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动枪了
若兰
现在爸妈学校里两派革命群众都躲武斗走了。没有人来看管教职员工中形形色色的份子,剩下的人彻底逍遥起来。 那时妈妈怀着3,4个月孕,每周一赶集,就是买吃的,买来就琢磨怎末做,如何保持维生素,如何蛋白质容易吸收。一次爸爸提回来5斤五花猪肉,¥0.85一斤。比较起国家牌价¥0.7一斤,妈妈心痛钱觉得买多了。爸爸觉得买少了,后悔该把1/4 条猪全买了。妈妈是对的,因为我们不几天就出门逃难了,买多了吃不完。爸爸也是对的,因为以后集市上再没猪肉卖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吃肉吃到够。
一家四口住在没有窗户的小屋里,酷热难当。晚上我们就悄悄摸到教室里睡。10点左右,从学校后面的大旗山响起三声清脆的枪声。爸爸噗地吹灭灯,“嘘。。。别出声。”我屏住呼吸,憋得直哆嗦。突然有人砸门,
“刚才还亮着灯!。。。再不开门开枪了!”
“马上就来,。。。我们。。。穿衣服。”妈妈回答。
爸爸去开门,门开处伸进来几根枪管:“哪派的?”
“我们没参加组织。”
“甚麽观点?”
“我们紧跟毛主席。”
其中一个伸进头来,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妈妈搂着三岁的妹妹和我。态度好了些,告诉我们要文攻武卫了,这一带在大旗山的火力范围之内。而大旗山是江县农民造反司令部的据点,扼守长江,使得重庆的815红卫兵不能机动。非拿掉它不可。原来他们是815红卫兵来侦察的。
半个钟头后,又有人拍门:“老乡不要怕,我们是支左的解放军。来了解情况。”爸爸问,你们是哪支部队?当时在四川有张国华的成都军区,梁兴初的13军,还有本县的军分区。三支武装对两派的态度微妙。问清楚了才好对答。解放军息事宁人地出示几片纸屑:“刚才的响声是爆竹。老乡,有解放军在就安全。放心抓革命促生产吧!”
我们再也不敢到教室睡觉了。回到教工家属院的小闷屋。两天后的夜晚,突然枪炮声大作。我们这次没有害怕,因为白天农民造反司令部出了安民告示,他们要演习炮不要打到江对岸的成渝铁路。这是所有的支左部队交待给各路红卫兵的底线 — 破坏了成渝铁路以现行反革命论处。所以迫击炮弹总是落到长江里,溅起高高的水柱。
枪炮停了。院外又嘈杂起来。农民造反司令部在挨家挨户搜查重庆815的侦察兵。家属院的革命群众全都走了,尽剩下不革命或反革命的。大家想起头几天农民红卫兵干什麽事不顺心,就抓了几个地主份子打一顿出气,又想起学校旁边蔬菜队的地富反坏右份子都被赶到大旗山修工事, 就害怕农民对老师们也乱来。大家结队跑到学校的体育用品储藏室躲避。造反兵果然搜进学校了。乱兵们在行政楼里到处喊:“看见你了!再不出来就扔手榴弹了!”同行的朱老师惊吓得尖叫一声。把大家暴露了。大家只好灰溜溜地从鞍马,棕垫等藏身处出来,听任农民红卫兵们讥落嘲笑。还好没挨打或被抓走。事后郭老师说:“我们给学生讲邱少云,英雄烈火烧身都一声不哼。我们倒好,人家还隔得远着嘞,就尖叫起来了。”李老师附和:“这要在战争年代,肯定就是叛徒浦志高。”爸爸说:“还顾得上打诨?这已经是战争年代了。有一点是看明白了,我们这一伙躲武斗不能成群结队。大家各自为政吧。”
于是我们全家收拾要紧的行李,踏上流离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