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抵达
金澄很无奈,怎么活成这种样子?
事情,总是比你想到的最坏结果,还要更差劲。他不禁
问自己,一个辽大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会体育部长,也会莫名
跌入所谓量子无序状态,失去全部的运动方向感,分不清那
儿是路径的开头,想猜到结尾,简直不可能。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见一个可能决定命
运的重要客人,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决定非要坐十几
小时飞机,从南太平洋赶往那寒冷的北京,而且,能决定的
也不是自己的命运。
完全是下意识的,金澄摸了摸羊绒外套胸口位置,隐约
感觉到大鲁交给自己的那个U盘的存在。二月二十一日,澳大
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时隔十八个月与世界自我封闭后,正式开
放边境。据说,有十几万流落在世界各地,因疫情原因将近
两年不能与家人相聚的澳洲人,都在焦急等待着,而且,曾
经被新冠病毒夺走大量生命的印度,是一个主要的出发地。
如果,把回国回家的澳大利亚人,和回来继续完成自己
学业的留学生们比做开闸放水后,争先恐后的回游鱼群的
话,自己,金澄自嘲的想到,就是一条只有7秒记忆,功能却
坏掉了的,逆水出海的傻鱼儿!
坐头等舱洲际旅行,嗯,少说也是十年往上日子里没有
的待遇了,呵呵,失去自由的那段漫长岁月,走路都受管
制,谈何旅行?还坐飞机,头等舱!也许,这才是自己接受
大鲁和他背后神秘人物对自己所做出的巅三倒四,奇奇怪怪
安排的真正原因吧?
今天,澳航头等舱乘客三名,因为都带着口罩原因,只
能看出另两位是一男一女,一华一澳来。女孩子很年轻,不
会超过三十岁,一头秀发,身材起伏有致,华人无疑;澳男
大约五十左右,属于不大起眼那种类型,发色也深。美女同
乘,金澄顿觉此行不虚,可惜,金澄有意,佳人无情。人家
连晚餐都没点,简简单单尝了几口水果,调低座椅倒头便
睡,留给金澄欣赏得只剩露在毛毯外的柔软秀发了。
遵大鲁所嘱,登机之后,金澄就呆在头等舱没动过。即
使,有去商务舱,甚至普通舱看看,那怕是了解一下现在乘
客满员情况也好,特别是此时,去走一走的欲望在加强,
但,大鲁那家伙的话太有针对性啦!因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邻居,同学和玩伴,所以大鲁这家伙直奔要害,他说:
“乘员额将近300人次的大飞机,还是只有77名乘客,和
你一年半前从国内放回来时一样的,有什么好看!”
“再说,” 这家伙的一双大于常人的黑黑眼球习惯性由左
向下地转了转,然后,话音明显变成官腔了。“头等舱就很好
吗,啊!” 金澄现在明白了,他一定认真看过乘客名单,“很
好吗”是指那个睡得正香的漂亮华人女孩。
墨尔本,金澄去机场之前,大鲁从中国城附近一所安全
屋客厅的红木椅站起来,走到半躺在沙发里的金澄身傍。他
和金澄几乎身高差不多,都在180多一点,但大鲁却长得更魁
武有型,典型的明星相貌。小时候,他脸上有雀斑和痣,多
年后重逢反而消失了。金澄暗自猜想,这家伙肯定在韩国或
哪儿,整过容的!
“ 低调!安全第一! 这不光是,啊,......的要求, 也是我们
的心里话。” 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再次强调两条说过无数
次的所谓出行原则。“啊”,是代表他背后的神秘势力,用了
一个复数,“我们”,话说起来就稍长了点儿。
这家伙和金澄的关系确实复杂,他们俩的父辈早在四九
年中国共产党建国前就在一起工作,东北局及四野下属的辽
西省政府设在锦州,金澄的父亲,是当时的省财政厅长,大
鲁的老爹是商业厅长。老太太们讲,两家曾住在一起,据说
那个在辽沈战役后,锦州所幸存不多的大院子里,到处都堆
满了现大洋,袁大头,各类金银珠宝,还有像小山一样的鸦
片。这些话,惹得两家男孩子心里面发痒,但后来在和其它
邻居的孩子一块侃山时候,说起来也是一种面子。
到沈阳后两家又住的很近,都在著名的原苏联领事馆隔
壁。孩子们从幼儿院到小学都在一起,晓晨,大鲁的哥哥与
金澄哥哥同级同班,晓江,大鲁的姐姐与金澄的姐姐同级同
班,立宪,大鲁弟弟与金澄本人同级同班。
“我们“,就把所有这些关系和历史统统涵括进去了。
但,就像大鲁进不去两家子女之间更小却更紧密的同级
同班圈子一样,金澄从来打心眼里就没臣服过仅仅比他和立
宪,大一岁半,在学校高一年级的哥,何况,大鲁新兵蛋子
一枚,仕途上在空军情报部门军衔止于大校。这是后来啦,
张又侠做了副主席,听说他反聘回去挤入肩上一颗星行列,
也算不得正式的吧,就是个待遇。
本事吗,不能说他没有。军内反聘,自然不是一般段位
选手做得到的了。因为,文化革命中受冲击很小,中国大面
积腐败现象始于军内,到了老江后期及胡温主政,军队里卖
官鬻爵已经趋于公开化。一个在北京圈子中流传的段子,
说,陈知建想在正军级位置上动一动,朋友找到徐才厚的大
秘,在酒局上悄悄地问了问,那知大秘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毫无忌讳地回答:陈知建,正军,嗯,既然是陈庚大将的孩
子,可以照顾照顾!三百万,汇到这个帐户,再细聊。据
说,话传回涯子他哥的耳朵里,他气得骂:我去你妈的吧!
从此,每日闲暇专于书法练字,再无心官场。所以,大鲁能
混到今日,想毕揾钱也是高手。
东陶,金澄在国内投资开发海洋宫大项目时,是公司的
副总,就对金澄感慨过:大鲁,只要是好鸡蛋有个小小的缝
儿,他一定能钻进去!他俩到是同年级同班,东陶,后来在
项目及金澄个人的关键时刻,也叛变了。金澄心里一直存着
怀疑,能说动东陶最后叛变的,不一定是他原来的铁哥们,
就是拐走那大笔项目融资款的白毛刘,可能性大的,还得是
同班的大鲁。
当然,出事后,东陶也有个吃饭问题。
金澄知道,大鲁接下来会说起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骨灰下葬事儿。
“怎么样,跟老大商量定了吗?”,果然,他话题转到这
儿上面来。老大,就是金澄的哥哥,金乐海,金家兄弟姐妹
中留在国内唯一一个。“ 还没有,回去后再说吧!” 金澄一边
随口应着,一边身体离开沙发靠背,伸出右手拿起大鲁进屋
时带来的那件羊绒外套。
“对,穿上试试,你小子太过苗条,现在。” 大鲁貌似很
顺手般地先拿过外套,等金澄完全站起来后,又把他往前拉
了拉,转到他身后才帮金澄套上那件,羊绒在里的,颇具冬
季雪地衫风格外套。推着金澄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 中号
你现在穿正好!立宪,都穿大号,看你哥.....,特大 ” 他做一
个有点夸张的显示自己份量动作。然后,又回到刚才话题。
“ 当初,你们哥俩就该同意,我家老大提议。一块早早
在东陵区为老头老太太买下那墓地,虽然,是老百姓的墓
地,但位置还不错,里面环境也修的很像样子。” 他没让金
澄再回沙发去坐,而是带他走向自己刚刚离开的红木家俱及摆设区。
“ 你不在国内,海哥没明说,可我知道他是嫌那墓园里
面人员成份杂了点,” 俩人分别在客厅不靠窗处的红木椅坐
下,“ 沈阳就那条件,没有什么专为老干部的墓地,你能让
老头老太太去天山墓圆?” 天山墓园,是台湾人在沈阳建的
所谓高档墓地,价格不低。
金澄只是笑着看看他,没有答话。98年老爷子离世,
按党内规定骨灰就存放在回龙岗公墓一室,其实,当时大鲁
父亲的骨灰也存在那里。06,还是07年,正当胡主政的和谐
社会风气下,不少干部子女,现在被称 “ 红二代 ” ,在外面
买了墓地将老人骨灰重新下葬,入土为安。当时,还是沈阳
上市科技公司董事长的金老大,确实希望能找到一处更满意
墓地安葬父亲。因此,就没有随大鲁大哥一起买东陵的墓
地,一起重新下葬,现在的情况是不但价格飞涨,地点更难
选择了!
“ 天山墓园,找过你们老太太做顾问,你知道吗?” 大
鲁等了一会儿,见金澄仍然装傻,不接话。“ 你不可能不知
道,墓园的台湾老板,张松,也在南关岭外籍队。”
金澄当然知道,那老板是狱友之一,不过改名,叫张益
松啦。记得,出狱前金澄问他还回不回大陆,张咬牙切齿地
说,一定回来取沈阳几位领导的项上人头。如今,根本就不
用他回来,那几位金澄也认识的地方官,一个不拉的在白羽
他哥上台后推行的反腐运动中被拿下。不过,人头是保住
了。
“ 今天,行程不会再变了吧?” 金澄,突然笑嘻嘻地问
道,站起来准备把外套脱下,这是为北京的天气准备的厚衣
服。眼下,澳洲还很热,不用说海滩上,外面大街到处都是
穿着短裤和T恤的人群。北京,还在正月里,冬奥才结束,应
该还是冰天冻地。
大鲁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对金澄翻了翻白眼,想一想的
样子,最后,又点点头,算是不会再改变的意思。一个月前
吧,拿着中国政府外交护照,在澳身份是驻悉尼总领馆文化
参赞的大鲁,通过微信战友群联系上金澄。听说,金澄正担
心去中国签证的事,立刻帮忙沟通,根本就没用走什么紧急
申请程序,也没用邮寄护照文件,亲自动手操作两天就搞定
了签证。要知道,移民局官员在杭州机场,临登机前告知金
澄,你,五年之内不许入境!这才过去一年半啊。而且,连
机票都省了,就乘万国通旅行社的包机走,因为大鲁也要同
架飞机一块飞去中国。
这就叫,中国特色的特事特办,条件吗,说起来也很简
单,就是前面大鲁强调的那两条原则:低调,安全第一。特
办特批的理由,按大鲁领金澄见大使馆武官处领导时的说
词,回国处理老一辈的身后事。
金澄,当着领导的面一再表示感谢,回头却对大鲁控诉
两条不爽:一,办个探亲签证,干嘛见武官?ASIO知道了,
将来会不会有TROUBLE!二,那武官处的头儿,居然,还知
道我和白毛刘也是发小!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后,却笑而不
答,言它。什么情况?
不爽归不爽,中国还是要去,可是包机还没起飞,量子
态就来了。二月二十四,普京,大概脑袋被克里姆林宫那扇
门挤了一下,入侵乌克兰。
结果,大鲁不走了,包机自然也跟着黄啦。金澄已经通
知国内,不去了,大鲁却又给他订好了机票,还包括从悉尼
到墨尔本的澳洲国内票。飞机明明是悉尼飞墨尔本,再飞北
京,金澄却要先坐国内航班提前一天飞到墨尔本,再从那儿
登国际航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金澄坐在悉尼飞墨尔本航班上心
里暗暗骂着大鲁,下飞机在墨尔本机场见到,也是刚刚从达
尔文飞过来的大鲁,看他风尘扑扑但见到自己后又兴奋的大
脸,才感觉舒服一些!看来,他是真忙!
舒服没多久,金澄便无奈透啦。住进这套安全屋,金澄
明白了,一天为特务,终身就是狗特务呀!原以为大鲁离休
反聘到驻外使馆任个文化参赞,吃喝玩乐的闲差而已,嗨,
那知道还是在情报战的苦海之中啊!本来,走之前还准备和
他扯扯自己这次过去后的想法,商量商量个人安排啥的,
得,该知道的,你个狗特务早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上帝
保佑你不知道吧!
这么一来,不用你们嘱付也必须低调了,至于安全,还
用说吗,不光是在中国,回澳洲之后也的悠着点儿,别惹出
什么麻烦。
金澄,一边脱羊绒外套,一边重新坐下,同时,下决心
主动一点,“ 行程不变的话,我一会儿就该去机场了,有啥
事,你就赶紧说吧!” 果然,“ 有长进哪,兄弟!” 大鲁一脸
坏笑,从包里掏出个U盘来,“ 已经沟通好了,你就在北京简
单隔离一周,然后,去沈阳还是,啊,奔南方,你自己定。”
南方的事,他们果然掌握情况呀,金澄告戒自己。
“ 黑松露计划,有点意思,你去了考查之后还可以再完
善 ” ,说着,大鲁把U盘放在俩人中间的红木桌上,用手转
了一下后又将U盘推到金澄面前。“ 帮你联系了一个中国农科
院的专家,水平吗,肯定比你在网上认识的妞们儿找的人,
靠谱。” 金澄皱起眉头,做出一副秘密被揭穿的样子,用手
碰了碰大鼻子,不说话。
“ 他会主动找你,U盘千万别丢了,到时交给他!” 大
鲁,最后交代了一句。黑松露计划,是十几年前,金澄帮白
毛刘团伙收购青岛钢铁公司时,在澳洲跑铁矿资源随手捡起
的项目,回来后又发展发展想法,属于初具可行性的一个计
划吧。
但,大鲁怎么知道了它,又把它下载到U盘,还替他安
排下一步合作对象,金澄就不懂啦。但,自己刚刚已决定不
再和他深聊任何重要事情,不如干脆装傻到底,真有人来谈
的话,U盘一交,然后,事儿再说啦!
当时, 金澄从桌上捡起U盘直接揣进羊绒外套胸口内
兜里,那是个有拉链的内兜,还真是挺合适,安全。
上了飞机,电脑和手机使用禁令解除之后,金澄想起
这事,但,几次又打消了打开它看看的念头,而且,越来越
觉得事儿,好像没有大鲁说得那么简单!
夜深了,心里多少有一些发毛,看看头等舱仅有的另
外两名旅客,都在安静的休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胡思乱想
的毛病犯了。心里琢磨着,便摘了口罩,伸手端起剩在杯里
的大半下红酒,在嘴边慢慢嘬着,一时竟忘记自己在干什
么。
空姐走过来时,金澄才回过神来,突然,他发现空姐
是个年纪很轻的漂亮澳洲女孩子,这让他有些吃惊。吃惊,
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记得澳航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空姐,都是
一些年令四十以上的空嫂,相貌身材一般但机上服务和安全
经验都是一流水平;其此,眼前这个让金澄眼前一亮,心动
跟着加快的明颜美女,自己怎么才注意到呢?这飞机都飞了
航程一大半了,就在头等舱放着这么一个典型的澳洲性感美
眉,自己居然没发现,罪过罪过呀!
因为没带制服帽子,可清楚看出她挽着的头发柔软而带
光泽,不完全是金黄颜色,在发根部分变为浅棕色,浅浅的
眉毛下,一双如海水般碧兰眼睛,让金澄马上想到自己居住
的悉尼北海岸边,所面对的南太平洋阳光照耀下那清澈而深
遂海湾。口罩下边如同大部分年轻澳洲女孩子一样,性感来
自于天然,空姐制服裹不住那青春酮体涌动,裸露在外的手
臂和腿部让你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极具弹力和诱惑。金澄忽然
有些不真实和玄晕的感觉,直到女孩子完全走到他的左侧身
旁,仿佛感觉到他的情绪失常一样,为了帮他接过仍然茫然
举在半空的酒杯,胸部已依在金澄肩膀。
一股健康却又腻人的体味冲击而来,昏暗的灯光下,与
美眉的手一起握着那半杯酒的金澄,莫名其妙地发现,两只
手同时颤抖了一下,酒,洒出来落在金澄即使在机舱里仍然
穿着的羊绒外套上面。不正常的,不是两人都握着的酒杯怎
么会洒,也不是金澄看见性感澳洲女孩子犯了花痴,不正常
的是,这位年轻性感的空姐突然出现在,正在独自发怔的金
澄面前之后,一句应有的职业问话没有,俩人依偎在一起接
杯,洒酒,所有这些过程都是在多少有点儿暧昧得默默中发
生的。
好久以后,金澄才在回忆中反应到这一点。
接下来,更是出现了许多纯粹属于量子状态的时空错
乱。俩人理所当然地,一边脱金澄被洒上红酒的外套,一边
还相互依偎着,就到了头等舱的服务间。在那儿,脱的就不
止是金澄的羊绒外套了,女孩口罩摘掉然后是空姐制服,慌
慌忙忙接吻,就进了盥洗间。这些过程,金澄后来也不记得
啦,只记得那热得发烫双唇地吸哚,还有自己胸前极富弹性
的挤压,以及俩人下体争先恐后地冲撞时,被嫩滑海棉体包
裹着磨擦带来的性快感,快感从里开始后,又汇集所有赤裸
肉体接触,甚至来自双方肉体散发的气味和嘴里的嘶叫,最
后,是在一种类似于鱼儿离开水很久后即将窒息的,对视中
不约而同地到达高潮。
一场令他永远难以忘却的性爱。
一切行为动作都来自本能发挥,环境逼仄但俩人却作爱
肆无忌惮,另外,分别悄悄潜到近处的两个人,一个因为意
外而感到非常吃惊,一个却在心里暗暗称赞。
艾米丽,那位空姐叫艾米丽,拿着已经干净的外套,和
恢复了常态的金澄一起回到座位。她帮金澄调好座椅和灯
光,临离开之前俩人不约而同地分别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
另外两位乘客。艾米丽怎么想的,他不知道,金澄自己感觉
俩人都是装睡而已,那个漂亮华人女孩子藏在毛毯和秀发下
的,一定是张嘴角弯起的笑脸。
飞机降落之前,金澄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在隔壁苏联领
事馆( 安乐窝 )院子里捡落在草地上山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