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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向来萧瑟处— 对女儿的一次“坦白”】

(2025-07-11 10:26:22) 下一个

回首向来萧瑟处

五月中旬的一个雨天,我开车去把女儿大学宿舍的所有东西都搬回家。她的期末考试结束了,下学期她要搬到另一个宿舍楼。女孩子的东西真多,这已经是第二趟,居然还是把这三排座的大SUV(椅背折起)塞得满满的。

往回开的路上,我问女儿近来如何,她说挺好的,只是有点心烦。我问怎么回事,她说这一两天,在她参加的两个不同俱乐部的两个男孩,在她考试结束后向她表白。一人是手写长长的情书,另一人是当面直接说。她告诉我这两个男孩她都熟悉,都很优秀,她感觉也都不错。我问他们优秀在哪里,她说一人有非常明确的人生计划,一步步在实施。MCAT已经考完并获得高分,本科毕业后应该不需要gap year就进入医学院了;另一人极其聪明,中学里就是AIME考10分的主儿。“是像哥哥那种”,读书不需要太用功的。我笑笑说,你有一个夏天去想呢,Follow your heart。

然后她就反问我:“爸爸,你在大学里date过吗?” 我说是的,但短短的几个月就分手了,很伤感。那个时候希望有爱情,但其实不懂爱情。当爱情来到眼前的时候,心里想珍惜与呵护,但言行上却导致误解和伤害。我告诉她,I don’t even know how to tell a story about it… I was a poor lover.? 【我上周写打油诗为“坦白”活动助兴写道 — “多情多是无情状,纯情纯是爱情盲。”不过,我想我不是唯一的。】

她又问:“后来你就认识了妈妈?”

我答:“认识你妈是很多年以后了,中间还发生过别的事情。”

“哦?” 女儿有点吃惊。

其实,这“别的事情”并不是真正谈恋爱,但却是个爱情故事 —

1989年夏天我从讲师团回到北京,没过几天我工作的某学院就放暑假了。我到南方Y城与父母过了一个夏天,初秋回到北京上班。我发现我们这幢办公/实验综合楼里的年轻人群体又扩大了,出现了好几张新面孔。当时不知何故,综合楼东侧2-4楼几个教研室的一帮青年教师关系很近,吃饭在一起在食堂神侃,下班后在一起看电视、下棋、聊天,有时还一起买票去看电影和演出。其中的北京人平时也多不回家,大家经常一起混,综合楼是我们的据点,因为那里条件好(比如晚上用三千瓦的大电炉煮吃的,哈周末时,年轻人还经常结伴出去郊游,少则七八人,多时能到近二十人。在几张新面孔里,男孩包括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小胡,显得很灵气的小崔和有浓重江南口音的小杨;女孩中有特别外向的小张,很安静的小易和小林。

小林是北京人,中等偏高一点的个头。圆圆脸,浓浓的眉毛,天生红润的面庞,时常有灿烂的微笑。她在强调事情时,有一个微微点头的独特动作。大家在一起时,她不是那种叽叽喳喳的人,也不是被忽视者。她举止得体,有时候不经意就成为大家瞩目的中心,比如她在聊天时提出一个很有见地的观点。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天大家一起看电视,在一个小品中,演员两手挥动着纱巾扭着舞步。小林一看就笑了,说这人没有舞蹈基本功,说着她站起来模仿着扭了几步。“哇,你继续来啊!” 短短几秒钟,她的水平把大家惊到了。但她说什么也不跳了,说已经停了多年。原来她过去在少年宫是练过舞蹈的。

那时候,距离我大学里那段夭折的爱情,已经过去了整整4年。可能真的伤着了(完全怪我自己),也许同时也丧失了自信,我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想再涉足爱情。到北京工作以后。常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大多被我婉言谢绝。勉强见过一两个,也没有继续交往的愿望。小林的出现,让我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一帮人在一起时,我设法找机会跟她单独聊聊天。在一段时间里,这样的机会几乎每周都有。越聊,我就越有同她进一步接近的愿望。同时,我心中也多了几分另外的不安:清华毕业的小胡似乎对她也颇有好感,学电子工程的小崔在外面挣外快,已经是“大款”了。如果再不行动,我怕太晚了。

怎么办?我在这方面是个笨拙且脸皮薄的人。我能做的,要么是写情书,要么鼓起极大的勇气跟她明说。我选择了后者。有一天单独见到她时,我问她下周哪一天晚饭后有空,我想与她单独聊聊,可以到公园里去。她略显诧异,稍稍 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下周二可以。于是我们约好6点半在校门口碰头,一同骑车去玉渊潭公园。

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对玉渊潭门儿清,找到一个安静且环境优雅的一角。在一个小石桌旁,我们面对面坐下来。我看着她,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她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柔,直奔主题 — “我知道你约我出来想说什么。但我想告诉你,这事儿,不成。” 最后带京腔的“不成”两个字,真是很扎心,几十年挥之不去。【我女儿听到这一段,反应是:“ Whoa,whoa … !”】

接下来她以最温和的方式向我解释:并不是我有什么不好,只是自己还不满22岁,还不想进入一对一的恋情中去。她主动提谈到她的家、她知识分子父母和她在读高中的弟弟,谈到她的成长经历和她的梦想。我也并没有失态,同样述说我自己的背景,聊到许多成长中的事情。假如有录像的话,那一定像是两个异性朋友间非常好的交流,甚至偶尔带着一点笑声。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与挫败感正在弥漫…… 那天夜里,我居然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嗓子痛得说不了话,教研室主任不得不让别人给我代课。我病得不轻,两个星期才好。

此后,我避免与小林有太多的接触。这类事情上,我做不到举重若轻。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大约半年以后的一天晚上,我正独自在办公室里读书,有人敲门,是小林。她画了淡妆,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她递给我一本书,眼睛放着光:“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想买而买不到这本书。我给你找到了,特意来送给你。”(究竟是什么书,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我瞬间有一种恍惚感。她坐下来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要告辞了。我抓过办公桌前面靠在墙上的镜框,那里面是我在内蒙古拍摄的达里诺尔湖。我说,请你收下这张照片吧,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张风景照。她接过镜框,轻咬了一下下嘴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但眼中的光似乎暗淡下去了……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曾多次想,假如我当时不是回赠照片,而是问她:“我想再请你去一次玉渊潭,你还愿意去吗?” 一切又会怎样呢?

后记:这本是在特定场合下跟孩子的闲聊,我要求女儿听完就完,不要跟别人、包括她妈去说。事情已过去30多年了,要不是她问到,我已经几乎不再回想了。近日星坛搞“坦白”活动,我写了一首诙谐的打油诗助兴,本想到此为止。然而在活动截止的最后一天,我还是决定将这个故事付诸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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