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谁才是人生的编剧和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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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览楼》05章(2)墙洞传书

(2023-09-06 12:58:09) 下一个

第05章 抛却荣华 汪嘉玉自由恋爱(2)墙洞传书

 

听崔哥的故事讲到现在,您或许能猜到,这汪嘉玉不是别人,她日后成为了我的祖母。

我爷爷生于1902年。奶奶则是在1904年出生。爷爷享寿86岁,奶奶却只在世上生活了60年。崔哥小时候,父亲一般不会提起他的父亲,但常常有对奶奶的回忆,尤其在他晚年,会更加怀念他的母亲。很遗憾,我从未有机会见到奶奶,她在山西太原去世时,我才4岁,还远在黑龙江。虽然没见过她,我也怀念她,见没见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祖母血脉相连。

我的祖母汪嘉玉不仅生在高邮城里的富贵之家,还生在一个社会巨变之时,偏偏又遇见了一个崔锡麟,因此她不算长的人生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一定会经历起伏动荡和风吹雨打。这一切都开始于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那就是四哥家的波斯菊开了,看看去。

当天吃过午饭,她让女佣巧兰收拾好碗筷,就带着巧兰一起出了院门,一前一后向四哥家走去。没走几步路,突然一抬头,看见二哥家的小三子带着另一个年轻人,也正往四哥家的院门而去。这个年轻人她以前没见过,看着比小三子小那么几岁,穿着一件已然洗旧了的黑色学生装,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腰板直直的,国字脸型,浓眉大眼,嘴角透着一丝冷峻。但因为脸色过于白皙,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忧郁。汪嘉玉看见他,心中仿佛有一根琴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平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说也说不清楚,就像是忽然掉进了梦中一般。    这时他们已经走的够近,汪嘉玉听见菊生喊了年轻人一声“叔仙”,她才猛然惊醒。

得知他们也是去汪嘉禾家,便一同走进院门。庭院本不大,汪嘉玉一边赏花,一边竖起耳朵听四哥他们在一旁的对话,心中称奇不已,这个年轻人不仅外表俊朗,还有一肚子的学问,真是不简单啊!

等崔锡麟和汪菊生一离开,她就问四哥这崔叔仙是何人,为何以前从未见过他。四哥说,这个小伙子是我们高邮大名鼎鼎的吴巡抚的外孙。吴巡抚过世的前几年,他们一家刚从湖西菱塘桥搬到湖东边来。他在美国人办的中学毕业后,因为家境不宽裕,就没有升入大学,而是回高邮找工作来了。

离开四哥家回到自己房内后,汪嘉玉一直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若有所失,一时间坐卧都不得安稳。

巧兰是高邮西沟乡人,因家里女孩多,她十三岁时,被家人送到汪家大院做帮佣。一进汪家便跟了汪嘉玉,虽然比主人小三岁,但她尽心尽意地贴心伺候,对主人甚是了解。加上她本来就十分伶俐,注意到汪嘉玉从四爷家回来后,总是心神不宁,大概猜出了几分缘由。

过了一会儿,见汪嘉玉坐到桌前,如往常一样,摊开纸,研磨,练小楷。巧兰过去看了一眼,见她的字写得比平时大得多,于是她笑着对汪嘉玉说道:“小姑奶奶,你是要写小字还是写大字啊?要不然今天就不要练字了,去三少爷那边看他们画画去,好不好?”

“好吧!你要想看,我就带你过去。”汪嘉玉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不早说?要是画已画完,人都走了怎么办?”

谢天谢地!进了汪菊生家,一问大莲,大莲说画了好大一阵子了,人还没出来,这就去通报。汪嘉玉走进画室端详着墙上崔锡麟的画,心中对一件事更加肯定,女人沉溺于情网,可以是如此迅速而又无法自拔。

第二天,汪菊生把画送来了。汪嘉玉打开画欣赏片刻后,问道:“菊生啊!这几句诗大概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哦!这也是红楼梦里的诗,薛宝钗写的。是借用菊花来表达诗人的一种思念之情。”汪菊生停顿了一下斟酌词语:“我虽比你大几岁,可你毕竟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本来不该我讲。但崔叔仙是我的好朋友,我又不得不说。这诗提得是再明白不过了,他欢喜一个人,并希望能再见到她。今天早晨,他送画过来,我看到这诗句就猜到了他的心思,问他所思之人是不是你,他没有否认。他说,他和你身份悬殊,不为别的,只是想把自己的爱慕之情表露出来而已。你若没有意思就罢,如果他不是单方面的非份之想,或者说,你对他不反感,我想说,崔叔仙无论从品格还是从才华上看,都可说是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不可多得!你打算如何回应?如果需要,我可以递个话。”

“怎么能算是非份之想呢?我也觉得他是个蛮好的人。至于怎么回应,我也没有主意。最好是能再见见他,对他多一些了解再说。”汪嘉玉想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那好啊!用什么理由见他比较好呢?”

汪嘉玉想了一下说:“我一直都想学英文。就请他过来给我讲一讲英文是怎么一回事吧。”

“好的,我去跟他说。”汪菊生当然明白这件事有多重大,所以接着提醒汪嘉玉:“小姑姑,这事情到底会怎么样,我真不知道。我会把话带给他,接下来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

“行唉!我会看着办的。对了,你以后不用喊我姑姑了,叫嘉玉就行。”

崔锡麟到蚕桑试验场上班没几日,汪菊生托汪场长捎话,请他来一趟,他便又一次去了汪家的画室。汪菊生关上画室的门,悄悄讲了他和汪嘉玉的谈话,约好下星期天下午,还是在此地,崔锡麟过来与汪嘉玉会面。

那天下午,他们单独见了面。除了英文,我敢肯定他们也谈了其他问题,因为从这天起,他们开始互相联系,而且采用了一个新颖、别致、巧妙的联络方式。

汪家朝南的院墙外是河边,平时鲜有行人。砖砌的墙体有一段是空心的,里外相对的一处砖头被人掏掉泥灰,两块砖都可以被取出,放入书信后再将砖放回原位。每逢初一、十五,墙内外必有信件互换,既方便又保密,真的是个好方法。

我曾问过祖父,这是谁想起来的点子?墙洞又是谁挖的?他说是他和奶奶两个人共同想起来的主意,而那个墙洞好像是巧兰的杰作,因为他实在没那个胆量,敢跑去把人家姑娘家的院墙给挖开了。至于那些情书里都写了些什么,他没说,我也没问。谁没点儿秘密呢?

可以想象,他们虽不见面,但一定是不断增进着相互之间的了解和信任,两颗年轻的心越来越靠近。直到有一天,他按约定的时间去取信,看四边无人,拿出那块砖,却没见里面有信,伸手进去上下左右摸了一圈,还是没有。听一听,墙里面一片寂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只好先离开,打算过两天再来。

没想到第二天,汪嘉玉竟然现身裱画店门前来找他。这太不寻常了。

裱画店北面的“一人巷”只有一人宽,因此得其名。他们来到巷子深处,在和下一个巷子接口的拐角站定。崔锡麟问:“你还好吗?来这里找我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昨天我去看信,没有找到,为什么呀?”

汪嘉玉用柔和的目光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我来跟你要一件东西。”

“你说吧,要什么?不管什么我都给你。”

“有这话就行。事情来得突然,纸片上说不清,只好来找你。”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这些年,向我们家提亲的人就没有断过,哥哥也常说我年纪不小了,应该出嫁成婚了。昨天一早,哥哥说有一户好人家来提亲,想把我嫁到南京去。我说我不想出嫁,可他们说这次不能再由着我的性子胡来,不想嫁也要嫁,非嫁不可。看他们动真的了,我只好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们自由恋爱,要嫁就嫁崔叔仙,旁人管他是哪一个都不嫁!”

“你哥哥们怎么说?”

“四哥不表态,其他哥哥都反对。气死我了!”

崔锡麟安慰她:“其实,他们反对很正常,不是吗?如果我是你哥哥,我也不愿意把你嫁给一个在街边卖画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迟迟没敢登门向你家提亲。说来惭愧,我没有你勇敢,倒让你先把我们的事情挑明了。事已至此,我就不能再等了,明天我就去找你的几个哥哥,正式提亲。让他们都同意可能并不容易,但属于我该做的,我一定去争取,再难我也不怕。嘉玉,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一定会娶你进门,哪个也拦不住。”

汪嘉玉听到这番话,愁眉舒展开来,说:“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现在提倡新生活,婚姻自由,他们管不了我自己的婚事。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等着你来娶我。不过口说无凭,你要给我一个信物。”

崔锡麟说:“现在我在路边上卖东西,手头上什么也没有,拿什么给你呢?”

“我又不要什么贵重的珍珠玛瑙,只要是你的东西就行。比如你的笔呀砚呀什么的,都可以。”

崔锡麟一下想起来,他的画摊上为防画被风吹跑,正用一块玉石做的镇纸压着。他叫汪嘉玉在这里稍等,他来到画摊跟前,从路边拾起一块碎砖,替换了那块镇纸,然后回到巷中,将镇纸交在汪嘉玉的手上说:“这块玉石镇纸虽不如翡翠玛瑙贵重,却是从我祖父那里传下来的。你收好,如果我有食言,你拿它来找我。”

汪嘉玉接过镇纸,刚要说什么,就见有行人路过,她只好转身离开。

这时候,汪嘉玉除了四哥,尚有二哥和六哥住在高邮。崔锡麟先去找六哥,六哥说:“我不同意,但老二和老四那边要是点头,我反对也没用。你去找他们吧。”

他再去找汪家的二哥,二哥说:“听菊生谈起过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为高邮人做了不少好事。但是,只是个好孩子,还远远不够娶走我们嘉玉。你现在只是靠卖画为生,我问你,你卖的画能养活你自己吗?退一步讲,你即便是还能回去教书,你的那点薪水,恐怕都不如我给她每月的零花钱多。跟你谈钱是有点俗,但是我家小妹妹以后怎么过日子,我就不得不考虑了。另外,你来提亲,是合礼数的,我当以礼待之。你今天出了我家大门,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还是菊生的朋友,不要为此伤了和气。但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崔锡麟怕激起汪嘉玉和家人的进一步冲突,就收住话头,辞了汪家二哥,再到汪嘉禾家去寻求帮助,至少希望他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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