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自古寒门出贵子,可实际生活中却是寒门向来出娇儿,穷家常出少奶奶。
我从小不会干家务。母亲秉持着人穷志不穷的原则,把我养成了一个穷人家的少爷秧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年批林批孔控诉孔老二的罪行,我一度认为自己具有成为孔老二的潜质。长大了才知道孔夫子是文圣,大成至圣先师,万世师表。我只是一个不会家务还穷讲究的怂人。
大学期间,不得不自己洗衣服。和我一样懒的同学们摒弃了物理手动洗衣,创造了化学反应洗衣法。把衣服泡在混合了洗衣粉的水盆里,停置一个星期,等衣服上的污垢与洗衣粉进行了充分的化学反应之后,用流水清洗便大功告成。难免有时忘了水房里还泡着衣服,待到想起时,衣服已经生出了绿毛,刷去绿毛,再泡一个星期,又是一条好汉。再后来听说国外有一种干洗的概念,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我们立刻引进了这一先进理念。穿脏了的衣服先挂起来风干,换上一件干净衣服。等到所有的干净衣服都挂上去之后,再从中挑选一件相对干净的衣服重新穿上。如此往复,直到放假回家,把脏衣服交给母亲。那时候,只要不穿着带毛的衣服回家,就算讲卫生。后来我们班还出现了二手干净衣服交换市场,大家拿相对干净的衣服换着穿,即增加了穿衣品种,又可以把懒的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工作以后,一群狐朋狗友经常窜到某人家里抽烟喝酒打麻将。哥儿几个都会伸手帮忙收拾桌子干家务,减轻主人负担。从那时起,只要有我参与,家务活都能干出一个鹤立鸡群,特立独行。刷锅砸锅,洗碗摔碗,没有一次不出事故的。最近流行的一种说法,吃谁家的饭,砸谁家的锅,可能最早就起源于有关我干家务的江湖传说。以后再去朋友家里,没人敢让我收拾碗筷了。一次饭后打麻将,主人吩咐我去烧水,还多嘴说了句烧水总不能把壶烧穿了吧,因为他家的壶带哨,水开了能叫。当时的煤气还没电子打火,我用火柴点燃煤气后便回到桌前观战,等着哨响去关火。一会儿,主人三岁的小女儿进来说:爸爸,厨房,火。主人满脸慈爱耐心地教给小朋友生活知识:厨房里有火正常的,这样才能有开水泡茶喝。我也附和着说:对,那火是你爸爸特意叫我点的。小朋友满脸疑惑地跑开了,似乎对我们不大信服。没有一会儿,女主人气急败坏地闯进来:谁说的厨房着火为了泡茶?现在都冒烟了,难道你们几个还想做熏肉吗!哥儿几个连忙跑到厨房一看,嚯!厨房的扫帚都着了,刚刚被女主人浇灭,正呼呼地冒着黑烟。原来我扔掉的火柴没有完全熄灭,把扫帚引着了。打那儿以后,我被禁止接近厨房。君子远庖厨,看来我不仅像文圣,而且离亚圣思想境界也很近。
结婚以后,老婆打算改造我成四有新人,放出豪言:末代皇帝溥仪都能改造好,你一个穷孩子还能当一辈子剥削阶级!可她忽略了一点,改造是有成本的,溥仪的改造有国家财政支持。教我干家务的成本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经过相当长一个时期的摔盘子打碗之后,最终在吃饭与改造之间,老婆选择了吃饭,毕竟生存权高于一切。每当朋友问老婆为啥不用我干家务,老婆只能愉快地回答:做家务是我的爱好!与此同时,为了巩固抗拒改造的胜利成果,我逮到机会就夸老婆能干,渐渐地在糖衣炮弹的进攻下,老婆迷失了自己,真的以为家务不仅仅是她的爱好,而且还是个特长,这简直是她生活中的小确幸。老婆原来为了劝我做家务,找了一些专家的论点:干家务就是养生,能长寿。为了安慰自己,老婆自己先相信了这些观点。家务,即是爱好,又能养生,还是她的强项。嗯,这种智商税,我允许她劳役的形式支付。
近些年,我也逐渐开始承担一些家务,毕竟业余爱好不能让老婆一人独占。洗碗,擦地,吸尘,洗衣服,熨衣服,我的爱好范围日趋广泛。我也开始相信做家务就是养生。这当然不是智商税的反向缴纳,只能算社保以劳役形式回馈给当初的纳税人。
今天是母亲节,新西兰一个著名的商家准备了母亲节大礼包,内容全是洗衣服做饭干家务的家伙什儿。哪里是礼物,简直是考核下一个年度家务活预算的KPI。收到的礼物的母亲,一定要在十二个月内用完这些劳动工具,因为明年还有同样的礼包。孩子的母亲节,母亲的劳动节。
随着西风东渐,国人也开始过母亲节。我个人的理念,平日少惹母亲生气,多分担些家务,妈妈每天都是母亲节,用不着等到今天才想起孝敬老娘。
在母亲的娇生惯养之下,我自幼体弱多病。没有什么医学知识的母亲常常祈祷让疾病转到她身上,使我健康起来。冥冥之中,也许有超自然的力量,一年半前,母亲身负重病离去,留下了身体健康的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母亲应该放下了现世所有的一切,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存在。
现在,我会干很多家务活,但是已然没有机会能替她分担家务,也失去了惹她生气的可能。会干家务让我生活的游刃有余,也真的使我更开心,这是我献给妈妈的母亲节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