更有担忧与后怕。这伢崽为了讨好那女人,真真地想得出做得出。若是真的把那个女人娶进屋,这屋里哪还会有我这个做娘的地位!当然,这点心思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借题发挥。她说年终决算的日子快到了,如果交不出应交的钱,就记不上工分,不用说分不到工分粮,基本口粮还要扣减,明年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在山区,像彭家良一类的手艺人,生产队一般都是特殊政策,特殊对待。每年上交多少钱,记多少工分,平时可以出集体工,也可以不出集体工,生产队不予干涉。若是出了集体工,则另按日记工分。

他对娘说,该交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不用娘操心。母亲不满意儿子的态度,索性又一次把话题挑明:“我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你趁早打消这个念想!”他也不相让,摔出一句硬梆梆的话:“我认定了蕙莲,非她不娶!”

当晚,母子俩不欢而散,各自揣着一肚皮的气。

家良见母亲不理不睬,也不生气,端碗跟着进了灶屋。昨晚,他在床上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他深知母亲对他最亲最爱,付出了很多很多。母亲之所以不同意自己娶蕙莲,并不是蕙莲本人不好,而是旧的观念和风俗在头脑里作怪。因此,他不能和母亲硬着来,要改变方法,从母子情义上入手,用血缘亲情来宽解融化母亲的心结……

他再次将手中的碗递到母亲面前,很温和地说:“娘,喝了吧,这是做崽的一点心意。”

母亲看着儿子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心肠一软,接过碗,喝净了碗中的羊奶。

晚饭后,家良帮助母亲把屋子收拾干净,又拉着母亲坐在桌旁,说要和母亲讲讲心里话。

他动情地说,姐弟三人中,母亲对他最好,为他吃了很多的苦和累。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更是全身心地护佑着他,和他相依为命。他觉得自己很幸运,遇上了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他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现在的好或将来的好。说到这,他停了停,两眼望着母亲,脸带羞涩,言辞恳切地吐露心迹。

“娘啊,崽在您老面前不怕出丑。说实话,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心里就有一个妹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您老和姐姐托人帮我找的对象,没有一个像我心里的那个影子,对不上眼,就结不了缘。这次见到蕙莲,她就与我心里的那个影子对上了,她就是我等了很多年的人!老人们不是常说姻缘天定,姻缘是前世修来的,我和蕙莲应该就是这样。不然的话,我当年遇难,性命不保的时候,为什么恰恰是蕙莲救了我?您老当时还说是菩萨指派蕙莲来救我的,这难道不是天作之合?!再说,蕙莲的品貌和为人,您老都知道,那是没挑的。至于大点岁数,结过婚,有孩子,算不得什么。只要自己认为好,这一切都好,别人爱说什么随便。娘啊,崽的心里只装着蕙莲,已经装不下别的妹子。如果不能和蕙莲结婚,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和您老过一辈子!万一您老硬要逼迫我娶别的妹子,这种不情愿的婚姻,肯定是痛苦的,大家都过不上好日子!娘啊,我相信您老极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娘啊,为了崽的幸福,为了崽今后过上好日子,求求娘同意崽的想法,满足崽的愿望。”

家良越说越激动,竟然双脚跪在母亲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两眼通红,泪珠泫然欲滴,喉头哽咽,话语难以再续。

母亲心头震撼,怔怔地望着情绪失控的儿子,几分气恼,几分怜惜,几分无奈,几分不安,几分惊叹,几分迷惑,多种滋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说,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第二天清晨,家良早早地出了门,他要去大栗山。大栗山是方圆几十里最高最大的山。山高,坡陡,林子密,尤其是栗子树多,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他走了一个多时辰,翻过了两座小山,才到达大栗山。他一面往上爬,一面四处寻找,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一个野蜂窠巢。这地方,几棵粗壮的大树直插云天,树干的相互间距差不多一米半左右,像是老天精心布下的梅花桩。地面长出的葛藤、灌木和浑身是刺的荆条,相互错杂缠绕,在一人多高的地方聚合成伞形的楼阁,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灰黑色蜂巢便安在上面。那位置,既避风避雨,又极为隐蔽。他不禁大为赞叹,这蜂真聪明,把窝筑在这里真绝!

他戴好用旧蚊帐布自做的面罩与手套筒,用竹竿轻轻地拨弄着藤蔓荆棘,缓慢地侧身靠近。然后,一手将鱼网兜举至窠巢边沿,一手用长竹竿扒拉蜂巢。开始几下,窠巢纹丝未动,仅枝枝蔓蔓有些摇晃。又用力扒了几下,窠巢松动了,再次用力,蜂巢跌落在鱼网兜里。几只小蜂随之飞了出来,围着他转了几圈,可能攻击性尚不足够,无奈地落荒而逃。

他掰掉表层的杂物和浮土,小心地取出蜂巢,蜂房里有不少的蛹,还有粘粘糊糊的蜜。他高兴地把蜂巢整个儿放进背篓,又继续寻找。

第二个蜂巢的获取,却是吃了很大的苦头。他刚把窠巢取下来的时候,一群野蜂迎面扑来,“嗡嗡”地呐喊声,叫人心里发毛,瘆得慌。来势汹汹的野蜂,个个红了眼,拼命地攻击这个毁了它们家园的不良之徒。家良大惊失色,挥起鱼网兜乱舞乱打,抵挡和驱赶已将他团团困住的蜂群。他奋力打斗,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挣脱蜂群的围攻。

家良尽管没有摘去面罩,受到的伤害并不很严重,但左额与右下巴处火辣辣地痛,痛得古怪,是那种钻心的痛。他一点也顾不上,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往山下逃,唯恐蜂群再次报复。

离开大山好远了,他才松一口气,惊魂甫定,取下面罩和手套筒,用手摸摸右额和左下巴,滚烫的,起了肿团,又痛又痒。他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涂抹在肿团上,并轻轻地搓揉按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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