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留学生中欧纪行(1994年)之一
卢蜀萍
这次的欧洲之行是从纽约出发的,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从德国领馆拿到签证后,当天便顺利地从奥地利和瑞士领馆拿到签证。据说德国的签证最难拿,如果它给签,其它的一般没问题。一个妇女的护照上盖了法国、奥地利等国的签证,但不知什么原因,德国还是拒签。另一个申请人在回答问题时过于紧张,竟然说:“我去德国后,还打算去欧洲。”结果他被拒签。
波兰的签证也等了一个星期,但手续简单多了,并且不收费。他们似乎从未办过中国人的签证,因为原来共产主义国家之间是不需要签证的。我打电话去问时,接电话的高声问她同事:“中国的公民需要签证吗?”经过讨论决定要我去领签证。
接下去申请去捷克。布拉格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又加上是在奥地利到波兰的途中,非去不可。碰巧刚好看了百合推荐的米兰·昆德拉的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电影,更是急于要亲眼看一看托马士、特丽萨和萨比娜的故乡。打电话去捷克领馆,接电话的领事说他们不受理签证,所有的签证一律得去首都华盛顿特区的大使馆去领。我心想我途中要在维也纳停留,那也是首都,干脆到那里申请。
下午在纽约飞出后,不久就进入了黑夜。乘的是英国航空公司的班机。空姐们既好看又热情,脸上始终令人难以置信地挂着笑容。英航的另一个好处是有免费酒吧。美国飞机上的酒水是要收费的。我要了Cognac,这是托马士和特丽萨初次见面时他向当waitress的她要的酒。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我原来喝过这酒。三、四年前我在国内陪一来讲学的老外游览京城,他出于感谢送了我一大瓶,不久我就出国了,还剩了半瓶在宿舍。我曾拿了和同事们分享,但没人喜欢喝。现在我忽然觉得这酒很有滋味,不由得心疼起来以前从来没想起过的那半大瓶Cognac,但愿不是被倒掉了。
六个多小时后在曼切斯特降落,我们在这里转机。天已经大亮,人们在用早餐。德国的朋友建议我们在这里体验体验英国式的早餐和早茶。无奈我在飞机上已被喂得饱饱的,实在没有胃口。B说他饿了,他去买早餐。我指望他带回来一杯英国式的早茶,我好喝一口尝尝。谁知他却买了一杯咖啡。他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我:“你知道他们把Muffin叫什么吗?他们叫American muffin。我们说的English muffin在这里就叫Muffin。”他左右环顾了一下,马上又发现了另一个新大陆,“嗨,他们一大早就喝酒,真有意思。”
英国和德国的时差一个小时,从曼切斯特到慕尼黑只要两小时。高登和简在机场接我们。他们都是美国人。这一对恋爱了五、六年,还没结婚。简祖籍爱尔兰,她在五年前大学刚刚毕业时就独自来闯欧洲了,在好几个国家做过waitress,赚了钱就四处旅游,活得很潇洒而不在乎,腿上一茬茬毛乎乎的从来不刮。现在简在慕尼黑轮流做几家爱尔兰酒巴的waitress,业余给杂志写稿。一直追简不舍的高登在南部的Konstanz大学教书,他已经收到普林斯顿大学的聘书,将于八月份离开德国。我们这次的欧洲行全是他极力促成的,他想在他离开之前领我们玩玩,而我本来是决定回中国看看的。
机场到市区坐地铁需要四十多分钟,两个人的车票加起来要二十马克,相当于十三个美金,比比从曼哈顿到肯尼迪机场只要两块五贵了不知多少倍。我问简她怎么能够manage这样贵的交通费,她说她有月票,那只要五十马克。这么一来,慕尼黑的居民又比纽约的居民有更多的优惠。
图:慕尼黑市政厅
他们领我们到Marienplatz--Platz是Place的意思,慕市的中心地带,也是市政厅的所在地。市政厅的建筑很宏伟,有一个独特的钟楼,每到正点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先是两军交战,然后是一群小丑的滑稽表演,最后以一只鸟儿探头鸣唱而压轴。据说这样的演出进行了四百多年,一直是由机械齿轮带动的。居然从没停止过,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吧。教堂前是一片空地,人们坐在遮阳伞下喝饮料,吃冰激淋,聊天儿。周围只有行人而没车辆。B又发感叹:“真好!纽约就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后来我们看到欧洲各城市到处有这样的露天Cafe,那种气氛很随意。
图:慕尼黑的夜晚
接着我们去了English Garden。这是慕市最大的公园,规模似纽约的中央公园。有一条叫冰河的小溪(可能是Isar的支流)穿过公园,在冰河两旁的草坪上躺着很多裸露的人们。有的成双成对--男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或女的和女的,有的是自己来的。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在津津有味地看书。据我观察,男同性恋占了很大比例。男人们的生殖器毫无顾忌地暴露在日光下面,似乎很骄傲的样子。相对之下,女人们可以为她们丰满的乳房而感到荣耀。
图:中国塔
朋友把我们带到里边的一个啤酒园(Beer Garden)。那里有一座中国式的塔,塔的名字就叫“中国塔”。一支乐队正在塔中演奏。啤酒是德国的文化就像可口可乐是美国的文化和茶是中国的文化一样。中国到处可见的茶馆在这里都变成了Beer Garden。啤酒在这里不仅像水一样普遍,而且酒精浓度要比美国的高的多。麦当劳、Burger King之类的速食店也出售啤酒。天很热,树荫下的啤酒园坐满了人。人们一个个手持一公升容量的大水罐就往嘴里倒。我心想他们真干脆,连杯子都不用。在美国的酒吧,都是大家分喝一个大水罐,各人先把酒倒到自己的杯子里。转眼间高登端了四个大水罐过来。我瞪大了眼:“你要我喝一公升呀?”我纵然不被醉到也会被撑死。我从来没喜欢过啤酒,在这里喝一公升的啤酒权当喝德意志的文化吧。庆幸的是高登给我买的啤酒掺了我喜欢的苦柠檬。一个水罐下肚,顿时气壮如水牛,似乎忽然领悟了日尔曼的精神。
图:高登给我们买来啤酒
我们住宿的地方是精神病研究院的招待所。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楼上三间卧室,楼下是厨房和会客厅,楼前有草坪和月季花,四周是树木围成。这本来是给来访教授住的,房费只要十元。是高登托关系走后门弄来的。傍晚去后门散步,沿着篱笆,走在青苔未退的小道上,一时间以为自己身在杭城浙大的求是村。的确,后来我在看了苏黎士、维也纳和柏林之后得到的总体印象是欧洲的城市更接近亚洲的城市而不是美国的城市。街道和楼房的格局以及气氛从外观上与亚洲的大同小异。可能这是因为它们都比较古老,而美国的城市则很年轻。
人们都喜欢傍水而居,水可以喝、可以用,是人赖以生存的宝物,因此每一个城市都有一条河。慕尼黑的河叫伊塞尔(Isar)。这是一条美丽清澈的河,两岸杨柳倒垂,在柳枝后面,你可以看到两个教堂的圆顶和慕尼黑博物馆的钟楼。还有一个小教堂像城堡一样屹立在那边的河岸上。河的中央有一个窄长的小岛,夏天常常有人来这里露营、游泳或晒太阳。在桥上可望见那些快乐的着泳衣和不着泳衣的人们。
图:Isar河
裸体日光浴在欧洲很普遍。欧洲人比美国人对裸体的态度要开放得多。这里到处可见全裸体的广告画或照片,这在美国似乎是被禁止的。在美国,即使被允许脱衣服,人们也很害羞。纽约州允许人们在公园可以Topless,但我至今没有看见哪位女人Topless,除了一次在Washington Square Park同性恋游行上看到有些女同性恋者这样做。我的一位女同学在New Jersey的一个裸泳海滩脱光上身衣服,结果周围人的眼睛都电灯泡一样扫着她的胸脯。
图:English Garden
这里的饭店结账时已经打入了小费,不过你还是被Expected再加一点。有一点使我很不习惯的是他们不免费供应自来水。据说德国的自来水不干净,最好不要喝,所以在那里我只好改喝汽水。在饭店一入座,一杯汽水至少要你大约三马克。服装也很昂贵,一件连衣裙标价都在两百马克之上。一双皮鞋也要在两百马克之上。简说她从没在这里买过新衣服,实在需要衣服时到旧衣店去买。名牌牛仔裤如Levi’s在这里至少要七十美金,而在美国一半的价钱就可以买到。在去了瑞士后才发现德国的东西并不最贵。我在苏黎士一家专营美国货的商店看到名牌牛仔裤都在大约九十美金之上。如果早知道这样,可以从美国带一批牛仔服在街头卖掉把路费挣回来。
欧洲的城市交通很先进。这里没有人卖票,上车也没人检票。每一站都有自动售票机,你根据说明找出你应买的票,把按钮一按,把钱放进去,就可取到票。然后你得把票放到一个机器里敲上日期,否则这票不算有效。地铁的和地上公共汽车的系统大致一样。这种的做法就跟开架售货一样,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人们的自觉性。高登说他在德国的两年期间只遇到过三次查票。查票的人都着便衣。抓着的话罚款六十马克。即使这样,从概率上说,罚款仍比应付的车费少得多。有趣的是,正在高登向我们解释这些时,一个大妈走过来,向我们亮了亮她的证件,正是高登所说的便衣。过后高登说:“这是第四次。没想到这么凑巧让你们碰上了。”
另外一点也让我喜欢欧洲的城市交通,这里骑自行车的人很多,有专门的自行车道,很安全,跟在北京一样,不像纽约自行车和汽车在同一个道上赛跑。
图:慕尼黑市
慕市是希特勒发迹的地方,当然有很多这个杀人狂的遗迹。但德国人想必是引以为耻的,并不标出这些地方,而是等着时间去把它淡化。我在Odeonplatz的那个Stage上走过,想到希特勒五十多年前就站在这里嘶声力竭地叫喊,不禁打了个寒颤。此行中也补了历史课,了解到当时反法西斯的“白玫瑰运动”和因此被谋杀的索非亚、汉斯这一双不满二十岁的当时才是高中学生的英雄姐弟。
我在德国期间,李鹏也正在那里访问,李到处遇到示威抗议,不得不时时改变行程以躲避。有一个财团的头头评论说:“李应该懂得示威抗议是民主的表现,这样的事情在这里经常发生,不必害怕。” 这个就是对牛弹琴了。
在伊塞尔河中央的小岛上我曾wonder一个问题:不知二战时这里有没有中国人,如果有,他们的命运又是怎样?我期待着答案。
慕尼黑在德语中是München,发音相当于“梦琴”,不知怎样成了“慕尼黑”。离开那里,我们和高登坐火车去他工作的Konstanz镇。Konstanz从地图上看离Munchen很近,却整整花了五个钟头,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大湖,火车得绕道走。中间还要在一个叫Lindau的小镇换车。在Lindau等车时我们去镇上转了转,这里的房屋和街道式样看上去比较古老,和中国南方的小镇很相似。在临湖的街上有露天cafe,有几个南美的艺人在操琴击鼓歌唱。我对南美音乐有一种特殊的冲动。南美洲音乐自然、古朴、随意、欢快,最体现原始的人性。它的节奏好像正好合上了我生命中的某种律动,因我每次一听到南美洲音乐,就会感到自己的心弦在与之发生共振。后来在苏黎士和音乐之都维也纳等地也看到南美街头音乐家,我很高兴。真希望南美的音乐家遍布世界各地。
在高登家发现米兰·昆德拉的书《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原来看的电影版本中没有这么详细的心理描写。昆德拉可谓是一个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心理学大师,也可以说是一个哲学家。(可惜的是听说他的书从来没有以他的捷克母语出版过。)我一拿起书,就爱不释手了。我更加想去布拉格。后来我一路带着这本书到维也纳和柏林。
图:Konstanz湖
Konstanz是一个至少有四百年历史的古镇。它面临Boden See--这里的See是湖的意思。Boden See的一边是德国,另一边是瑞士。码头上有一座新建的高大的statue,是一个有着两个硕大无比的乳房的妇女,一手托着国王,一手托着教皇。这个塑像曾引起一些教徒们的抗议。它的存在下来证明了人们思想的解放。
图:Konstanz湖边
Konstanz秀丽、宁静。午后你可以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或把脚伸进水里,让微风吹拂你的脸颊,看白天鹅在你面前游来游去。你也许会看到天鹅妈妈和天鹅爸爸一前一后地守护着两只“丑小鸭”。所以Konstanz不仅美丽,而且多情。人的多情有如高登,每个周末来回乘十小时的车去“梦琴”看简。
图:Konstanz湖边
高登执教的Konstanz大学则非常年轻,建筑很现代化。它就坐落在湖边,课后可以到阳台远眺青山碧水,是读书的好地方。休闲时你也可以到百米外的沙滩游泳。这里有好多人裸泳。高登有一次在那儿散步时撞上一个他教的女学生,她的赤身裸体弄得他很尴尬。高登说他从没裸泳过,他不习惯,他还是美国人,尚未被欧化。在Konstanz大学碰到一个瑞士的学生。她住在苏黎士,天天过来上学,路上总共大约要花两小时。象她这样的跨国学生有好几个。她英语说得很好,口音也很纯正。我好奇地问她,她说每年暑假她都去美国当保姆,今年放假后还去。
那时德国基本上全部是白人。我一路上只遇到一个外国移民,是越南来的。他是“越南船民”逃难出来的那一拨。当时各国都接纳了一部分,美国也有。我看到他在柏林的一个广场上卖小礼品,和他攀谈了几句。我见过的越南移民都非常勤奋。
(前天刚去过康斯坦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