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振兴走了没几天,赵书记在背后策划的事终于发作了。公安局的人直接到厂里找到了泽文,来的人也知道泽文是市里面有名的人物,所以态度还算不错,也没有上来就抓捕,而是告诉泽文有一件案子要请他到局里去了解一下情况。泽文虽然心中奇怪,但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被诬陷成特务了,所以他没有多想就跟着警察坐上三驴子一起去了公安局。
到了之后泽文立刻发现不对了,因为他没有被请到办公室去谈话而是被直接带到了审讯室。两个民警坐在他的面前一个提问一个做笔录,泽文意识到他们这是把自己当作犯人来对待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立刻单刀直入地发问:“你们找我来是为啥事?不是说协助办案吗?怎么把我当犯人审了?”
那两个民警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可能是也听说过泽文的名头,觉得这样的人是特务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倒没瞒着泽文,直接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泽文一听就急了,公安局竟然是把自己当作国民党特务给抓来的!这还了得!
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这是谁这么缺德!硬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就因为一个特务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差不多就说我是特务,你们警察这么断案也太不靠谱了吧!”
之前的那个民警见泽文急了,连忙也站起来劝他:“杨泽文同志,你也不要太着急,这个事我们还在调查中,还没有审定,你看,这不是赶巧儿嘛,你的名字和这个特务的几乎一样,有人提出来了,我们也不能不问是吧。”
泽文听了这样的安抚,心稍稍定了定,看来警察也不相信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只是例行公事找自己了解一下情况,这样还差不多,只是这个无故挑事的人实在可恶,泽文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仔细在心里过筛子,想猜出是谁在背后捅自己刀子,边想他边对那个劝他的民警说:“警察同志,你别怪我刚才态度不好,这样的事搁谁身上谁都得着急不是,你说对吧?”
他看那位民警不由自主地点头,就继续说下去,“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杨泽文是根红苗正的贫农出身,十八岁就进了造纸厂当工人,二十岁入党,之后在各个岗位上勤勤恳恳一干就是这么多年,我当过造纸厂厂长,化肥厂厂长,现在是印刷厂的厂长,我每到一个新岗位那都是经过了组织严格的政审的,这些档案里都有,你们可以去查,如果我是国民党特务,这么多次政审都没审出来?你们说这可能吗?
另外解放前我还是个半大小子,跟着我们家全家就住在咱市里东市场这一块,我们家就是城市贫民,那时候房子都是赁的,我爸刚死的时候全家差点连饭都吃不上了,是共产党来了才救活了我们一家子,后来造纸厂还给我们分了房子,我感谢党的大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当国民党特务!要是不信,街坊四邻你们打听去,看看我说得对不对,看看我杨泽文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有一个人说我是特务,我就认了!
再不然还有一个办法,你们把告我的人叫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我倒要看看他说我是特务有什么证据!”
泽文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两个民警也觉得在情在理,所以他们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审下去了,于是他们俩商量了一下,然后对泽文说:“这样,杨泽文同志,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会去了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儿,你先回家等消息,你放心,我们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是同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说完他们还分别跟泽文握了握手,客气地放泽文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泽文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整自己,他猜过可能是赵书记,但是他自问跟赵书记只是工作上有些分歧,这点矛盾还远远不到要至自己于死地的程度啊,而别的人他也不记得跟谁还有这么大的仇怨,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毫无头绪,后来索性想,算了,甭管是谁,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那些毫无根据的诬陷!这样想着,他倒放宽了心,甩开大步回家去了。
赵书记既然决心要整垮泽文,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见泽文虽然被警察带走了,但是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来上班,心中气愤,当晚他就又去找了当年和他一起从部队转业来煤城的战友陈良友。
陈良友如今是煤城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在局里对赵书记的小舅子也是多有关照,他和赵书记论起来是战友,所以关系一直很不错。之前关于泽文的这个事,赵书记事先也曾跟陈良友打过招呼,陈良友当时一听就知道赵书记这是借题发挥想要整掉这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厂长,
他那时心中暗笑,老赵太异想天开了,就凭一个相似的名字想整倒一个年轻有为,在市领导那里都挂名的厂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过他却不过赵书记的面子,所以就含糊答应说办办看,之后派了两个民警去找泽文走了个过场,也算是给赵书记一个交代了。
谁想到赵书记并不死心,今天又亲自登门找到家里来。陈良友本想委婉地跟赵书记解释一下,这事难办,可是赵书记这次却是有备而来,他一进门不等陈良友开口便拉着他坐下,然后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开出了交换条件。
他说:“良友,不瞒你说,我今天来还是为了杨泽文的事,”
看到陈良友想张嘴说话,他忙摆手,不让他说,自己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觉得这个事儿难办,但是我今天把话给你搁这儿,这个杨泽文我这回是一定不会放过了,说白了,现在已经到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地步了。”
陈良友听到这里打断他的话说:“赵大哥,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工作上的一点矛盾嘛,再怎么说,你还是他的领导,官大一级压着他,他还能翻腾出什么花花来!”
赵书记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这个杨泽文可不是一般人,这小子有头脑有手腕,他是土生土长的煤城人,在市里面还有很多老关系,就光是他那几个什么“金钢”的哥们就都不是善茬儿!
这次我是趁他没防备捅了他一刀,他现在可能还没缓过神儿来,可是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是谁在背后整他,到时候如果他找上那几个铁哥们跑到市委去闹,你是知道的,市里有几个领导很看重他,一直都想提拔他,听说这个事还能不替他撑腰?到那时我,甚至还有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陈良友一听心中来了气,心想,这本来就是你想整人家,怎么现在还要拉扯上我!他说话的口气也不好了:“这关我什么事?我跟这个杨泽文都不能算认识,要不是你来找我揭发他,我吃饱撑的去整他干啥!”
赵书记看把陈良友激起了气,连忙把话往回拉:“是是是,是我求的你!兄弟,哥哥这次就再求你一次,一定帮我想办法把这个事做成了,把这个罪名扣到杨泽文头上,无论如何要把他一棒子打死,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只有这样我们,啊不,是我,我才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他看着陈良友脸上不为所动的神情,最后抛出了他之前早就想好了的交换条件:“当然这么扎手的事,哥哥不能让你白干,我知道你家良玉一直在橡胶厂当工人,在车间里炼胶又臭又累,挣得钱还少,其实我早就有心想把他调到我们厂来,到保卫科先当个科员,以后再慢慢提个副科长,到时候要体面有体面,要工资有工资,而我在厂里也能多一个自己人,两全其美的事!
可是就是因为中间有这个厂长杨泽文拦着,我才一直都不敢跟你打包票。要是这次一次去了杨泽文这个碍事的人,我现在就能跟你拍胸脯保证,良玉的事百分之百的没问题!”
关于弟弟良玉工作的事,其实以前陈良友曾经求过赵书记帮忙,那时候赵书记还真是活动了几天,可是后来告诉他,厂长杨泽文死活不同意,这才没有办成,所以这次他之所以愿意配合赵书记派人找泽文回局里来,也是因为心中对泽文有气。
不过当时他只想托赵书记给他弟弟在造纸厂找个稍微轻松点的活,并没奢望赵书记能破格提拔良玉当干部,现在看来赵书记是要下血本整垮杨泽文,陈良友细想,自己如果从中助他一臂之力,那么不但以后良玉能有个好工作,不用再总找自己接济,而赵书记也算是欠了自己一个大情,日后再有什么事情需要老赵帮忙的,料想他也不会拒绝,
再有就是,刚才老赵说的也在理,要是这次轻轻放过了杨泽文,谁知道日后他琢磨过味儿来,不会连自己一起报复,那时候才真是有苦说不出呢!就像老赵说的那样,这个事已经开了头,现在只能索性把它做到底!既能免除后患,又能给弟弟调工作,还能让老赵承自己的情,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陈良友思量了半天,一咬牙,抬头对赵书记说:“行!赵大哥,就这么办吧!你回去整理一下杨泽文反党反人民的材料,再找几个证人来,最好是能证明杨泽文在暗地里进行过特务活动,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立刻立案,发逮捕令抓捕杨泽文了。
现在正在“掀市委阶级斗争盖子”,市里和局里的领导班子都人心惶惶,大家都忙着站队,我估计只要咱们把证据凑齐了,就不会有人再来多管杨泽文这摊子闲事儿了。你觉得怎么样?”
赵书记终于舒心地笑了,他一伸大拇指对着陈良友说:“良友,就这么办!不是我夸你,你就是脑子好使!几句话就把这事落实了!我这就回去准备材料,就这三两天就给你送来,到时候可就看你的了,只要杨泽文一进号子,我立刻就办良玉调转的事!咱们快刀斩乱麻把两件事一起给它办喽!”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陈良友也跟着笑了。
就这样两个阴谋家完成了交易,达成了统一战线,而泽文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构陷入狱,成为政治运动和险恶人心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