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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2022-11-08 07:24:32) 下一个

二叔是我心目中的英雄。长大成人后每每想起二叔的所做所为,就觉得二叔了不起,就越觉得我一定要把二叔的故事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看见。

(一)生产队长

二叔是我们队的生产队长,我不知道这个队长究竟是大家选出来的还是大队部任命的,从我记事起,二叔就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期间好像有很多次二叔闹脾气不愿做队长了,可是最后的结果总是还得他来做,然后这个队长他就一直做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生产队不再存在,我们村也实施了联产承包责任制,队里的田地都分配给各家各户,二叔才彻底卸任了。二叔做队长多年,应该是远在我出生之前就开始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时候我在上小学,所以很多关于二叔的事其实都是我从大家那里听来的,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沉淀,现在反而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明白起来。

印象中的二叔一直都是瘦瘦高高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肥把式”。“肥把式”总是一脸怒容,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看到他那张瘦长瘦长的脸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二叔给大家分配该干啥大家都老老实实照着做。二叔把我们村管理得井井有条,农忙双抢的时候是一套安排,农闲的时候大家也不能闲着。在农闲的时候二叔会组织大家挖塘泥肥田,这样一来在来年池塘即可以多储存雨水也可以多放一些鱼苗。挖完塘泥就组织大家修理水渠,清理每丘农田的四周的杂草,平整村里的道路,开垦更多的农田。全村有多少人,多少是精壮劳动力,多少是老人小孩孕龄妇女,二叔一本账清清楚楚。他根据村里劳动力的情况,根据一年四季不同农活的需要安排人干活,哪些人下田,哪些人去土里,哪些人去沤肥,哪些去清理池塘,疏通水渠,哪些人负责割草喂鱼,哪些人负责喂猪,哪些老人和小孩负责放牛。一年365天,除了过年休息几天,每一天我们村的人都得干活。也有些年轻人不听话,想偷懒,二叔发现之后会毫不留情操起扁担就抽,年轻人试了几次都得不到一点好处,最后就乖乖的听从安排。

记得双抢之后的秋天村里就会开丰收大会,那是村里男女老少都欢天喜地的日子,禾场里会架起高高的棚子,棚子上面挂着大大的煤油灯,丰收的粮食会根据每家的人口和出工的公分情况进行分配。过年的时候村里会杀猪,池塘里的鱼也会起上来,根据同样的标准分配给大家。那时候别的村因为土地公有,再加上如果管理不当,人性的自私就会被毫无节制的体现出来,大多都存在干活时磨洋工,不认真,得过且过,推诿。所以,生产力很低下,再加外部的大环境,很多村都存在粮食不够饿肚子的问题。我们村在二叔的管理下,每年都有饭吃,于是远近都有了名,姑娘们为了有口饭吃都愿意嫁到我们村来。

二叔只一心一意带领村里人在不多的土地里讨粮食,外面凤凤雨雨的运动好像都因为村前的那道高高的黄土高坡给挡在了外面。我们村为什么会像世外桃源一样可以专心搞生产其实也跟我们有一个开明的不糊涂的大队书记有关。各项指示运动下到我们的大队部时经过大队书记的消化就会舍掉对老百姓不利的部分,执行对老百姓有利的部分。因为二叔的队长做得好,整个大队别的队都没饭吃只有我们队有,大队部就想拉我二叔入党,二叔以家里的二婶是国名党军官的女儿,一个家里不应该有两个党婉言拒绝,我们的大队书记竟然同意理解他的决定。

因为我们村有二叔这个队长,有责任有担当有良心,我们村的老老少少平安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

田地都分配给各家各户之后,二叔管理自己的那几亩田那真是绰绰有余,他家的双抢总是最先完成,每年他田里的粮食都是村里亩产最高的。不做队长的二叔也从来不会闲着,我们家后来跟二叔家都先后修了新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二叔每天都在整理屋前屋后。新屋的旁边有两口池塘,二叔现在不能号召大家在农闲的时候挖塘泥,修路面。可是他在我们新屋旁边的那口池塘上架了一座小桥,小桥从池塘口一直伸进池塘里丈来长,这样我们可以走到桥上到水比较深的地方洗衣服。夏天的时候洗完衣服我总喜欢坐在桥上挽起裤脚玩会水。赤脚拍打着水花,蓝天白云都倒影在池塘里,微风吹拂,一整个心旷神怡。冬天雨多他把炉渣敲碎铺在路面,他把我们屋附近的路都整理得很好走。吃完午饭太阳最晒的时候还没出去扯猪草之前我喜欢到二叔家里坐一坐,看他在屋里忙前忙后,我要么跟他聊聊天,要么就是傻坐着看他忙活。

(二)真性情的二叔

二叔在大家面前都是一脸严肃,可是我和弟弟们小时候并不怕他,反而很愿意跟他亲近,常常有事没事都跑到二叔的家里,他在屋里干活,我们就在旁边待着看他干活,心里总是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

二叔的父亲在二叔还很小的时候碰上国名党抓俘就被抓走做挑夫没再回来。二叔的母亲带着二叔独自过活。孤儿寡母,二叔的母亲那时还很年轻,村里就有人明里暗里的帮她干活,一来二去二叔的母亲就怀了别人的孩子,孩子生下后,她把孩子送给了隔壁村里一个没有孩子的人家可是问人家要了一担粮食。为了这事二叔一生都没有原谅自己的母亲。常常记得二叔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好脸色,他并不是恨自己的母亲做了丢人的事,他只是恨母亲把孩子送给别人却问别人要了一但粮食。他一辈子对他母亲横眉冷对的,可是他一直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倒在地,哭自己的母亲一辈子辛劳,二十多岁就守寡,独自把自己养大。

二婶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师长,有大老婆和姨太太,二婶其实是姨太太所生,解放后师长被关在城里的监狱里,家里一贫如洗,二婶很早就被送到二叔家做童养媳。二婶虽然是童养媳,家里又出身不好,可是二叔没有嫌弃二婶,二叔二婶感情很好。后来改革开放,二婶那逃到台湾的她父亲的大老婆所生的大哥从台湾回来探亲,把家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叫到县城的饭店见面。二叔那天好像跟二婶闹脾气不跟二婶一起去,二婶就赌气自己去了。多少年没有见面,自然大家有很多话说。二叔家当时有开一家小卖铺就在我们村的喝水的井的旁边,从外面回来的人都得从小卖铺旁经过。天眼见黑了还没看到二婶回来,二叔突然失控哭倒在地,父亲母亲听到他的哭声赶紧跑去看是怎么回事,把他从地里搀起来拉他回家,他是那么伤心欲绝,直往地上滚,父亲母亲两个都搀扶不住,在经过那个高坡,下面是两个池塘,父亲母亲担心他滚到下面的池塘里,只好把他按在水渠里,他在水渠里嚎啕大叫,她台湾的哥哥回来啦,她不会要我了。父亲母亲在他旁边听着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好在二婶记挂二叔并没有留在县城多陪他大哥几天当天就坐最后一班汽车赶回来了,最后在二婶的横眉冷对的注视下,二叔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到美国后没有多久就听说二叔得了癌症,半年后就去世了。我永远怀念二叔,感谢生命里有二叔,感谢他让我们村在最艰苦卓绝的日子里,因为他的带领大家平平安安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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