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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之子 ——八十年代的武大与武大学子

(2024-02-22 14:00:33) 下一个

珞珈之子

本文摘自壹嘉新书,李明华著《八十年代的一束思想之光:〈青年论坛〉纪事》(以下简称《纪事》)的第四章,“思想的群峰”。

钟灵毓秀、自由奔放的八十年代武大,孕育了一代领时代风骚的的武大人,以及《青年论坛》《这一代》等青年杂志,但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只给了它们极有限的生命:《青年时代》跨四个年头,《这一代》则仅仅出了一期。本文详细回顾了当时的情形。

《<青年论坛>纪事》一书中,详细记录了刊物被迫停刊的前后经过,政治风云变幻乃至中共最高领导人对杂志命运的直接影响。其中也讲到由武大学生发起、全国十二个高校学生社团共同主办的《这一代》杂志,其主要筹划人和编辑高伐林,也是《青年论坛》杂志北京记者站记者。他对《这一代》停刊的记忆:
“讲话中间,邓小平批评民办刊物时,声色俱厉,手中还拿起了一本刊物——他在会场中间坐着,看得很清楚,那本刊物,就是一本《这一代》创刊号! 
“事后我找出邓小平那篇讲话,已经经过了中央许多大笔杆子的整理润色了,《邓小平文集》中的这段话还是充满了腾腾杀气:
“……绝不允许宣传什么包括反革命分子在内的言论出版自由、集会结社自由;绝不允许任何人背着党同这些人发生联系。……举例说,有些秘密刊物印得那么漂亮,哪儿来的纸?哪个印刷厂印的?他们那些人总没有印刷厂吧。印这些东西的印刷厂里边有没有共产党员?””
下文摘自《八十年代的一束思想之光:<青年论坛>纪事》第四章。本书首发式定于2月24日(本周六)美西时间上午10-12点线上举行,特约嘉宾包括斯坦福大学教授吴国光,著名学者徐友渔,胡平等,高伐林任嘉宾主持,zoom会议链接:https://us06web.zoom.us/j/8836996162?omn=83066625418,会议号:883 699 6162,欢迎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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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山,钟灵毓秀之山,百年老校武汉大学就坐落在这里。武大不仅有山,而且有波光潋滟、水天浩渺的东湖;不仅有山水,而且有花,珞珈樱花誉满全中国。武大山水花簇之境被称为中国最美的校园。校园里飞檐翘角、琉璃溢彩的宫廷式建筑,充满高贵典雅之气,见证了武大英才迸发、雄杰辈出的历史。“国立武汉大学”的牌坊旁,镌刻着1984级中文系学生何五元创作的《珞珈赋》:

 “珞珈有山,雄峙东湖之南,遥踞大江之阴。东临碧水,磨山依稀弄影;西起洪岳,宝塔巍然可登;南极通衢,达中南之枢纽;北揽湖光,仰屈子之行吟。登斯山也,无车马之喧,有奇瑰之景;涛声约若,清风可饮。醉山色,叹古今,其乐也陶陶,其情也欣欣——已焉哉!陶令倘在,敢无厚羡之情?……”

何五元写这篇赋时是大一学生,年仅17岁。“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珞珈山东湖水孕育了时代的骄子。《青年论坛》,也源起于这山水之间。我曾写过一篇文章:《珞珈山——思想者的摇篮》,文章回忆了80年代武大学子的思想激情和《青年论坛》创办过程与武大的密切关系,从编辑部人员和作者队伍都有浓厚的武大色彩。

说起武汉大学,不能不提到中国著名教育家刘道玉。19811988年,刘道玉担任武汉大学校长,是当时中国高等院校中最年轻的一位校长。早在70年代末,他就主张废除“文革”中盛行的大学推荐制,为恢复中断多年的高考招生制度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77年“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经过高考入学。在改革浪潮波澜壮阔的80年代,刘道玉深刻认识到中国旧的教育体制的弊病,提出了“教育的创新理论体系”,成为教育改革的先驱。他倡导自由民主的校园文化,推动学分制、主辅修制、插班生制、导师制、贷学金制、学术假制等改革,领风气之先,拉开了中国高教改革的序幕。在当时的武大校园,一扫旧日的陈腐之气,教师们精神振奋,学生们充满青春朝气,新的教育体制培育了一大批思想活跃、观念先进的学子,珞珈山成为思想解放和创新的摇篮。刘道玉开明开放的胸怀、爱才若渴的举措,被誉为“武大的蔡元培”。由史蜀君执导、1983年上映的青春校园片《女大学生宿舍》,就是以刘道玉治下的武汉大学校园生活为背景,反映了80年代大学生精神风貌,成为热门电影。这部电影是根据武大中文系当时在读学生喻杉写的小说改编的。

刘道玉在大胆引进人才方面,的确不遗余力。1982年,刘道玉得知杨小凯非常有才华,但由于户口不能进京而没有被中国社会科学院录用时,立即派人到湖南,把他和妻女的户口转到武汉大学。杨小凯在武大期间,出版完成了《数理经济学基础》和《经济控制理论》两本著作。当时来武大访问的国际著名经济学家、普林斯顿大学教授邹至庄,了解到杨小凯的学术成果,非常欣赏。在邹至庄的推荐下,1983年杨小凯被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录取为博士研究生,在经济学理论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还有人们熟知的学者易中天,毕业后本应回新疆工作,被刘道玉用5个本科生换回武大。

多年后的知名企业家艾路明对武大的学习生活还念念不忘:“我现在仍然十分怀念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日子,在珞珈山上能够自由的读书,独立的思考,深入的论辩,诸如发起多学科讨论会,上各位老先生深刻的课程,这些都是美好的事情。校园里自由、包容、开放的氛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们,无形中传承给我们珞珈学子一种胸襟,这份胸襟也在我内心播下了公益的种子。”

《青年论坛》编辑部成员以武大毕业生为主,珞珈山麓的独立思想、自由精神氛围,滋润了《青年论坛》。我们聘任的第一个顾问,就是刘道玉校长。

编辑部在东湖边上,离武大不到3公里,武大的老师学生我们都十分熟悉,为了组稿和联系发行,我们经常骑自行车来来往往。在前面的叙述中,我已经提到很多与《青年论坛》相关的珞珈学子:直游长江全程的艾路明,亚布力企业领袖陈东升,“青春魂”专栏的另一主角王宏维,著名学者郭齐勇、邓晓芒、易中天、赵林、黄克剑、雷祯孝、周民锋、杨再平、於可训、彭富春,财经专家卢建、曹远征,知名律师朱征夫,知名企业家毛振华,部级领导何宪、陈俊宏,以及李晓明(啸鸣)、杜越新、翟志宏等诸多作者。这些作者中,毛振华发表文章时22岁,沈晓冰20岁,邓传明只有19岁。还有前面提到的武大老师陶德麟、萧萐父、王荫庭、董辅礽、冯天瑜、陈志龙、伍新木、张在元等,都是《青年论坛》的热心支持者或文章作者。《青年论坛》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作者周中华,是我们哲学系的同班同学,居然跨界成为了知名的漫画家。还在武大读书的时候,他就开始画漫画,以一幅充满哲理的作品《推与拉》出名。后来经常在《青年论坛》上发表漫画作品,几年后去日本深造,回国后在高校当上了漫画教授。

珞珈山的学子们,对母校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走到天涯海角,也怀念在珞珈山的日子,关心母校的发展。校友中的企业家们,以捐赠的方式回报武大的培育之恩。其中陈东升出资一亿元人民币捐建8000多平方米的万林艺术博物馆,坐落在武大校园的中心位置。还有艾路明、毛振华等捐赠给母校的资金都是数以千万计。

70年代末,珞珈山下诞生了一份轰动全国高校的学生自办文学刊物《这一代》。 《这一代》创刊号的编辑组成员,当时都是武汉大学中文系77级学生,编辑组长高伐林在入学时就已经是颇有名气的青年诗人。他毕业后分配到共青团中央工作,到北京后,成为《青年论坛》北京记者站的成员,在记者站长陈东升因故离开北京一年时,他代理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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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武大校园中的高伐林。他也将担任《纪事》新书发布会的特约嘉宾兼主持人。

 

《青年论坛》19867月号在“回忆与思考”专栏发表了高伐林的《一个前〈这一代〉编者与一个〈青年论坛〉记者的对话》(以下简称《对话》),这是一篇长文,15000多字,篇幅有19个页码,我担任责任编辑。作者称这是1979年的“我”与1986年的“我”的对话,有反思的意味。很多年后,我请高伐林用简短的文字介绍《这一代》的前后经历,他写道:

 

《这一代》是1979年底由13所大学的学生自发创办的一份文艺刊物,仅仅出版了一期,准确地说,是残缺的一期,就告停刊。

《这一代》出版于文革结束、思想解放运动风起云涌的年代。恢复高考后跨进高校的第一届大学生,创作潜力丰沛,迫切地要求能有适合大学生的文艺园地,但当时国家百废待兴,很难马上实现他们的愿望。于是武汉大学中文系77级学生刊物《珞珈山》编辑部倡议:与其坐而等,不如起而行,便联络了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山大学中文系、吉林大学中文系、杭州大学中文系、杭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南开大学中文系、南京大学中文系、西北大学中文系、贵州大学中文系等12所大学的学生社团,共同创办,轮流主编。创刊号由武汉大学《珞珈山》主编。

该杂志的创刊词写道:这一代有了他们崭新的文学:真实地写出自己对生活的思考和理解,通过艺术形象去追求真理,去唤醒人们的信念、意志和尊严,歌唱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而在艺术上决不屈服于任何“最新定制的创作规格”,决不停止对新的艺术风格、艺术方法的追求和探索。

创刊号发表了主要由在校大学生创作的诗歌、小说、散文、评论。其中以“愤怒出诗人”总题下的某些诗歌,反映党群隔阂的《桥》、抨击特权的《轿车从街上匆匆驶过》,因其锐利的锋芒赢得广大读者,也引起官方的关注;同时,这种跨省、跨校的办刊方式,也被视作违反了有关部门管理规定。创刊号在印刷过程中就受到干预,导致未能完整出版。第2期本应由北京四校联合编辑,也因受到压力而被迫中止。

《这一代》创刊号由参与创办的十三校学生社团分头在各自校园发行,一部分刊物也流散到社会上,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文学界对作品的质量普遍给以好评。参与联合创办《这一代》的学生中涌现了很多后来在文坛上名声斐然的作家、学者。 

 

中国大学的77级、78级、79级,是十年“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最初入学的大学生,他们在千军万马的拼搏中概率极小地脱颖而出,进入高等学府殿堂,成为“时代的骄子”,也被称为“新三届”。各个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最为活跃,纷纷创办自己的校园文学刊物,武大创办了《珞珈山》,还有北京大学《早晨》,中山大学《红豆》,中国人民大学《大学生》,北京广播学院《秋实》,北京师范大学《初航》,西北大学《希望》,吉林大学《红叶》,杭州大学的《扬帆》,南京大学的《耕耘》,南开大学《南开园》,杭州师范学院《我们》,贵州大学《春泥》等。欣逢新时期的这一代大学生,曾过有什么样的青春经历?如何定位这一代?他们的特质是什么?《这一代》刊首由北京大学黄子平、中山大学苏炜执笔的“写在创刊号的前面”是这样描述的:

 

这一代,他们已经获得了这样多的名号:受伤的,迷惘的,被耽误的,思索的,战斗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然而人,历史——严峻的历史已经找到了一个光辉的日子为他们命名。真的,很难设想,如果没有“四·五”这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谈起这一代,将会说:“他们交了白卷!”一张只代表耻辱的白卷,遮掩了这一代坚毅的面容……

这一代,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感情:希望,追求、幻灭、迷乱、失望甚至绝望,痛苦和欢乐,爱情和仇恨——脉搏与人民的心跳相通,呼吸共祖国的胸膛起伏!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有霞飞日出、白云拂天,有大海咆哮、汹涌澎湃,也有潺潺清泉、如泣如诉……

于是,这一代有了他们神圣的使命:他们是千百年来多少志士仁人为之奋斗不息的事业的继承者,他们是史无前例的社会动荡的见证人,他们是走向21世纪绚丽未来的浩荡新军。

 

这几段话,的确表现了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情怀和追求,充满着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但他们却没有料到,《这一代》在编辑印行过程中就被当局所关注,政治压力在他们浑然不觉中增长,印刷厂奉命突然中途停印。但此刊箭在弦上,欲罢不能,否则既无法面对满怀期望的各校热心参与的同学,也无法填补已经投入的纸张、印刷费用。“残缺了也必须发行!”高伐林和张桦他们油印了一份《告读者书》,贴在《这一代》的封二:“由于大家都能猜到,也都能理解的原因,印刷单位突然停印,这本学生文艺习作刊物只能这样残缺不全地与读者见面了。……是的,《这一代》创刊号的残废决不意味着这一代的残废!”

高伐林在《对话》中介绍了《这一代》发行时的影响,从中可以感受到一代年轻人的高昂热情:

 

12月上旬,《这一代》在学生中发行了。当天就有了强烈的反响。那确乎可以称为“浪潮”。许多人来函或从外省专程找上门来要求买,刊物很快一售而空。有位老师告诉我们:北京有的青年排了顺序,24小时轮班看,“人歇书不歇”。我们还听说在有的城市这本杂志进入了黑市,被有些人私下卖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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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代》封面和目录 

 

这本残缺的杂志印了16000册,十三校学生社团商量的发行方案是:创刊号编辑组负责4千册的发行和赠阅,其它参与的学生社团各负责发行1千册。但吉林大学和西北大学参与筹办《这一代》的两个学生社团,收到寄去的杂志后,被校方严令销毁,不得发行和留存,所以最后发行的是14000册。杂志定价45分,黑市价居然涨到5元一本,超过原价10倍多,编辑部和参与的同学,收到了成百上千封热情的来信。老一代作家和评论家,也纷纷表示嘉许;多家文艺刊物争相要求转载这一期杂志上的作品,影响甚至超出国界、绵延至今。日本有位铃木将久教授,2019年在东京大学“长时段及东亚历史视野中的‘五四’:百年纪念研讨会”上宣读论文,就重点评述了《这一代》和《青年论坛》这两个杂志……

但是,“强烈的反响”还有另外一面,来自官方,甚至来自最高层!

2019年年底,香港中评社出版社出版了武汉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同学回忆录,高伐林在收入该书的文章中披露——

 

第一期就夭折之后的那年夏天,我去北京参加诗刊社举办的第一届“青春诗会”,抽空去未名湖畔见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张炜。张炜告诉我,他那年元月16日参加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党政干部大会,邓小平在会上长篇演讲。讲话中间,邓小平批评民办刊物时,声色俱厉,手中还拿起了一本刊物——他在会场中间坐着,看得很清楚,那本刊物,就是一本《这一代》创刊号!

当时我听张炜讲也听得心惊肉跳。事后我找出邓小平那篇讲话,已经经过了中央许多大笔杆子的整理润色了,《邓小平文集》中的这段话还是充满了腾腾杀气:

“……绝不允许宣传什么包括反革命分子在内的言论出版自由、集会结社自由;绝不允许任何人背着党同这些人发生联系。……举例说,有些秘密刊物印得那么漂亮,哪儿来的纸?哪个印刷厂印的?他们那些人总没有印刷厂吧。印这些东西的印刷厂里边有没有共产党员?”

其实,小平同志并不了解情况:《这一代》其实根本不是“秘密刊物”——武汉大学党委批给我们的2000元学生科研经费,武汉市委宣传部长批准,在武汉市委机关报《长江日报》的印刷厂排印,武大中文系党委还安排了几位教授给我们当顾问……

大学生们万万没有想到,一腔青春热血、一片赤子之心,却被视为“异端”,《这一代》迅即遭遇封杀。《这一代》究竟触犯了什么禁忌呢?高伐林在给《青年论坛》的《对话》一文中说:

 

诗,篇幅上小得多,然而却是发行之后最引人注目的作品,对《愤怒出诗人》这组诗反响之猛烈,令我们瞠目结舌。

“愤怒出诗人”,对什么愤怒?对封建残余,诸如森严的等级、特权愤怒(《桥》、轿车从街上匆匆驶过》、《假如王小平当了法官》等);对尸位素餐的官僚主义愤怒(《他来自兰考》);对党风被严重败坏、民主集中制遭到践踏愤怒(《呵,〈修养〉》);对人性被凌辱、真话遭禁锢愤怒(《爱》)。对假恶丑的否定包含着对真善美的肯定,愤怒的原动力不就是热爱么?如果不是对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爱得深切,这些诗的作者会这样愤不择言、决眦欲裂么!它们在思想上艺术上确实不成熟,粗糙,但它们是人民心声的强烈喷发!

……我们如同听到晴天霹雳:好几位中央、有关部门与省委的领导同志,先后在各种场合的讲话中提到《这一代》,严肃地批评了其中的几篇作品,主要是《桥》、《轿车从街上匆匆驶过》。有的“小道消息”还说,某领导同志还对封面提出了质问:“大脚丫子从光明走向黑暗,什么用意?”我们真完全傻了!

……有个单位的内部简报上是这样评价的:“内容有不少背离四项基本原则的东西,特别是《愤怒出诗人》组诗中有一些是恶意煽动的。”“《桥》这首诗表明,他们的愤怒是对着党对着党中央的。”“《轿车从街上匆匆驶过》一诗,进而提出了他们奇特的‘阶级论’。”这组诗的‘愤怒’从领袖一直发泄到三千万党员身上。”

……刚刚听到领导同志的批评意见时,我们心里五味俱全:委屈、紧张、惶恐、抵触……还有一点说不清的自豪和悲壮。 

 

即使找出创办过程中种种不当操作,也不能够说这是一个偶然的结局。因为,由一群大学生们跨校、跨地区办一份民间刊物,不仅那个时代不允许,直到今天也是违禁的,不能想象,在今天,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能够允许公民办一份《这一代》这样的杂志。在集权政治下,在言论禁锢环境中,《这一代》被封杀无论如何都是必然的,只不过大学生们过于纯真,对政治的严酷性估计不足、缺乏思想准备。同样地,《青年论坛》1987年初也遭遇了封杀的命运,同样也是高层官员发令叫停。不仅再办一份《这一代》这样的刊物是不被允许的,甚至谈论这件事也是有风险的。高伐林在这篇《对话》的开始以《这一代》编者的口吻问《青年论坛》:“你们敢发吗?”我们不怕风险真的就发表了。果不其然,《对话》发表仅仅几个月之后,一场席卷全国的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就开始了,晚一点这篇《对话》就发不出来了。

高伐林在《对话》中详细回顾了《这一代》从筹备到发行后的热烈反响,然而,《对话》的深刻意义,不仅在于褒扬了年轻一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更重要的是反思了青年学生自身的认识局限和现实困惑:

时间之流把我们往前推进了七年,我们可以从新的视角来回顾、审视这个刊物了,可以进一步认识在拨乱反正、解放思想那段特定岁月里的一部分大学生的所作所为、所思所虑,从而进一步把握近年来他们的人生轨迹,以及通过他们所部分折射出来的我们民族的历史走向。对于创办者以及当年的大学生,通过回顾汲取历史教训,唤起可能消磨了的锐气;对于当代大学生,这则是一个前车之鉴。

……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时尚。时尚,总是特点与局限相偕而行的。你们这支学生军(高伐林《对话》中这段文字中的“你们”,指的就是1979年的自己和13校伙伴们。——本文作者注)还没有足够的思想魄力和艺术功力去开创、去率领时尚;或者去顶住时尚,在潮流中坚持创作个性,卓然不群。你们只能力图跟上时尚。你们与当时全国民众、青年的情绪、心态相合拍,盯住丑恶腐朽的封建之树在政治与思想这两根枝丫最显眼的毒果:等级特权和现代迷信。人们总是首先注意并解决对自己为害最烈且又暴露最为充分的问题。而个性解放、实现自我价值这一类的问题,暂时还没被你们提上重要日程。你们被时代的罡风惊雷激励着仓促上阵,“我以我血荐轩辕”,为实事求是复归而呐喊,为战略转移而欢呼,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人应享受的权利、调动一切积极因素而呼号,想用一腔热血去润滑我们祖国锈蚀的轮子。……然而,你们手里没有认识和改造现实的先进武器。虽然你们来自社会底层,在十年动乱中与人民共沉浮同忧乐,获得了大量生动印象、切身感受,你们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理解它们的内涵、洞悉它们的底蕴,无法从总体上、本质上把握现阶段的历史特征、力量对比和现实任务、策略。

……

青春永远与主人恶作剧。它到来时,让你觉得青春的力量是无限的,自己可以无坚不克;当它流逝了,你才恍然惊悟它的有限。你们当年没有充分估计到,无论是政治民主化还是繁荣文学事业,都是马拉松漫长的里程,不是凭青春的血气之勇百米冲刺就能奏凯的呵!把握不准分寸就是必然的了——这也难怪,从寻梦到寻根,不可能不是一个屡屡碰得头破血流的曲折过程。 

 

高伐林对学生群体自身的剖析,可以说是“刮骨疗伤”。尽管如此,他仍然礼赞这一支“学生军”。高伐林在《对话》中说,事后他与《这一代》编辑组副组长张桦撰文详细地记述了整个过程:

 

……它充实了我与张桦根据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写作的中篇纪实文学作品《〈这一代〉与“这一代”》。这部稿子尽管使有的刊物的编辑同志读过两章之后感到“很激动”,终因种种原因未能发表。但我俩坚信:它定会有问世的一天,会从一个侧面展示1979年——新中国征途上大转折的一年——的风雨雷电,展现一批当代青年作家在走上文坛的学生军行列中的身影……

 

         确实如此,《这一代》的编辑、作者和参与者中,后来有不少人成为著名作家、诗人、评论家、艺术家,在中国思想文化界起到重要作用,如陈建功、刘震云、查建英、黄子平、徐冰、李杭育、王家新、徐敬亚、王小妮、陈晋、徐晓、黄蓓佳、王小平、於可训、苏炜、张德强、龚巧明等。他们中有不少人后来撰文或者在电视节目中,回忆起自己最初参与创办《这一代》的难忘经历。《这一代》原计划是将由北京几所高校的学生社团负责第2期的编辑出版,但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之下,不可能再出第2期了。这一本创刊即停刊的残缺的杂志,成为对那个时代、对那一代人的历史见证。及至今天,我们回顾那一段历史,联系现实,可以深刻理解中国走向言论开放、民主政治之艰难。

 

特别通告

《八十年代的一束思想之光:〈青年论坛〉纪事》新书首发座谈会将于2月24日(下周六)上午10-12点以线上会议的方式举行,参会嘉宾包括斯坦福大学教授吴国光、著名学者徐友渔、胡平等,由原《青年论坛》北京记者站记者,多维、明镜等媒体集团总主笔高伐林担任主持,欢迎参加,并享受壹嘉思想人文类图书6-9折优惠

 

日期:2024年2月24日(周六)

时间:美西时间上午10-12点,美中时间下午12-14点,美东时间13-15点

法兰克福时间晚 19-21点

Zoom链接: https://us06web.zoom.us/j/8836996162?omn=83066625418

Zoom会议号:883 699 6162

主持:刘雁(壹嘉出版总编辑)

特约主持:高伐林(原《青年论坛》北京记者站记者,历史媒体工作者,独立撰稿人)

特约嘉宾:吴国光,斯坦福大学中国经济与制度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兼任美国亚洲协会政策研究所中国分析中心高级研究员

                    徐友渔,著名学者,作家

                    胡平,《青年论坛》作者,北京大学哲学硕士,原北京社科院研究人员,现居美国纽约

                    罗慰年  学者,作家,出版人

                    柳红,学者,作家,维也纳大学东亚所博士候选人

                    Adrian Geiges 德国媒体人,作家,原德国Stern周刊记者

                    傅志彬,纪录片导演,作家

                    莫莱斯, IT从业者,自由撰稿人

张劲帆 澳大利亚华文作家、评论家,华文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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