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思录》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
正文

第44章 前夜(上)

(2021-08-10 06:55:18) 下一个

  雷霆所说的宅子是座古典风格的山间别墅,位于莫赣山的别墅群不远一处曲径通幽的地方,庭院中有花园有水塘还有幢三层高的西式建筑。  

  众人来到别墅时天色已暗,简单的吃过晚饭,邵凡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二楼的客房早早休息了。

  睡到半夜,一阵门前经过的脚步声令睡得很浅的他警觉的醒了过来,这脚步声轻轻的很熟悉,像是隔壁的白琳娜上了拐角的楼梯。

  尽管睡眼惺忪,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邵凡醒来后便睡意寥寥。

  他睁眼望了头顶的天花板一会儿,门外始终没有传来下楼的动静,邵凡不禁有些奇怪,不知白琳娜到楼上怎么久做什么去了,好奇之下便穿起衣服开门登上了楼梯。

  三楼的走廊空荡荡、黑漆漆的,丝毫看不到白琳娜的影子,只有通向顶层阁楼的楼梯间投下一抹月色的凄清。

  于是邵凡上了阁楼,发现阁楼通往屋顶的门开着。在月色清清、寒风瑟瑟中,白琳娜斜坐在屋顶,望着夜色下的群山依然是那副伶仃单薄的侧影。

  群山的轮廓在幽暗中延绵如沉睡的巨龙,阵阵松涛随着夜风在院子里悠悠荡漾,远处不时传来声声猫头鹰的呼号,除此之外一切都在凝固在周围的静谧之中。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睡不着吗?”邵凡不解的问,沿着她一边的屋脊上前坐下。

  “你怎么也醒了?”白琳娜回头道。

  “可能是睡不惯那么豪华的房间吧。”邵凡笑言。

  白琳娜也不禁一笑,“这座豪宅的确够奢华的,雷霆带我们来这,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不正当资产有多少………不过他现在摇身一变,竟成了跟我们并肩作战的伙伴,想想真是讽刺得可以。”

  其实不必白琳娜说,邵凡也感觉得到,虽然表面保持礼貌客气,但她心里并不多么待见雷霆,毕竟雷霆曾经参与过镇压自由同盟会的行动。但话又说回来,没有雷霆的合作根本无法取得眼下的胜利。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雷霆争取过来,他肯与我们合作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知道他以前参与过对抵抗组织的镇压行动,但既然我们现在要联合起来对付更强大的敌人,就必须抛开过去的仇怨。”

  “可你看这别墅有多富丽堂皇,他明明就是个大贪官嘛!”白琳娜简直有些气不过道,“这种人是我最鄙视的,你再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他信不过。”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吧。”邵凡无奈的说,“他能回头是岸在最关键的时候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总归是欢迎的。”

  白琳娜沉默不语,邵凡也知道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夜风冷飕飕的吹过,白琳娜随即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两人正沉默着,阁楼的门开了,邵凡回头一看,原来雷霆正站在那。

  “喂,这么晚你们俩不睡觉怎么跑房顶来了?不会是在约会吧,那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说罢雷霆故作姿态的准备转身走开。  

  “好了,少拿我们开刷了。”邵凡喊住他道,“说点正经事吧。”

  “什么正经事?”雷霆折身走了过来,不无慵懒的斜倚在屋顶上道,“对我来说只有一件正事,就是让导师马克萨斯和他的一切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至于你们抵抗组织的宏图大业,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压根上不了那个心,只要你们事成之后信守承诺别过河拆桥就行。”       

  “你………”白琳娜一听不高兴了,“我看你就是坏事干的太多,太心虚了……把我们都当成了什么人!”

  雷霆不禁被白琳娜逗笑了,“丫头,要是抵抗组织都像你这么心直口快多好,我也省得去担心了。”

  白琳娜哼了一声,不悦的站起身来,“你们说你们的吧,我先下楼睡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进了阁楼,不一会儿脚步声便消失在楼梯间。

  “看得出来她挺讨厌我的。”雷霆望着头顶的夜空自言自语道,“不过挺喜欢你,对你很倾心。”

  “没事开什么玩笑。”邵凡沉了沉脸道。

  雷霆这才收住话茬,转口道:“邵凡,我还是好奇你到底对绝梦说了什么,竟会让他把‘玄字小队’托付给你。”

  “也没说什么,算是各退一步达成了共识。”邵凡轻描淡写的说。

  雷霆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学会妥协就证明你真正开始懂得了政治,因为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我从不这么认为,信念不是用来妥协的,而是坚守的。”邵凡不客气的朝他泼了桶冷水。

  “不,信念可以当做底线,但不能全然当做政治,否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

  邵凡本想反驳,但又作罢了事,他不想让粗俗的争吵扰乱这夜色的清幽。

  然而雷霆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不依不饶的问道:“邵凡,其实我很想知道,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你到底有什么憧憬?”

  邵凡静静望着夜空,语气依然云淡风轻,“太理想的憧憬,有时也很危险不是吗?记得有个诗人曾说过——地狱的成因,正是人们设计了天堂。”

  “这句诗准确的翻译应该是‘把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恰恰是人们想把它变成天堂’——荷尔德林。”

  邵凡转过脸来,有些惊讶的望着雷霆,“你也知道这句话?”

  “不止知道,而且感同身受。我曾经的祖国那段惨痛的历史不正是这句话最痛彻的注释……”雷霆边回忆边说道,“几十年前的柬国,赤色高绵向人们描绘了一副光辉灿烂的社会理想,以绝对的虔诚和无比的狂热试图建立起马克萨斯主义的人间天堂,但最终却以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结束了自己的罪恶统治,留下了一个个万人坑和死亡营,让世人明白一种所谓的理想主义可以有多恐怖、多血腥。所以我对所有的理想主义者至今都保持着一份警惕和戒心,越是纯粹无暇容不下半点沙子的理想主义,对我来说越是如此。”

  “可凭心而论,理想从来都是一种崇高的质量,推动了人类社会进步至今不是吗?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现象,此中的缘由难道不才是我们应当真正警惕的?而不是断然否定理想本身。”

  “要说此中的缘由,无非是立足于实际的理想和不切实际的理想,靠强制去推行的理想和靠道理、共识去追寻的理想。不切实际和强制推行,两者只要占其一,这种理想就是极度危险的,如果两者都占,就等于和邪教差不多了。”

  “那以此而论,光明党如今的理想算是哪一种理想?”邵凡意味深长的问。

  “虽然你是在明知故问,但光明党早已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巧妙的将理想进行了拆分,最终的公产主义理想被摆到了遥远的位置,只宣称眼下的理想是实现民族复兴、国家富强,只是从执行来说,它还是立足于强制的。”

  “可在我看来,不切实际的乌托邦并没有那么可怕,它更类似于每个人年少时都曾有过的种种美好幻想,是每个人梦想的起点和翅膀,毫无必要打击和贬斥。所有产生了危害甚至灾难的理想主义,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于‘强制’,反映在如今的现实中即强权专制,这才是由理想滑落到深渊的悲剧根源。”

  “你说强制就是专制,但试问自由民主难道就没有强制?自由民主的强制难道就不算是强制?”

  邵凡笑了笑道:“强制并非只是对于我们的手脚,还有我们的口舌,是既不让你做,更不容你说,如果这个政府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强制你的手脚服从,但嘴上任你去辩解、去申诉,给你一个真正讲道理的空间,我不会说他们是强制,更不会说他们是专制。但事实上呢,他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将压制言论看得比强制人们的手脚服从更重要,因为他们知道言语的反抗、思想的力量比手脚的力量更威胁他们的统治,更能摧枯拉朽的戳破他们的面具和谎言。而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度,将政府和总统告到法院的例子数不胜数,甚至还能取得胜诉,难道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思路,在你看来,只要言论自由了,也就不存在所谓强权专制,实现了真正的自由民主?”

  “言论自由是一切权利之母,也是一切自由之母,但它却并不意味着自由民主的全部,而仅是自由民主的基础。因为言论存在一定的局限,言论自由的边界难以界定,言语的复杂性使得有些巧妙的谩骂和侮辱根本不留骂人的痕迹,一味的放任自流太容易演变成相互的言语攻击,将观念和言语上的矛盾激化为仇恨甚至流血,这都决定了言论自由只能作为理想社会制度的一条支撑,而另一条支撑,则是一种平等公正、权力制衡的社会制度,两者相互弥补和制衡,才走得稳、走得正。”

  “说来说去你还是句句不离所谓的民主制度,但人各有志,比如说你代表向往民主制度的群体,而我代表那些对民主不怎么感兴趣的群体,如果我这样问,‘你们想选择民主是你们的事,但是凭什么要我们跟你们一起选择民主?这不是强制又是什么’?试问你该如何回答。”

  邵凡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有一个世界,一个国家,就像人们同处于一间屋子围绕着一张餐桌如何摆放僵持不下,而这世上只有两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种是动口,另一种是动手。请问面对问题,人们是动口用协调的方式去解决好,还是动手用暴力的方式去解决更好呢?”

  “能动口就把事情解决当然最好,谁都知道动手是最后甚至是最坏的选择。”

  “民主就是动口的解决之道,专制则是动手的解决之道。面对一种事物的取舍,我说我有理,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有理,但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到底是辩出或表决出一个结果好,还是打出一个结果好,难道这不是不言自明吗?不正是民主的意义和价值所在吗?生活中存在太多的意见相左和僵持不下,而每个人也都知道以讲道理沟通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重要性,都知道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处处动武去解决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可怎么到了这种切关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大是大非面前就胡涂到对民主不理不顾呢!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动口去解决问题才可能避免最后动手的结局,以民主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才可能避免争强斗狠的流血、避免生灵涂炭的暴力,这便是民主最朴素的道理。”

  雷霆听罢也不由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很有道理,类似的道理不止你明白,在政府高层,其实明白者也大有人在,对于民主制度的大势所趋,高层其实也并非没有认识到目前这种制度的缺陷和社会形势的严峻,很多人甚至是党内元老对于体制改革也存在一种共识——不进行党政分离的政治改革是死路一条。但不改革是等死,改革稍有不慎,却是直接找死。正是这种顾虑,才让高层意见不一,甚至分成两股对立的势力,直到教统部长上台才结束这种局面。他的上台其实是党内各派相互妥协的结果,最初给他的定位也只是继续韬光养晦的守成之君,因为他根正苗红,父亲是革命元勋,又看上去忠厚老实,已经卸任的党内大佬们也觉得好控制,但问题就出在一开始对他太轻视、太想去控制,他本就是个不甘守成之人,而某些党内大佬的轻视和指手画脚更激发出了他的雄心壮志,他太想证明自己,太想建立一番旷古伟业,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先是借铁腕反腐成批量的清除异己,将党内各派大佬的羽翼逐个除去,彻底孤立。再设立监察委这个新时代的锦衣卫以震慑全国的官僚集团,随后改革军制彻底掌握天下兵权,成为自一代、二代领导人以来最大权在握的领袖,之后便由着自己的想法开始了无尽的折腾。由于出身背景和早年成长环境的影响,他对第一代领导人可以说崇拜有加,对当时的那个时代始终怀有一种复杂的情节,觉得一代领导人的很多错误决策从本质上来说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因为当时生产力的发展没能达到他思想的高度,才导致了和现实脱节的失控悲剧。但如今不一样了,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发展,距离实现国家现代化只有一步之遥,生产力的发展很快就能达到能够将公产主义的理想也就是第一代的夙愿变成现实的程度,正是向着这个目标,他开始了自己的步步规划:第一,修改宪法谋求无限连任以获得充足的筹备时间;第二、在全体国民中树立能够匹敌一代的巨大威望,也就是个人崇拜,只有这样才能像一代那样秋风扫落叶般压倒一切潜在反对他下一步改造国家的力量,而这点除了收复湾岛没有更好的选项,所以要不惜一切扩大军备;第三、大力扩军的同时设立行政新区,打造公产主义改革的示范田,并不惜投入无限的人力、财力支持将其打造为公产主义现代化改革的成功样板,以获得大多数国民的认可;第四、当湾岛成功收复后,待局势稍稳便举国开启他划时代的公产主义现代化改造,从此名垂青史、功盖千秋!这就是教统部长的千年大计,他正是以这个终极目标总揽全局,整合党内的保守派稳坐江山,将自由改革派压制得死死,从此再没有人去提什么政治改革和党政分离了……”

  听雷霆一席话,邵凡这才幡然明白,原来教统部长正下着如此一步大棋,但转念一想,又疑惑道:“那‘弥赛亚计划’呢?在他的计划中算是哪一步?”

  “因为港岛的乱局,使他意识到即使武力收复湾岛也可能只是得到一块烫手的山芋,给全国的安定徒增乱局,并且由于合众国的态度忽然转变,摆好了不惜武力介入两岸冲突的架势,让他觉得武力收复的希望已然渺茫,所以才要做两手准备,想到了这么个代替方案,以导师的巨大声望来间接实现他的巨大声望,以对导师的个人崇拜来代替对他的个人崇拜。”

  邵凡听罢不由叹息道:“听你这么说,我才总算明白,他那似乎深不可测的脑袋里原来装的竟是这样陈年老月的东西,以前我一直觉得他的态度是维持现状,试图以经济的不断发展掩盖体制的弊端,能拖一天是一天。但现在才看清,他拖延改革的目的只是在等待时机让一切倒退回从前,让个人崇拜和阶级斗争死灰复燃,以这几十年的国力发展为筹码,豪赌一掷重回过去的老路,成就自己的千秋伟业。”

  “没错,所以有些高层是不由自危的,你也知道几十年前都发生了什么,等最后的国家大改造时,如果一切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肯定是要转移矛盾找替罪羊的,说国家改造得不成功是因为潜伏在体制内甚至体制高层的敌人在暗中搞破坏,再来个‘炮打司令部’发动群众拿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刀。”

  “照你这么说,如今教统部长身边的党内高层也根本不是铁板一块。”

  雷霆扬了扬眉毛,“这我还真不能断言,自危和忠诚并不矛盾,到时提前选择急流勇退倒也可以两全其美。”

  “可悲的是高官们对此看得很明白,老百姓们却浑然不知,高官们到时可以提前选择急流勇退,老百姓们却没有任何选择。”

  “我看你也是瞎操心,老百姓们可都巴望着再出一个拯救世界于水深火热的红太阳,盼望着新时代的打土豪分田地,什么样的人民造就了什么样的统治者,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从来都是这样转了一圈再回到原点,既然他们乐此不疲,你又何苦替他们感到悲哀。”

  “不,这千年专制的循环往复一定可以走出的,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邵凡不由握紧了拳头。

  “然而第一代领导人也曾说过这种豪言壮语,甚至记载在册,在打下江山之前有人问他如何克服历代政权兴亡的周期律,他说‘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然而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这句话现在却成了活生生的讽刺。所以有时候光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正确的方法和对策,而你又有什么方法和对策去撑起这种豪言壮语呢。”

  邵凡陷入了一阵沉默,在沉默中苦苦思索,少顷他目光望向远处道:“一代的说法其实很接近答案了,只是他所践行的民主只是民主执政,是人民一次性的把权力给谁,从此以后就要听谁的;而我所理解的民主是民主制衡,是人民不能把所有权力都给一个人,既需要民主执政的人,也需要民主执法、民主立法的人,而且不管把执政权给了谁也能继续挑三拣四,实在不满意可以另选高明、取而代之。这就要以给人民充分的选择表达权即充分的‘表达自由’为基础。自由,只有建立在自由之上的民主才行之有效、名副其实,没有自由的民主终会完全丧失,沦为彻底的专制,而这正是他的‘民主’前面少的至关重要的两个字。”

  雷霆闻声一笑,“恐怕不止是少了两个字,打下江山之后又在宪法上加上了两个字——专政,摇身一变为:民主专政。”

  邵凡不禁摇了摇头,“民主和专政从来水火不容,何来撮合在一起作为宪法中明文标榜的国家政体呢。这当然不算是指鹿为马,而是名副其实的非鹿非马,而我们长久以来竟生活在这样一个非鹿非马的时代……”

  “非鹿非马至少比指鹿为马还强那么一点吧。”雷霆有些无奈道,“至少我们还有橡皮图章似的选举,比起过去的帝王社会还是有进步的。”

  “不,对于专制是进步,对于历史却是退步,从前的封建帝王明目张胆的宣称天下是我家的,而如今的统治者则说天下是人民的,而只有我能代表人民。当专制学会了欺骗和粉饰,就好比毒蛇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蜕皮,只会变得更强大更有力,吸引更多的人盲从愚忠。”

  “你说得的确有道理,就像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恨,假民主反而比真专制更歹毒。但真民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难道就是照搬西方的那套东西?难道就是搞一搞普选?然而现实中这种失败的例子数不胜数。”雷霆停了停继续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民主更适合立法权,民主选举也应该是对于立法权的选举,而不是执政权的选举。政客嘛,其实都差不多,谁上台都一个样。”

  “有人说立法权更适合民主选举,有人说监察权更适合民主选举,还有人说司法权才更适合民主选举,但要我说,民主选举就是最高统治者和每个老百姓手中连接的一根线,是保证国家权力真正掌握在老百姓手中的必要条件,这根线的两端之间需要尽量减少介质或杂物,任何打折和迂绕都给了在这根线中间黑箱操作的余地,给了别有用心者偷换概念、浑水摸鱼的空间。所以在对于民主的理解上,我只信奉一个词——大道至简,无论何时何地,对最高执政者的直接选举都是民主政治的必要条件。”

  “那按照你‘大道至简’的意思,普选就等于民主了?”

  “说到什么是真正的民主,不妨先来问民主是为了什么?民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制约权力,是一种权力制衡的社会制度,而权力制衡的形式分为外在制衡和内在制衡,外在的制衡可以理解为人民手中决定谁来民主执政的普选权,内在的制衡便是多权分立,只有外在的普选制衡是不行的,那样无非是重走罗斯国和委内瑞拉的老路,重新造就一个以多数暴政为强权基石的弗拉基米尔和查韦斯;而只有内在的多权分立也是不行的,没有手握普选权的人民的评判和监督,太容易类似于曾经的大明一样导致恶性的权争党争,使得最阴险诡诈者强势而出。因此可以将我对自由民主的理解总结为一个简单的公式,自由民主=言论自由+多权分立+普选,言论自由排在最前,多权分立排在普选之前,也就是说先有言论自由和多权分立,这样的普选才能行之有效。”

  “就这么简单?”

  “但要具体实现还是要先后分四步才能达到。首先是一个言论自由的环境,因为真理不辨不明,没有言论自由一切都无从谈起,迈出第一步的方向更无从谈起;

  第二步是系统性的立法保障,充分评估民主化过程中面临的各种风险去加以导向和预防,这一步是最难的,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律界精英是项巨大的考验;

  第三步是实现真正的多权分立,最起码也要保证司法权的独立,对行政权形成最基本的制衡,因为最终要民主选出的是一个管家而不是一个大权独揽的皇帝;

  最后一步才是启动普选,它看起来很简单很容易实现但却最急之不得,就像一座大厦最后的封顶,许多国家的民主改革就是太急于实现这一步或者干脆直接跨越到这一步,才导致了失败的例子数不胜数。因为民意的波浪一旦被选票席卷起来变得汹涌澎湃,而国家这艘大船的动力和掌舵系统还没有更新完善,就只能随波逐浪渐渐迷失方向,甚至造就查韦斯、拿破仑三世和希特勒这样的独裁者上台。”

  “听你这么说,民主倒还是一种挺精密的东西,稍有不慎便画虎不成反类犬,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走上混乱甚至衰落的道路,我想这也正是合众国等西方国家在全世界积极推行民主的真正用意。”雷霆意味深长道,“原来民主并不意味着只有普选这一步,普选只是民主各项条件成熟后的最后一步,连它的前提都这么复杂,恐怕它的实施也未必简单吧。”

  “没错,普选首先意味着人们要有选择,而选择必须是多项的,如果只有单独一个人或者单独一个政党去供选择,这样连称之为选择都谈不上又怎能称其为普选?其次普选必须是自由的,如果几个候选人直接先被内定了,那不等于要求以普选去为内定站台背书,沦为印上了新花样的橡皮图章吗?上述两点是我对普选的客观理解,第三点则是我个人的主观理解,不止是普选,而是所有的民主选举,必须让人们充分意识到手中那张选票的分量,人性对每一种新事物,从来都是从没得到时的趋之若鹜到得到后的惯然视之,再到觉得可有可无,所以最让人痛心的莫过于有一天选票在人们眼中像超发的纸币一样泛滥贬值,到那时,选票的意义也就滚滚流失,有些人会不负责任甚至故意恶作剧的投上一票,使民主的运行产生危机……”

  “所以你认为对选举的资格或者范围进行限制是必要的?甚至需要削减一下?避免类似一种货币超发的贬值而是维持一种保值?”雷霆不禁眯起了双眼,“这种想法估计有些冒险,在那些对选票如饥似渴却被限制在外的人群看来,等于是在剥夺他们的权利,让普选变得名不副实。”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限制,既然是普选,就决不能搞差别化限制、精英化限制,而要实行平等化限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将各级选举整合一体,将人们手中的各级选票整合削减为分量最重的一张和最事关切身利益的一张,只留下这两张选票。”邵凡语气沉思道。

  “愿闻其详。”

  “所谓的平等化限制,无非就是像城区交通限号一样,按出生年份的奇偶数实行普选隔届限制,这样每次大选只有一半的民众可以参加。至于各级选举削减整合,就是去掉中间,只保留最基层和最高层两种选举,即村(小区)级、乡镇(街道)级一体化的选举和全国普选,中间的县级、市级还有省级选举以及参议代表选举全部和普选整合为一体,县级、市级还有省级选举的选举权将会被削去,体现在普选选票上只是保留以满意度为准绳的一种弹劾权,普选时选票上有对地方各级行政长官满意度的勾选项,比如:满意、尚可和不满意,经过全国公示的系统统计,如果一个地方的行政长官不满意度高于一定程度,则直接等于被罢免下台,这种地方和中央一体式弹劾选举制度可以简称为‘劾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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