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盦

出生于中国,现居澳洲。职业医生。曾經馳騁澳洲政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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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相逢應不識(下)

(2023-08-14 06:04:10) 下一个

     下集來啦。結局或使大家意想不到。

(也算穿越)短篇小說

縱使相逢應不識(下)

 

     自打要招工農兵大學生的消息傳到大隊以後,村裡的小姑娘小伙子們都積極行動了起來,希望能爭取到這個難得的機會。而掌有推舉誰去‘生殺大權’的,偏偏是那位對趙小燕不安好心的幹部。

     可李渡趙小燕他們兩人反倒有點無動於衷。因為聽說祇有一個名額,而他們倆人誰都不想拋下另一個。再加上他們的出身,肯定沒戲!

     那一天,趙小燕又被叫去‘談心’了。回來以後,她就變得怪怪的。李渡和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

   ‘你說,如果哪天我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會想我麼?’

   ‘不要胡思亂想!要走也是我先走。別忘了我比妳大好幾歲呢。’李渡拿手指堵她的嘴;‘妳肯定活得比我長!’

‘啊呀,我是說如果!你、你會想念我麼?’

‘想、想,我會每天都想;會發瘋一般日思夜想!別瞎想了我的小飛燕。記得咱們一起背過的長恨歌嗎?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是呀,我也記得下面兩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啊唷,該死!’李渡連忙打自己的嘴巴:‘掌嘴,掌嘴。嗨,不說了,不說了……’

這以後趙小燕又被約去談過好幾歲話。而她,也一次比一次憂鬱。每次和李渡在一起的時候,都顯得好像戀戀不捨。

有一次趙小燕被叫去談心後,李渡就被隊裡調去豬圈養豬了。

李渡心裡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不抱怨。祇要趙小燕不受委屈就行。

晚上趙小燕過來了。他們倆偎依在一起,也顧不得豬食豬糞的髒兮兮。

趙小燕在流淚。但她自己沒覺着。

李渡替她去擦,結果把趙小燕弄了個大花臉。

倆人一起笑了;笑出了淚花。

‘抱緊我,渡邊。我,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因為李渡的名字,隊裡一些搗蛋鬼給他起了個‘渡邊小隊長’的外號。出典自然是當年的經典電影之一‘地雷戰’。無論李渡怎樣解釋:那是他父母希望他能像李白杜那樣文采出眾;都沒用。於是趙小燕就索性‘將錯就錯’,在私下叫李渡‘渡邊’了。

‘啊呀,妳又來了!放心吧我的趙飛燕。’這是李渡加給趙小燕的暱稱;‘我們不是說過要白頭偕老的麼?’

‘我最最親愛的,’這也是他們倆人經常相互稱呼的,‘我、我,我想給你……’在那個年代,一般男女青年還往往祇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至少李渡趙小燕他們之間還是如此。趙小燕今天突然說出這話,倒著實把李渡嚇了一跳。

他捧起趙小燕那羞紅的臉蛋:‘我最最親愛的,我一定會明媒正娶的讓你做我的夫人!到那天,妳會穿上漂漂亮亮的婚衣。啊啊,李白是怎麼說來着:可憐飛燕倚新妝……’

‘啊呀,你不懂!’趙小燕大聲地哭了出來。她捂著臉,衝出了豬圈。

這是李渡最後一次見到趙小燕。

第二天,趙小燕又被幹部叫去‘談心’。

後來,她就失蹤了。

李渡得到消息後像發了瘋似的到處找她。結果自然是毫無結果。

關於趙小燕的失蹤,隊裡好像始終沒有給出一個正式定論。謠傳自然不少。有的說她投河自殺了。因為附近有條河流通向大海,所以屍體找不著。也有的說是她已經叛國投敵(當年很流行的一種說詞)。而流傳得最廣的則是說某個幹部把她糟蹋以後,秘密地將她送到別處去了。

李渡對這些謠傳一概不信。趙小燕,他最最親愛的‘趙飛燕’,怎麼可能就這麼人間蒸發了呢?

再後來,李渡莫名其妙地接到通知:他被作為工農兵大學生保送去學習了。

萬念俱灰的李渡本來根本不想去上什麼大學。可有一天,趙小燕一個很值得信任的閨蜜好友,悄悄地塞給李渡一封信;說是趙小燕失蹤前專門交給她的,托她務必要在適當的時候交給李渡。

信很短,祇有幾行字:‘我最最親愛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希望我的犧牲,能換取你的幸福!永遠屬於你的,趙飛燕’

外面,似乎在打雷下雨。屋內,李渡早已淚如雨下。小燕的閨蜜告訴李渡,那天和他見過最後一面以後,趙小燕就被那幹部姦污了。小燕之所以讓閨蜜告訴李渡,一是實在羞與下筆,同時她也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那幹部的可恥行為。本來小燕是要寧死不屈的,但那幹部軟硬兼施,威脅要對李渡不利(調去養豬就是他的手段之一);而最終使得小燕就範的,則是幹部答應,如果他得逞了,就可以保送小燕或者李渡去上大學。小燕說,如果幹部不兌現諾言,閨蜜就會將幹部的醜行公諸於世,讓他身敗名裂……

小燕閨蜜聲淚俱下地說着,李渡也早已泣不成聲。他仰天長嘆:我的飛燕啊,我對不住妳啊!妳,妳這是何苦來哉呢!’

李渡拿出那份入學通知,正要把它撕碎。小燕的閨蜜把他攔住了:‘事已至此,你這麼做不是讓小燕的努力前功盡棄了嗎?而且小燕那時候就算寧死不從,你們能有好日子過嗎?還不都被整得死去活來?我建議你趕緊走吧,離開這個地方……’

李渡環顧週圍:到處都有趙小燕的足跡。她的音容笑貌,似乎仍在空中遊蕩、瀰漫。

‘這實在是我的傷心之地啊!’他睹物思人,再次涕淚交流。

十年浩劫終於結束。神州大地迎來了久違的春天。李渡大學畢業後又繼續深造,在他和趙小燕都痴迷熱愛的古典文學領域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但在感情婚姻上,他則是屢交白卷。直到多年以後,李渡纔在別人介紹下,迎娶了他現在的太太,趙蘭。

是的,趙蘭;也姓趙,也是廣東人。

……

時間,又回到文章開頭那段。

李渡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向那飯店走去。說實話他想,但又有點怕見到那女孩。

店裡客人不多。老闆娘見他進來,朝裡面呶了呶嘴。臉上不再有那種鄙夷;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同情和憐憫。

在飯店的儘頭,琳達站在那兒;貌似正在等他到來。

‘別來無恙,渡邊?’李渡正要說話,那邊開口了。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

‘妳、妳,妳真的穿越了,我的飛燕?’李渡站不穩了。他坐倒在一把椅子上。淚水開始流淌,但他沒有發覺。

‘嗯,是的;’琳達坐到李渡身邊,抓起了他雙手:‘那天我投河之後,在河裡海裡漂了很久、很久。後來不知怎麼的就來到了澳大利亞。大概因為我進入的是個小女孩的身體,所以前學的那些古詩詞都不太記得了……’

可李渡似乎沒怎麼聽見琳達說的話。他祇是反覆地唸叨着:‘穿越了就好,穿越了就好!我的飛燕,我欠妳啊!’

突然,他又摸摸索索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那發黃的紙張,似乎在宣告着年代的久遠:‘妳,妳還記得那封信嗎?妳寫給我的……’

琳達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她站起來,一字一句、如同背書般,但又抑揚頓挫地念著:‘我最最親愛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

李渡的嚎啕大哭聲,淹沒了琳達的背誦。他顫顫巍巍的拿出那封信遞給琳達。

琳達停止了朗誦。她看著信,淚水滴在信紙上,和李渡以前灑在上面的淚水交織在了一起。

李渡抬起頭,再次看著姑娘:‘妳,妳現在過得好嗎?聽說妳有了男朋友;他對妳很好吧?

‘很好,很好。過一段時間我們就要結婚了。’她伏下身來,望著李渡:‘我的好渡邊,我最最親愛的。忘了我吧。妳太太和女兒都挺好的。希望你能珍惜她們……’

‘咦,妳認識趙蘭和麗娣雅?’

‘哦,不認識;’琳達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那天她們不是都一起來吃飯的嗎?我看她們對你很好、很貼心的……’

‘啊啊,我忘了!’李渡也釋懷地笑了起來。‘對了,順便告訴妳,那個混蛋幹部,因為幹了很多壞事,改革開放以後被抓起來判了刑。聽說後來得病死了。’

‘好,好,罪有應得!’

依依不捨地,李渡告別他的趙飛燕,離開了那家飯店。

那天的達令港,似乎風平浪靜。李渡又在那兒獃獃地逗留了很久。

又過了幾天,李渡他們準備啟程回國了。

‘誒,老公啊,我還有些東西要在唐人街購買一下。你先去達令港坐一會兒,喝杯咖啡。我和麗娣雅去去就回。’趙蘭說。

‘對對對,戴維。你陪爸爸坐一會。’麗娣雅隨聲附和着。

在唐人街那家餐館裡,琳達和趙蘭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似的相互擁抱。

   ‘真是太感謝你了,琳達!’趙蘭說:‘妳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沒什麼,沒什麼。老先生很可憐的。我能幫的也就是這些了。但願他真信了。’

‘本來我還是很擔心的。雖說你們能用廣東話溝通,可妳畢竟沒在國內待過。但後來聽到妳上過中文學校,又學過演戲;所以就決定冒險一試。這也算了卻他的一樁心事。那個年代造成的悲劇,哎!’

   ‘其實我背那封信的時候還是念錯了幾個字。好在他那時候情緒激動,沒注意到……’

     ‘啊,那封信他給我唸過很多次。但我也祇是勉強能背下來。妳真是很不容易的。’

     ‘琳達的演技真係一流。我地都哭了!’老闆娘在旁邊插話:‘其實妳們點解不告訴他真相呢?’

     ‘妳們不瞭解老爸!’麗娣雅說:‘妳越否認琳達是趙小燕,他就越發相信。更何況他最近不是迷上穿越劇了嗎?要是不這樣,他可能都會留在澳洲不走了。我倒是無所謂,可妳們就會每天見到他啦!’

     ‘好啊好啊,多滴生意。’老闆娘笑了。

     ‘那琳達的男朋友要不幹了!’趙蘭也笑了。

     ‘其實琳達還沒有男朋友。那天說有是因為以前經常有些‘老山羊’來搔擾她。小姑娘漂亮啊,又熱情……’老闆娘說。

     ‘委曲妳了,姑娘!’趙蘭拍拍琳達的肩膀:‘不過妳這麼一說倒是讓李渡放心不少。妳知道,他一直覺得欠趙小燕的。’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對了,這是給妳的報酬。’

     ‘不不,我不能要!’琳達連連擺手:‘老話是怎麼說的?助人為樂!祇要李先生高興,你們幸福就好……’

     ‘真是一位好姑娘!’她們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

      悉尼國際機場。

      李渡和趙蘭要登機了。李渡擁抱了麗娣雅,又握住戴維的雙手:‘替我好好照顧麗娣雅。等孩子出生以後我們再來看你們……’

     ‘還去那家餐館嗎?’趙蘭幽幽地說。

      ‘不去了,不去了。她現在有了好歸宿,我也就放心啦!’李渡又轉向麗娣雅和戴維:‘你們運氣好,沒經歷過文革;現在又生活在澳洲。真好,真好!’他又嘆了口氣:‘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千萬、千萬不要再來!受不了,受不了啊……’

     飛機開始升空。李渡望著下面的悉尼。那些高樓大廈正在快速遠去,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他,又流淚了。

 

本小說純属虛構;如有雷同,亦為巧合。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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