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走路、吃饭、打球、参加社团活动、看电影……仿佛学校里每个活动、每个地方,都有老严的影子。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月,我是在失魂落魄中度过的。
期末考试前,开始分专业,这是我们在校期间最重要的事之一。
材料系有四个专业:高分子材料(简称高分子,也就是塑料尼龙那类的)、金属材料(简称金相,俗称磨试片儿的)、无机非金属材料(简称技陶,说白了就是陶瓷玻璃)、腐蚀与防护(简称防腐)。
前三个专业界面清晰,第四个专业的课程设置横跨前三个专业,被上届师兄称为“万金油”。
专业的选择大致有两个原则:(1)个人兴趣:就是看你喜欢并且擅长哪个专业,打算进一步深造的普遍侧重这一点;(2)工作前景:就是这个专业本身的就业前景以及你的社会关系背景与哪个专业相关度高,打算毕业直接工作的人普遍侧重这一条。
比如老三,他认准了无机非金属材料是环保、资源丰富的专业,未来前景广阔,毫不犹豫地去了技陶。这与他的兴趣,乃至他秦俑般的造型都很相符。
再如老大,他是中石油的委培生,今后可能会直接分配到辽河油田,献身中石油,而中石油的工作涉及专业面广,所以防腐就是老大的上乘之选。
而老二呢,他父母在沈阳一个大型飞机制造国企,背景深厚,金属材料最有利于他子承父业、继续航空报国,他自然选了金相。
我和老五、老六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高分子,我们一致认为金属材料理论和实际使用都已经相对成熟,没什么大的发展空间了,复合材料才是未来的希望之星,要站在材料科学发展的前沿,必须选择高分子专业。
实际上,根据大三、大四的师兄们介绍,找工作最容易的是防腐,所以我们报专业那年防腐极为火爆,开始大家都在从容不迫地选专业,后来传来小道消息,说系主任和防腐教研室主任手里都塞满了各路神仙写来的小纸条,要求务必把这位那位同学安排到防腐专业。那几天“防腐”成了敏感词,报了这个专业的人要么对自己能否入选忐忑不安,要么就是心里有了底但讳莫如深。
《乌合之众》说的好,“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此话不假。
一向沉稳的老大也有点慌了,他临时抱佛脚,去找了他在天津一个设计院工作的远房表姑夫,帮他走门子。表姑夫不认识材料系的老师,又通过表姑夫在数学系当老师的老乡,与防腐教研室的一位老师搭上了关系,老大方才消停下来。这个秘密本来他也打死不说,卧谈会上我们赌咒发誓不会泄露他的机密,但是他如果不说我们将集体鄙视他,他才招认的。
说来也怪,后来大家仿佛都去了自己想去的专业,毕业分配时任何专业的大部分人也都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学哪个专业不重要。
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我更是发现这么多年一直从事当初专业的同学屈指可数。最为吊诡的是,当年炙手可热的防腐专业,现在已经在北洋大学材料系的专业中消失了。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诡谲难测,无常才是正常,可是当一个资源貌似稀缺的时候,大家争起来那种劲头,仿佛没有它就是世界末日似的,想想真是可笑。所以人活一辈子,眼光一定不能太微观,看到别人一窝蜂上的时候,也想着问问自己是真想要,还是在从众。清醒一点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免无谓的烦恼,对一时一事的得失成败豁达淡然。
期终考试完毕,我回到家乡。偶尔路遇一位发小。我们小学毕业前一直住在同一个大院,一块玩大的,好久不见格外高兴。我问他父母好,结果他说:“我妈已经没了!”
我一下子没听懂,半天才意识到他母亲去世了。
也许我算是很幸运了,之前我见识的最直接的死亡是我养的花猫,有一天爸爸发现它躺在院子里口吐白沫,猜想它误食了有毒的食物,赶紧送医院,还是死了。
听说发小的母亲肺癌去世,不到二十岁的我人生第一次意识到死亡这么真实、离我这么近,那位胖胖的和蔼的阿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的父母可能也不像我想像的那样,可以长久地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